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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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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总是往前看得多,所以经常忘了要回头。

    以为背后的风景是看过的,却忘了天使从不曾走到面前来。

    因此即使它求,我们也没有察觉。

    许多自以为的道理,有时其实并非如我所想象。

    真相大白时,可惜往往是以遗憾收场。

    xxx

    我还记得大三那一年,曾选修过一门叫作“修辞学”的课程。上课的第一天,教授要我们各自找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自己,我当时觉得最适合用在自己身上的形容词是“优雅”二字。不过回家之后,我的想法立即被推翻,几个室友们大家一致通过,我其实应该被叫作“简单”

    因为作息很简单,所以我的生活规律,路口的蚵仔面线一吃就是三年,直到老板被我吃倒为止;因为个性简单,所以我的情绪总能控制在相当的平衡点上,相较于我几位室友们的波澜起伏,动不动就鸡飞狗跳,我几乎已经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不过那是我自己说的,我室友之一的阿潘说,这个不叫我定力好,这根本是我神经太粗而且后知后觉。

    除了作息、个性之外,我想“简单”二字在我身上,最大的表现应该是想法方面。因为想法简单,所以习惯直线思考,导致我的分析与应变能力欠缺,套句我另外一位室友怪兽的说法,他说:“你这种人不适合当人,你适合当一只壁虎,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壁虎会做的反应永远都只有一个。”

    “我知道,我知道,壁虎会自断尾巴逃生。”我很得意。

    “逃个屁,壁虎只会躺下来装死啦!”

    虽然我不是很满意这些说法,不过该庆幸的是我本来就不喜欢变化。“简单”也没什么不好,唯一让我感到有点麻烦的,是因为过度的简单,导致了我的懒与笨,让我即使在大学加上研究所的这七年里,收到了四十七封由不同女孩写来的情书,但是到了最后,却没有一个变成我的女朋友的。

    我并不是哪里有问题,只是我常常在接到情书时,无法做出适当的处置,这些褶叠整齐的信纸,以及微含香水气味的文秀字迹,一旦被收进信件收纳盒之后,就等于宣告死亡。她们有的会寄来第二封信,有的则从此没有下文。这四十七个人有的我很熟,再不然至少我也见过几次面,她们当中有些甚至还跟我吃过饭或看过电影,但是不晓得为什么,看着这些女孩的脸,我总没有想谈恋爱的兴致或感觉。

    又附带一提,那个信件收纳盒,是我姐姐结婚时的喜饼饼盒,她儿子今年五岁了,而我还只是一个在念研究所三年级,只会每天啃paper的学生。我没有女朋友,不过好朋友却不少,活在我的论文报告里的有诸葛亮、周瑜、司马懿等等,因为我研究的主题与<三国演义>有关,这些古人每天跟我约会,除了他们的手机号码我没有之外,其他的一切资料,包括生日、星座跟兴趣嗜好,我大概几乎都知道。

    我生活在一个很糟糕的环境里头,一层公寓。住了四个人。

    一个是我弟弟,现在是日文系四年级,平常很少出现在我眼前,也很少出现在这房子里,有时我会怀疑大学生的素质是不是就是被这种人降低的,因为这小子永远只有在考前会翻开课本,其他的时间,他都忙着约会。

    “智慧的累积除了课本之外,人生阅历更加重要。”他总是这么说。

    “可是你阅历的不是山水人文,你阅历的只是无数的女性。”我指责他。

    “选择一个良好的学习伙伴,会有助于学习效果的增进。”他说他只是一直还没挨到最好的伙伴而已。

    而在我想要继续苦劝他的时候,他跟我要了一千五。我问他要这么多钱何用,他说今晚他约了在校门口7一11打工的女孩去吃巧克力火锅。

    “去吃巧克力火锅?”

    “选择一个优雅的学习环境,会有助于学习效果的增进。”他说。

    我对他的身世感到万分可疑,几度想打电话回家问我妈,或许他是领养来的也说不定。

    另外两个室友,都是研一的学弟,研究材料学的,那些玩意儿虽然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我却得常常帮忙做实验。比较高壮而皮肤黝黑的怪兽,经常拿着奇怪的板子到我面前来,对我说:“老头,打一拳试试看,这次的板子应该比较硬,看能不能拿来做安全帽的材料。”

    而每当我拳头受伤包起来的时候,另一个矮瘦一点,脸上老是有长不完的青春痘,但是比较有礼貌的的阿潘就会说:“阿遥,香精灯借我,我想试试看我的新材质塑胶有多耐热。”

    我相信他们三个都是好人,虽然我经常得听他们唱求偶用的日文歌,或罹患一种叫作“惯性手骨受伤”的疾病,或甚至得随时拿灭火器待命。

    我是个简单的人,我多么希望他们也跟我一样都是简单的人。

    两年前的一个下午,吃饱太闲的我从研究室电脑里登入网路,在学校的bbs站里搜寻到一个文学个人看板,那天下午有-群人在讨论三国演义与人才运用学的关系,无聊的我见猎心喜,于是加入了讨论。

    过不久那个板主写信给我,彼此也都聊得很开心,甚至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后来这位板主在搬家找房子的时候又找我,问我有没有兴趣住在一起,以后可以随时跟他切磋对文学的观点。

    年少无知的我因此上当受骗,跟这个人住在一起,两年来他几乎没再跟我谈过。三国演义,却一天到晚叫我去他的个人板灌水,帮忙增加一点看板的文学性,而他自己则花了愈来愈多的时间在家做实验,制造客厅里的毒气浓度,他是阿潘。

    至于怪兽则是他带来的拖油瓶,愣头愣脑的怪兽并不通文采,不过却出奇地有女人缘,连到六福村去玩都可以认识长得像蔡依林的女孩,但那没有用,因为他就只有认识的本事而已。阿潘跟怪兽的组合,有点类似我跟我老弟,阿潘才气纵横、允文允武,可以说是风流倜傥,怪兽却是个二楞子。所以如果我老弟在家,最常见的情形,就是我跟怪兽窝在客厅看无聊的连续剧或到处打扫,我老弟窝在阿潘房间,两个人一起上网把马子。

    这里是环境优雅的台中七期重划区,我们住在租金贵得要死的公寓里,如果不把每个人看得这么透彻,我们就会如阿潘在他个人板上面说的那样,真是四个黄金单身汉与他们的黄金天堂。

    如果人生可以再重来,我会选择另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拒绝受我妈之托,带着我弟弟来台中读大学,还跟他住在一起,也会拒绝阿潘的提议,来跟他们同居。

    如果人生可以再重来,我希望我有一颗比较聪明而圆融的脑袋,不要辜负了信件收纳盒里的那四十七封告白信。

    如果人生可以再重来人生其实不能再重来,所以我最后还是活在炎热的中台湾,跟一群疯子住在一起,依然单身,而且认识了她。

    没有谁的人生可以重来,所以四十七个女孩各自交了男朋友。没一个是我。

    没有谁的人生可以重束,所以我注定了只能爱上自己想像中的天使。

    xxx

    “我是学者,不是诗人。”当阿潘用央求的眼光看着我的时候,我这样告诉他。

    这个人很无聊,搞得整个客厅毒气弥漫之后,自己跑回房间上网,给大家出了一个题目,要他的读者们以“天使”为名,写出诗词或句子来。

    我用毛巾堵住门缝,却仍隔绝不了毒气侵入我的房间,将电风扇对着窗外狂吹,好不容易让房间空气清新一点之后,这小子居然“砰”地一下推开我房间,顿时间让我差点窒息。

    “真的不写?”

    “付我稿费我就写。”我赶紧把门又关上。

    “蚵仔面线一碗。”

    “打从巷口老头子的摊子收了之后,我认为这世上已经没有值得称为‘蚵仔面线’的东西了。”我摇头。

    “学生餐厅的桂花茶一杯。”

    “那里卖的东西根本不能称之为茶。”我又摇头。

    “不然你想怎么样?”他都快哭了。

    “说‘康定遥真是个举止优雅的有为好青年’。”

    “干,你去死吧。”

    一颗恒星只能属于一个人,于是眼泪不是眼泪,那不是你。

    一阵穹风只能带走一片叶,所以寂寞不是寂寞,这不是我。

    岁月在我脸上留下残酷的刑责,

    于是我活该寂寞。

    天使存在于遥远的西元二百八十余年,小乔接受了周郎的吻,

    然后风起云涌,据说爱情永恒,而使时间断绝。

    踏着优雅舞步去飞翔,回头却找不到翅膀在背上,

    朝思暮想,朝思暮想。

    你在什么地方?

    我的天使

    这是一首很不怎么样的诗,根据阿潘的统计,是我在这个板上发表的第八十六篇诗作。它出现在阿潘终于妥协之后。

    我把诗放在阿潘的个人板上,跟大家一起凑兴写成,交上来的东西摆在一起。bbs真是一种奇怪的工具,它让很多素不相识的人因为某种理由聚在一起,而且互相认识,甚至发生现实中的关联。我跟阿潘他们的遭遇就是个典型案例。

    我对这个个人文学板的兴致并不高,因为我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患有作者崇拜症候群,阿潘的现实生活我已经了如指掌,这位小有名气的网路写手吃饭喜欢把脚翘在椅子上,两天才洗一次澡,袜子常常穿错只,这种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他产生好奇,连带地也让我对阿潘的个人板没什么兴趣。再加上现在bbs的使用者年龄层普遍降低,我可不想跟一群国中国小的孩子穷搅和。

    花了三分半钟写了那篇天使之后,我把阿潘逐出我的房间,他身上还有浓重的塑胶烧焦味,我不希望在论文完成之前中毒而死。

    然后我把衣柜里的“去味大师”拿出来,开始做房间里的空气清洁。

    这是个开始有点闷热的春末午后,周瑜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慢慢浮现,我的论文刚刚写到他的部分。

    “阿遥阿遥,我跟你说”结果门又被撞开了,阿潘带着一股怪味道,惊慌失措地又跑进来。

    “你他妈的”我怒了。

    一千七百多年后的城市里,我转动命运的陀螺,世界,不过一个尖端的大小。

    天使有心,而你无情。

    注定了我存在的必要,恒星守望着虚无中的爱情,

    而你不是飘忽的穹空之风,却拂动我的长发。

    沭浴一场樱花雨,啜一口小乔泪珠酿成的酒,

    我说我在这里,你的背后。

    “现在谁在家?”这是我的直觉反应。

    “阿聪出去了,我没理由回文给你,怪兽不可能写得出这种东西。”阿潘搔头。

    阿潘的个人文学板,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作“月光咖啡馆”读者点阅此板的主要目的虽然都是为了阿潘,可是或多或少也会互相回应文章。也算是“月光咖啡馆”常客的我,其实并不爱参与讨论或回应别人的文章,跟大家也总保持着距离,从不与别人往来的我,忽然被人用一首诗来回应,这是很怪的事情。我看了一下那个回应者的id,他叫作green-cloud,中文翻译是“绿云”

    “这算不算是暗示性非常高的一种告白方法?我猜可能是那四十七个女孩之一。”阿潘指着那句“天使有心,而你无情”说。

    “放屁,怎么可能。”那四十七个女孩们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这个人是男是女都还不晓得呢。

    我说我从来不跟板友互动,既没回应文章,也没跟任何人聊过天,搞不好这只是人家有感而发,随手写出来的而已。

    “话不是这样说,我不能允许我板子上有我没见过的美女。”他杀气十足地说着,然后又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妈的!”这家伙永远学不会关门,客厅的毒气又飘进来了。

    作者lastdancing(优雅无可置疑)

    看板p_pan

    标题故障的空白片

    时间manmar1615:25:572004

    录不进,所有的曾经,你是

    我不小心买到的,故障的空白片。

    这是我三月份写的东西,短短几句话,用来抱怨我在no.va买到的一叠故障的空白光碟片,结果隔天她有一个回应。

    阿潘跑过来,在我的电脑里点开这篇文章时,我嘴里正在骂脏话,因为他还是没关门。

    作者green-cloud(绿云)

    看板p-pan

    标题空白

    时间tuemar1704:20:122004于是我安静,于是我无声,于是我如此空白。

    残缺是我的本质,购买时你无心,弃置时你无意。

    看见吗?我的贷品标签上写着:伤心。

    阿潘问我当时有没有看到这一篇,我摇头。标题又没指名说要给我,谁会知道呀?把我赶到一边去,他又开了一篇给我看。

    作者lastdancing(优雅无可置疑)

    看板ppan

    标题。

    时间wedmar2414:57:032004

    爱情充满了无力感。不管爱人或被爱皆然。

    比较之下,听听蜜饯的种类分析也许还轻松一点。

    “这个是我吃梅子的时候乱写的,怎样吗?”我问阿潘。

    “你看。”他指着屏幕。

    作者green-cloud(绿云)

    看板

    标题滋味

    时间thumar2503:47:322004

    蒙上了眼,我以为你甜腻入梦,睁开了眼,你送来酸苦沁心。

    无力感的来由,诗人已说得大明白。

    印度人难道爱吃蜜饯?

    不,那是因为爱情。

    “唉!”阿潘推了我一下“捡起来,你的下巴已经掉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阿潘说:“你现在就是对天赌咒,我也不会相信你跟她没瓜葛。”

    那天晚上,除了我老弟阿聪跑得不见人影之外,我们三个全员到期,大家聚在毒气终于散尽的客厅里,聊起了这件事情。

    从下午之后,阿潘一共整理出我的文章有十七篇,内容包括短句杂文或情诗艳词,这位热心的green-cloud则陆续回应了有十二篇。

    “首先我要强调一个观念,所谓的文人竞争之心,见猎心喜,一时手痒,这都很有可能。你不能因为他刚好都回应我的文章,就说他跟我有关系。”我先提出我的看法。

    “这跟我们打躲避球不一样,平常我跟阿潘丢球,你一个人在里面躲,所以球一定会招呼到你的身上去。可是现在阿潘的‘日光咖啡馆’,随便都有几十个人在点阅,他没理由专挑你下手。”怪兽则否定了我说的话。

    “不好意思,敝板叫作‘月光咖啡馆’,不是‘日光’。”阿潘黯然。

    我认为什么事情都应该有个诱发的原因,这个人我完全不认识,而且全世界也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我的帐号跟现实中康定遥这个人的关系。他为什么针对我的文章做回应,这个原因令人费解。

    “你能解释路边的公车为什么撞死买菜的阿婆,而不去撞死别人吗?”其实不大懂网路的怪兽,还在大放厥词:“世界这么大,很多事情是不能要解释的;而网路亦然,阿潘的‘日光咖啡馆’等于也是一个文学的小世界呀。”

    “它是‘月光咖啡馆’,不是‘日光’”阿潘已经哭了。

    这个讨论后来没有产生任何结果,阿潘的眼泪是我们唯一的结论。

    谁对谁回应文章,谁可能是谁的问题,在困惑了我一个下午之后,我决定暂时将它丢进垃圾桶里。明天我要交一份三国时代,各国的外交政策比较报告给教授,而现在我才刚弄完东吴的部分而已。

    本来喇叭里传出来的,是伍佰在演唱会上唱的那首“我不是天使”可是这首歌对今天的我来说有点敏感,无论我整理什么资料,脑袋里总会想到bbs上面发生的事情,于是后来我索性把这首歌从播放清单里给剔除了,一整晚都只剩下他跟杨乃文在合唱着“最初的地方”

    那一夜有点风,然后细雨开始飘飘,我在满温着桂花香精气息的房间里,为这群古人的历史所深深陶醉。完成了报告之后,还舍不得结束这种感觉,所以电脑没关,音乐继续放,香精灯也让它点着,然后才上床小睡。

    “夜已深,人可安眠?”

    “曾回覆过你的很多文字,可是今晚特别有感触,所以想服你聊几句话。”

    “不过你似乎已经睡了,闲置时间已经超过两百分钟了。”

    “我喜欢天使,也相信每个人身后都会有一个天使在守护着他。”

    “你相信天使吗?天使应该安静,而我却跟你说话了,所以我恐怕也当不了你的天使了。”

    “只是想把一点想法告诉你,希望我的唐突没有打扰你的课业或睡眠。”

    “三国演义的确是一本很好看的小说,不过太多战争和尔虞我诈了。”

    “有空多看点温馨的,你的天使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就这样,拜拜。”

    天亮的时候,整层公寓的人都被我的尖叫声给吵醒,阿潘跟怪兽穿着内裤跑过了过来,阿聪则从他房间对我隔墙大骂脏话。

    “你们看!”我把讯息回顾给他们看。

    “凌晨四点半,这女人有毛病吗?”阿潘注意到了讯息传来的时间。

    “怨妇,一定是怨妇。”怪兽则说。

    于是我把过去这位神秘人物回应过的几篇文章都翻出来又看过一遍,发表时间果然几乎都在凌晨时分。

    “这个人看来很想当你的天使。”阿潘说。

    “凌晨四点游荡的那种东西,应该叫作吸血鬼。”我吞了口恐惧的口水。

    天使如果真的存在,那么那四十七个倒楣女孩应该比我更需要它。

    飘风细雨的浪漫天气过了两天之后,台中地区忽然又陷入了恐怖的炎热之中。那个网路世界里的神秘人好像也被蒸发了似的,不但没有发表任何文章,甚至也没上线。趁着周末,阿聪又出门去了,这次他约会的对象变成莱尔富的女工请生,7一11那个听说已经出局了,理由是日文说得太烂。

    好不容易盼到一天略略起风的好天气,怪兽兴高采烈地拉着我们下楼打躲避球。我们三个平常各忙各的,唯一共同喜爱的运动,就是打躲避球。公寓围墙外,路旁没人停的停车位就是我们的球场。不过我们使用的球并非真正的躲避球,那只是一颗不知道谁从学校捡回来的黄色烂排球而已。

    躲避球其实是一项很有学问的游戏,丢球的人要有默契,躲球的人要有技巧,连旁观者都得有热情。我们三个人都喜欢运动.正好可以一起玩,而我老弟什么都不会,他就演那个跑腿买饮料兼摇旗呐喊的角色。

    天气很热。所以我们都脱得只剩一件球裤。他们两个打起球来相当兴奋,只有我心不在焉。刚刚下楼前,我把储存起来的。那九个讯息又看过了一次,心里充满了一层又一层的迷惘,既迷惘于绿色云彩之后那个人的身分,也迷惘于自己究竟为何如此在意她。

    “老痞蛋,受死吧!”一百八十二公分的怪兽大吼着,把球朝我胸口丢过来。这是今天下午丢向我的第六球,而我心中则想过五个可能写那封回覆信的人选,学妹吗?我的学妹们都忙着跟又高又帅的男孩子恋爱,喜欢我的只有貂蝉或大乔、小乔;社团没有人知道我在学校bbs站上的身分,因为研二的我根本没时间去社团,那会是谁呢?

    球从我的脚边擦了过去,我在百忙中轻轻一跃,用极为优雅的姿势避开攻击,跟着阿潘拦下了球,趁我人还在半空中时把球朝我背后投掷过来。

    我努力回想一下,实在不记得曾经跟谁说过我的id。而且我认识的人当中,会干这种事的也几乎没有。

    阿潘丢过来的球,被我以一个斜四十五度角的空中大扭腰闪开,、甫一落地,我立即屈膝矮身,让过了怪兽飙过来的一球。

    我猜这个神秘人一定是女的,在我的认知中,没有男人会对男人做这种事。万一那个神秘人是男的,我猜我一定会杀了他。是的,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在意这件事情了,因为这个人很神秘,不同于以往四十七个女孩,这个人,我没见过。

    她是谁?长得什么模样?一个会写诗,能作文的女孩,一定很有气质吧?可惜的是我并不擅丹青,否则也许我还能画出想像中的她也说不定呢。

    太阳还是很大。我在烈日下纵跃着,脑袋里不断勾勒着神秘女孩的样貌。是一张黄色的脸孔,非常快速地逼近我,让我措手不及,就这样闯入我的世界,我想在那张脸孔吻上我的脸之前看清她的五官,但是却发现,那张脸孔很空白,也没有头发,只有“砰”的一下,把我吻得鼻血狂喷而已。

    “哇塞!你不想玩也不必用苦肉计吧?”

    阿潘吓了一跳,赶紧跑到我身边来,一把将我扶起。怪兽也慌了手脚。跑过来看时,我已经满脸鼻血。还好我们习惯打球时拿下眼镜,不然这下可糟糕了。

    苦肉计?我捂着鼻子说不出话来,他们把我扶到路边,怪兽腿长,负责去张罗卫生纸。

    “你今天是怎样?连这一球都躲不过?”阿潘问我。

    坐在路边,我的手还捏着鼻子,短暂休息一下之后,我跟阿潘说了我刚刚在想的事情。

    “你真的半点也想不起来这个人吗?那个green-cloud?”我问。

    “妈了个西瓜!我的读者一大挂,怎么可能知道谁是谁?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有超辣的身材,和超正点的脸蛋,这样的话,就算她不来认识我,我也会自己去认识她。”

    阿潘说得没错,他的个人板经营得很好,每天都有人在板上发表自己的文章,要想每个都认识,实在不大可能。

    “知道这个人是谁很重要吗?看你魂不守舍的。”阿潘问我。

    他不懂,对他这样一个每天除了做实验与写作之外,就是挂在线上把马子的人来说,收到一封回信,当然没有什么,可是我却不同,我的生活中,网路除了收电子邮件的功能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作用,会上bbs,也只是为了看学校公告,偶尔去给阿潘的个人板捧捧场而已。

    而且不晓得为什么,我就是对这封信的主人特别有感觉,老是认为,在连线的彼端,似乎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怪兽几乎是用打篮球快攻的速度,为我找来了一包面纸,原来他不是上楼去拿,而是到公寓附近的7一11去买。我们坐在路边,看着他大汗淋漓地奔了过来,一头乱七八糟的金发飞来飞去的。

    “我不会因为被你的一颗球打中,就失血过多死亡,阁下大可不用这样狂奔。”我说。

    看着他高大的身躯站在我们两个坐着的人面前,真像一座山似的,他狰狞着脸,喘着说:“你们一定不相信我刚刚遇见了什么,我遇见了两个女的在便利商店”

    “便利商店有个女的,这很值得惊讶吗?”我说。

    “不是她那两个女的,她们”怪兽还在喘。

    “她们一起luo奔吗?”阿潘马上露出本性来。

    我们仰着头,看着怪兽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口水,然后深吸一口气,对着我们说:“她们问店员说市政北二路怎么走,我在旁边插嘴,说我们就住在这条路上,问她要找这条路的什么店。她居然说居然说”

    显不得我的鼻血了,我跟阿潘一起好奇地问:“说什么?”

    怪兽像是遇到世上最不可能的事情一样地惊慌恐怖。他指着阿潘的鼻子,先对阿潘说:“她说她们是来找人的,问我认不认识。我看这两个女孩长得都很不错,反正不亏白不亏。所以我问她们想找谁,还说这条路上的人我至少认识一半。”

    “放屁,路上的母狗你认识一半比较有可能吧?”阿潘鄙夷着。

    “嘿,偏偏刚好我就认识!其中一个很凶的女生说,她要找的是她的国中同学,叫作潘彦文。可是另外一个却说,她是来找他的!”说到这里,怪兽把很难看的脸别向我,用手指着我还在飙血的鼻子。

    “啊!”阿潘惨叫了一声,在他问过我今天是几月几号之后。

    四月底,天气晴朗而炎热,这天下午,我弟跟一个会说日文的辣妹去幽会,我则被一颗破烂的球打爆了鼻子,我们都没想出来那片绿色云彩到底是谁,而最最最糟糕的,是阿潘忘记了今天。他与他目前途在基隆念书的国中老同学约在台中车站见面,结果那女孩跟她的朋友只好窝着一肚子火,从台中火车站,一路坐计程车到遥远的重划区来。而且两个下了车,却遍寻不着位于市政北二路上,我们住的公寓社区。于是她们压抑着早已压抑不住的怨恨,走到7一ll去问路,然后就那么该死地,遇到惊慌失措。跑去买面纸的怪兽。

    我的鼻子很痛,脑袋非常混乱,不过我还是可以做点简单的思考。搜寻了一下脑袋瓜子里的记忆资料库,我并没有认识任何一个在基隆念书的女孩,所以这个人是我绝对不可能认识的,她是green-cloud吗?如果是的话,肯定是见鬼了。

    喂!南来寻我的女孩,你是我的天使吗?

    xxx

    事情是这样的,在不是很久的从前,有一个姓潘的大户人家,从基隆搬到台中,他们家有一个小孩,叫作小阿潘,养得瘦瘦小小,戴着眼镜,挺喜欢把妹的。这个孩子在搬到台由之前才念国中,当时他有个小他一岁的红粉知已,那个女孩叫作莹莹。

    这个小莹莹一直跟搬到台中的小阿潘有联络,后来小阿潘长成了大阿潘,念的虽然是材料工程,可是却老是喜欢拿文字来涂鸦,他在网路上有个人网页,在bbs上有个人文学板,俨然是打算长期经营自己写作生涯的样子,据说最近正在跟出版杜频频接触中。

    小莹莹长大成为大莹莹之后,听说就在家乡的海洋大学念书,而且也成为大阿潘的读者,所以这才趁着期中考之后的一段间余时间,特地带着一个朋友,从基隆南下来看他。

    而比较奇怪的,是大莹莹的这个朋友,也就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女孩。她长得很高,有张很秀气的脸,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戴着很怪的粉红色超厚胶框眼镜。她是大莹莹的高中死党,现在念的是台北师范学校的国文系,不过因为重考过两次,所以现在才大三。

    “这是我的朋友,她叫素卿。”莹莹介绍着。

    我在她们走过来之前,先用卫生纸抹去了鼻血,然后和阿潘把上衣穿上,我朝那个叫作素卿的女孩点了点头,再用疑惑的眼光,又看着莹莹。

    “关于素卿找你的事情,你可以自己问她。”莹莹带着微笑,对我客气地说完之后,转头盯着一脸心虚的阿潘,恶狠狠地说:“至于我跟你的问题可就没完没了了,给我过来,好好解释一下你放我们鸽子的理由!”

    听说马不停蹄的。原来不是忧伤.

    当我终于屏住呼吸的刹那,剩下的是寒潭上晚归的雁,

    唱着因为拥挤而孤单的歌声。

    我是寥落的幽灵,放纵变成我的职业,

    马蹄踩过的是淤泥,用我被大雨淋湿的名字,埋葬的岁月。

    对着一脸茫然的我,素卿很流畅地念诵出这段文字,问我记不记得这篇。我点点头,还有点印象,这是前阵子阿潘在大搞新诗创作主题时,要我帮忙灌出来的其中一篇文字。那天我很不耐烦,信手拈来给他这段东西,代价是一杯真锅的炭烧冰咖啡。

    “我们这群同学,都很喜欢看你的文字,我特别喜欢这一首。”

    我沉吟着点头,心里还在想着,不晓得这几首乱写的东西到底好在哪里。

    “刚好莹莹说要来台中玩,所以我自愿当代表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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