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发觉太子变了。
原本的太子守礼自持,冷漠沉郁,对官宦官仆们虽不曾颐指气使,更不曾有任何恃权凌虐情事发生。但那犹如霜雪冰封的表情,让所有的人除了正事外,其余话语一律吐不出口,包括闲聊与关怀。
然而自从那名昂朗活泼的男子出现后,一切事情似乎都改变了。那名唤作黑韶的男子,他蓬勃劲跃的朝气鲜活了这座原本死气沉沉的清浥宫。
太子沉着,黑韶开朗,两人个性一动一静,互补得天衣无缝。
虽然太子依然沉默寡言,但脸上冰冻的线条放柔了,竟让见者都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像那日调度宫仆的女官长竟逾越到对着太子说教,说他食量太小,而太子竟也带着羞窘,默默地接受了女官长的关怀。
一切都变了,不是吗?
一向畏惧太子威严的官宦官仆,开始交出了他们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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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夜中,烛光荧荧,照亮了书房,在四壁整齐放列书册的书柜上投射出深浅不一的光影。坐于书案前的靳岚手持毫笔,焦距停在摇曳的烛芯上,默默出神。
“臣叩见太子。”
靳岚一怔回神,看清站在门口躬身作揖的来人,急忙快步抢前扶起,惊喜道:“太傅,您怎么来了?”
发鬓霜白,目光炯然的老者带着慈祥的笑,任她将他扶往一旁的槐木椅坐下。看着拖来一张矮凳坐在跟前的靳岚,宠溺地将她由头至脚地上下打量,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太傅?”靳岚对太傅反常的举止感到疑惑。
这名老者正是陵岚国的宰相丌官洛,身兼太子太傅,为靳岚的启蒙老师,然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只如此,丌宫洛是靳岚宫中唯一知晓靳岚真实身分的人。
“二十个年头,你也长大了。”丌官洛笑着喟叹。
当年生子尚未满月的皇后抱着太子,跪在地上向他不断磕头的那一幕犹在眼前。没想到,才一转眼的时间,那襁褓中的婴孩已成长为如此玉树临风的俊俏男子,但若不是造化弄
人,此刻眼前站的应该是亭亭玉立的姑娘家吧!
皇后当时娓娓叙述的真相让他震惊不已,欺君啊!兼之欺骗黎民百姓。他原该将这件阴谋举发,但他却没有,反而还答应皇后担下太子大傅的职位。或许是皇后眼中的母爱感动了他;或许是皇后故世的父亲是他的至交好友;也或许是,他不愿见皇后之位真让那个阴狠的秀妃给占据了吧!
“太傅,您今天好奇怪。”靳岚眉头微锁,那日加冠之礼太傅明明也在场的,为何现在才在感叹?
“听人说,你最近变了?”丌官洛不理靳岚的质疑,反问。
“有吗?”靳岚故意答得漫不经心,用以掩饰内心的惊讶与羞窘。怎么连太傅也这么说?
“上次参见皇后时,还得知你最近与一名男子如影随形地相伴,那名男子是云绸的三皇子,是吧?”丌官洛笑着看她,见靳岚螓首轻点,续道:“看来改变你的,应该就是他了。”
此话一出,果然如己所料,靳岚立刻紧张得开口辩解。
“他他只是帮我训练军队,我们没什么关系,不关他的事
“孩子,”丌官洛柔声低唤,手轻拍靳岚的肩。“我不是在怪你,你最近的改变很好,别紧张。”
听到丌官洛这么说,靳岚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静静地看着丌官洛,知道他还有些话没有说。
“孩子,聪慧如你,应该也知道,一过了二十岁,距离你太子登基的时机更近,秀妃母子与李元樵他们也知道这一点,相信他们已在伺机行动。你要提防着点,我只能在朝中观察李元樵的意图,但其他方面,你就得要自己多加注意了。”丌官洛忧沉道,皇上最近龙体违和,怕会更加煽动靳菽的虎视眈眈。
“我明了。”靳岚点头,自那日靳菽带着大批武师至清泡宫问罪时,她就明显感受到靳菽的夺权意图。
“我已经观察黑韶好一阵子了。”当听到皇后提起太子身边有这名男子出现时,丌官洛担心靳岚会被人以外表瞒骗,都独自一人偷偷地到教练场想看看那名男子。然而,接连几天地暗中观察下来,原本的疑虑被安心所取代。
那名男子虽然外表轻脱,但阅人无数的他看得出来,除去那耍宝似的皮囊,隐藏其下的绝对是雄视天下的王者之材!男子在教练场上的表现,更是证实了他的看法。
“太傅?你”靳岚低声惊道,太傅曾偷窥黑韶?脑海中反射性地浮现黑韶平日插科打诨的无赖模样,柳眉倏地皱起,完了,太傅对黑韶的观感一定差透了!一思及此,急忙开口。“其实”却被丌官洛举手打断。
“你别多说了,他是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你找到了一名好帮手。”丌官洛笑道。
听到太傅的话,靳岚紧绷的精神顿时松懈下来。
“您都在哪里观察的?”靳岚问,黑韶大半的时间都与她在一起,难不成她也被顺道观察?一想起最近心头的怪异感觉,怕自己的扭捏行径也被察觉,不由得俏脸生红。
“教练场。”丌官洛笑得得意。
“教练场‘,靳岚诧异低喊。”我怎么都不知道?“
面对她的问题,丌官洛但笑不语。她不知道,可有别人知道呢!其实黑韶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那鹰隼般的眼神在他身上打量,害他以为才一开始就被人当场揭破。没想到,黑韶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而后勾起微笑,对他不再理会,继续练兵。
黑韶的笑带着明了与谅解,才如此一眼,就看出他这名躲在草丛中的老者所为何来。他的笑,也带着些许傲然,仿佛在对他宣称对他的评量丝毫无畏。
好个伟岸男子!丌官洛满意地笑了。
“太傅!”靳岚叫着,太傅今天真的很怪!老是看着她,带着深意的笑,笑得她浑身不对劲。
“没事,我要走了。”丌官洛笑着起身,拂顺长衣的绉摺。靳岚见状,纵有满腔的疑问也无法再问,只得上前扶着他,送他出门。
走至门口,靳岚伸手要去开门,手还没碰上门闩,就听得官洛含有深意的话语响在耳际。“岚儿,做你自己。”
靳岚动作一顿,想再问清楚,只官洛已径自开了门,门外站了一人
黑韶站在门前正准备敲门,门这么一拉开,让三人都怔了一下。
丌官洛首先回神,对黑韶笑着点头。“初次见面。”
“不,以前就见过了。”黑韶笑着回礼,黑眸中闪着戏谑的光采。
两人发出会心一笑,,丌官洛呵呵大笑,拍拍黑韶的肩膀。“老夫先走一步。”
“您慢走。”黑韶有礼地目送他离去,转头看向靳岚,见她依然怔怔地喃喃自语。做自己做自己靳岚反覆咀嚼丌官洛临去前丢下的话,一抬头迎上黑韶审视关怀的目光,心头蓦地一震!
“怎么了?”黑韶轻轻按上她的臂膀,关怀地柔声问道。
做自己,靳岚嘴角浮现苦涩的笑,她明白太傅的意思了。
做自己她能吗?突然间,觉得手臂上那宽厚手掌的温度炙人,炙红了她的心、她的脸,也炙热了她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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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个月的密集训练下来,原本散漫无序的陵岚士兵已称得上纪律严整。整列队伍已与过去大不相同,迅捷且气势凛然。
懊离开了吧?‘
在午膳后的休息时间,黑韶斜靠着弓箭场旁的榕树根,捡起一片树叶把玩,举至眼顶上方,藉着穿过树叶缝隙的阳光审视着。看得专注,心思却缥缈散向远方。
原本只想待上十来天的,没想到一待就是个把月;不过能将那批乌合之众训练成一队精兵,那种成就感是无法言喻的。比在云绸成功地调兵遣将、赢得兵事大赛,更来得令人兴奋。还有那种彼此扶持,与士兵们日渐产生的感情,都让他有点割舍不下。
黑韶举了十来个理由分析自己。从不曾在同一地点停留超过十日的他,为何会停滞陵岚,甚至不曾萌生想走的欲望?他叹了口气,将指中翻转的叶子轻轻弹出。
为了什么他清楚得很,黑韶自嘲地扬起唇角。别再自欺欺人了,从一开始的受邀做客,原因就显而易见。若不是他自愿跟着靳岚回国,怕就算是出动十师的军队也无法挪动他一丝一毫。
是靳岚的眼神吧!那既淡且冷的眼神,带着点哀伤与无谓,还有着故作的坚强冷静,让他违反了原则个性,滞留陵岚。他下意识地担忧,若他就此撒手离去,怕靳岚那瘦弱的肩膀撑不住篡位的袭击;这种念头,让他直想护卫着靳岚。
黑韶微微地皱起了眉,他对靳岚的眷恋关怀算是友情吗?他也厘不清,总是有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每每望进那深邃的黑瞳,沁心的感觉过后,总让他体内生出一股燥热,久久挥之不去;让他有种冲动想去靠近靳岚,深汲他身上那种莫名的淡雅气息
莫非他有断袖之癖?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词,让他猛然心惊,倏地坐正身子。楞了一会儿,才摇头苦笑自己有点想像力过剩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让他抬头,那逐渐清晰的人影是靳岚!
靳岚轻勒缰绳,翻身下马,那匹马毛色掺杂,不是“雪绫”!
“我有事出去一趟,下午就先麻烦你了。”靳岚背上背着
青布包袱,走近黑韶身旁说道。
“你要去哪?”黑韶起身掸掸衣上的尘土,随口问道。特地换匹马,不寻常。
去找人。“靳岚简洁回答,表明不愿多说。原本就隐隐抽搐的胃痛得更加厉害,让她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
她怎能说她要去找大夫?此话若是一出口,何等精明的他马上就会听山其中的矛盾之处。宫中医术高明的卸医何其多,她又何必特地出宫去找大夫?何况就医干么带着包袱,又不是出远门,不是多添累赘吗?
“你不舒服?”黑韶注意到她的异样,想拉她的手诊脉,却被靳岚迅速闪过。
“别碰我!”靳岚低喊,含着怒意。胃中不断翻滚的痛已经够磨人了,他还来搅局。
“我会医术,我先替你治治,你再去找人也还不迟。”黑韶柔声劝道,朝靳岚伸山手。她那强自忍痛的模样,让他见了心中—紧。“把手给我。”
靳岚听了更是直把手往身后藏,努力拉开两人的距离。
会医术?那下场包惨,一把起脉,男阳女阴的脉相当场就将她的秘密昭然揭露。她不过是过来交代一下,他又何必追根究柢。
“靳岚!”黑韶低声轻喝,含着浓厚沉郁的警告气息。
靳岚吵着下唇,不着痕迹地退至座骑旁,纵身一跃,还没坐稳立刻脚下夹紧,座骑收到指令往前冲去,动作一气呵成,速度之快,让黑韶措手不及。
“下午的训练交给你了!”靳岚抛下这句话,语音还在微风中荡漾,人已消失无踪。
只余下黑韶浑身怒气地站在沙尘中,看向靳岚消失的方向,气得咬牙。
臭小子,身子不舒服还一意孤行;也不想想身为太子,有多少人想对他不利!
此时休息的结束钟响,士兵们在沙场上整队,一名队长奔跑过来,等候黑韶下令。
黑韶念头一转,将全营兵马依平时操兵排法分为黑白两队,点出两名能力优秀的士兵各任两队队长,在教练场划下其兵马据地,插下旗帜,定下规矩,两队互相攻夺,先摘下对方旗帜者胜。
士兵们听了无不雀跃万分,单调的操练已让他们觉得无,聊不已,现在可以当场模拟战场实况,验收操练成果,怎能不让人兴奋呢!
“不许动刀动枪,每人都去捡树枝,使刀使剑的就捡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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