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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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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水果羹和家制土豆韭葱汤这两道菜后尽情享用。

    这顿饭确实美味,但是莫莉也有些难受,因为她总得记住傍她的淡活中撒点儿诸如“亲爱的”、“心肝宝贝”之类的“调料”瞧她的对手蒂姆似乎已经真正进入角色,不停地打问她对于他们所谈及的各种事物的看法和观点,而且每说完一句,都要加上上述那些表示亲密的称谓。

    再叫一声吧,如果他再称呼她一次心肝宝贝,她就要转身拔起一支烛架子,对准他脑门子砸去。

    “现在,埃玛琳旅店的另一道菜就要结束了,味道怎么样,孩子们,不错吧?”埃玛琳朝蒂姆笑笑:“嗯,蒂姆,你吃了两块我的烤肉,你说呢?我平时总是给肉块浇棕色肉汁,可今天是情人节周末,我忍不住加了点儿红酱油,味道还行吗?是照特比莎的妈妈给我的食谱配料单做的。她说做成后尝起来像一个灌汤的大肉丸子。我觉得有些怪,她说这道菜叫罗林斯,那并不像一个意大利名字,你说呢?”

    蒂姆正在吃一种心形的小蛋糕,他犹豫了一下,打算一口吞下,又朝坐在桌子对面的莫莉看了一眼。

    她有一点儿替他担心,就半路插话,详细地给埃玛琳婶婶解释说,并不只有意大利人才能烧出那样好的肉,或者说知道怎样做那种好吃的肉圆“蒂姆的妈妈喜欢开玩笑说她被蒂姆的父亲宠坏了,懒得什么也不会做,可是她做的正餐简直是我吃过的最最美味的。

    “太好了,莫莉,你说的对!”埃玛琳朝桌子下首的他们两人咧嘴大笑起来,‘你和蒂姆的母亲相处得这么好,真是件好事,是吗?我的阿尔伯特敬慕我的父母。他们相处融洽。他总是开玩笑逗我,他说他和我妈妈关系很好,他们俩打算一起私奔去大西洋城观看马跳水表演,从那个铜铁防波堤边上跳下来。妈妈也说她要去,多可笑,我妈妈说她已经带上了游泳衣,看看她是不是能骑在马背上一起跳水。你知道,真有许多可爱的年轻姑娘和马一起跳水。我妈妈真是个爱说笑的活宝!莫莉,你的母亲还健在吗?”

    蒂姆咧嘴笑起来,而莫莉隔着桌子盯着他,这是因为她妈妈很喜欢蒂姆“噢,是的,埃玛琳婶婶,我的母亲身体很好。”

    “应该说十分硬朗,是吗,亲爱的?”蒂姆嬉笑着加了一句。莫莉恼了,恨不得面前的桌子窄一点儿,这样她就可以在桌下给这贫嘴的家伙一脚“啊,是的,埃玛琳婶婶,我和莫莉都非常幸运地依然和父母在一起。”

    “所以,莫莉,你的父亲可以亲手把你交给新郎了?”埃玛琳把双手按在面前的桌子上“啊,简直太好了!快把一切讲给我听听吧,你们是不是会有一个盛大的结婚仪式?”

    “是的。”

    “也不一定。”

    莫莉盯住蒂姆他竟敢否认他们的婚礼将非常庞大而他只冲着埃玛琳笑,她的目光正从他们一人的脸上转到另一人脸上,老奶奶那满是皱纹的、小精灵似的脸上显出一种迷惑的表情,皱起眉头的样子看起来很有趣。

    “不大,埃玛琳婶婶,如果放眼世界,它真的没那么大,”蒂姆解释着,不理睬莫莉的反应,她非常不文雅地哼了几声,接着,又赶快假装咳嗽以示掩饰“也不小,比在市区里溜达上一圈还是大些,对吗,莫莉,亲爱的?”

    莫莉气得咬牙切齿,一直不笑,又接着说话:“名单上的客人就超过三百,亲爱的,”她尽可能使语气显得甜美些“这已经很难说是个小辨模的婚礼了。”每位的晚餐费就是35.2美元,还外带一个敞开供应的酒吧,这怎么能算便宜呢!但是你赢了,不是吗,菲茨杰拉德,一切按你的去办?其他的事情也是如此。给三百多人发邀请。招待三百多位来宾的婚礼。费用不停地上涨,上涨,还是上涨。

    “可怜的,亲爱的,她在担心我们的支出预算。”蒂姆对埃玛琳解释着,听他说话那口气,竟把莫莉所有的非常合理的意见,就是反对他那种一天之内要花费几天钱的浪费方式轻描淡写成琐碎小事。“你一辈子才结一次婚,如果你想多花点儿,为什么不呢,我就是这样想,你说呢,埃玛琳婶婶?”

    真是可惜,蒂姆已经吃完了盘里最后一块四色小蛋糕埃玛琳婶婶很为她做的这种蛋糕自豪,她把它们摆在银色托盘里否则,莫莉真想跳过桌子,将一把粉白相间的冰淇淋塞进他那咧开的嘴里,叫你胡说!

    “嗯。”埃玛琳婶婶慢悠悠地答道:“蒂姆,我不知道,我们结婚时正在打仗,仪式和宴会都是在这里举行的,就是在埃玛琳旅店的门厅里,如果记忆不错,我相信我们吃的是黄瓜沙拉和淡啤酒,我的记性一向不错,只有十二三人参加,尽管如此,我对婚礼那天的每一个时刻都能一字不差地讲出来。”

    哈哈!听着,菲茨杰拉德,填满你钱包里的大洞吧!莫莉有种取胜的洋洋得意的感觉,冲着桌那边那位可亲可爱的敏感的埃玛琳婶婶笑笑。

    “当然啦,”埃玛琳过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如果我们能够办到,我一直向往着一个大型的婚礼,你知道,那有多浪漫!大型的教堂婚礼,—个人们将回味数年的像样的宴会!披一件价值连城的长长的白色婚纱珍珠镶边,款款而行时裙裾长长地拖在身后,使你真像一位公主;客人们也都穿着漂亮的衣服,也许,头上还插着鲜花,到处都是鲜花;新郎和男士们都穿燕尾服,英俊潇洒。当然还要跳舞了,配一支管弦乐队现场演奏。啊,鸽子,我一直渴望着能与阿尔伯特一起步出教堂时,有鸽群放飞,自由地飞向那晴空万里的碧蓝天空,它们会轻轻向天国报喜,说它们看到了爱的萌生,爱的成长。”

    当埃玛琳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时,脸上挂着一丝苦笑,莫莉隔着桌子看看蒂姆。

    他脸上丝毫没有那种沾沾自喜的笑容,也没有得意地对她扬起眉毛说“怎么样?告诉你就应该这样”没有,他没有任何上述的动作和表情。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哀伤而惆怅。

    她拿起杯子,低下头又喝了一口茶。

    “怪不得你的眼睛是棕色的,菲茨杰拉德!”两小时之后,回到婚礼套房,他刚关上门,莫莉就吼起来“因为你简直不是人,菲茨杰拉德,如果你不是充满”

    “嘿嘿,莫莉,记着,你可是一位女士”莫莉本来就打算住嘴时,蒂姆插了一句,因为他肯定,莫莉从不说任何太粗鲁的骂人话,除了会说“你该死,蒂莫西菲茨杰拉德”她最近多次这样说,他又开始从这话中感到有点儿非同一般的亲近。

    “你怎么敢?”莫莉继续说,一边卷起毛毯,一边拍拍胳膊,有几根毛茸茸的羊毛掉下来,她拍打着,就像一只飞向跑道的小鸟拍打着双翼“你怎敢邀请埃玛琳婶婶参加我们的婚礼,那是根本没有的事儿,菲茨杰拉德,除非你忘了事实。”

    “我能说什么呢,莫莉?是我昏了头?是我在那种激动时刻忘乎所以?”蒂姆说着,一边把还套在头上的海员式的套头毛衣扯了下来,又伸出一只手去理搞乱了的头发,天啊,莫莉简直要为他发疯!

    “激动时刻?”莫莉摇摇头“你说什么呀?我们不过是在看埃玛琳婶婶的相册,如此而已。都是她和阿尔伯特举行婚礼时的照片。”

    “我知道,我知道,”蒂姆说着,又把一只手伸到头发里。他干了一件蠢事,真蠢“还是高兴点儿吧,亏得那不是婚礼的家庭录像,莫莉,不然的话,我大概要邀请她做我们的伴娘了。”

    “我们不会有什么伴娘的,蒂莫西。”莫莉慢慢坐下,松开便鞋的带子,又以通知的口气对他说着。他注意到她忍住疼痛小心翼翼地脱下右脚的便鞋,唉,她真好强,她什么时候承认过她的踝骨还痛得很厉害;她又什么时候承认过她受伤很严重,跟他自己一样的脾气。“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不会有伴娘吗?因为我们不会举行婚礼,这就是原因!”

    “我们会有的。”他平静地坚持自己的看法。

    他观察着,发现莫莉说话时几次眨着眼睛,像是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他多么希望她真的也在忍着不哭。这也许有些无聊,但他自己很痛苦,他愿意相信她也忍受着一定的痛苦和折磨。

    “不,蒂姆,”她忧伤地说“我们不可能有,已经试过了,我们做了认真的努力,但我们不能。我们或许相爱始终相爱,但是我们对生活的看法完全不相同。”

    “怎么不一样,我们都喜欢布鲁斯威利斯的电影,咱们都讨厌吃花茎甘蓝。”蒂姆还是坚持提出自己积极的看法,试图把新婚套房里此刻忽然变得沉重的气氛搞得轻松一些。

    她抬起大眼睛看看他,他喜欢那种眼睛,莫莉的眼睛淡绿色,是最漂亮的那种“就是在这些事上,我们也有分歧,蒂姆,我只是租威利斯的片子,而你却买它们,买了之后,看上一次两次的,就把它们都堆到那个价格昂贵的柜子里,那里面净是你的那些只看封面,不放内容的录像带。”

    “是的,不过我们还是有共同点,都讨厌花茎甘蓝,”他再一次试着幽默一下,但又一次失败了“我喜欢拥有我自己的录像带,莫莉,这有什么不好呢?”

    莫莉站起身来,从床上抓起那套海军蓝的法兰绒睡衣,那是她刚才放在床上,准备洗澡用的。“录像带的事儿只是个小例子,蒂姆,你知道的。”她说着,半走半跳地进了浴室,让门半开着。他听着她的刷牙声,等着她一会儿再继续谈话。他肯定她会接着说的,就像上帝也造又小又青的苹果一样,生活中不能回避的不愉快总要暴露出来。“咱们在婚礼费用上的争执只不过是另一个例子,”她的声音透过哗啦啦的流水声传出来“这些都是要发生大问题的征兆,我省钱,你花了它,这可是既简单、又复杂的事啊。”

    “我花钱,是的,”透过半开的门,他朝她嚷着“可你别忘了,我还挣钱,挣很多的钱,我干得很苦,玩得也痛快,这就叫做美国梦,莫莉,也许你听说过吧?”

    “你拥有自己的公司,”莫莉从浴室走出来,穿着那套法兰绒睡衣他注意到那竟是他的那套旧法兰绒睡衣。裤腿拖在地板上,而袖口又太长,她卷上去三次。她的脸上清洁而有光泽,身上散发出一种蜂蜜和柠檬的清香;她走到壁柜前把裤子和上衣挂起来,继续发表高论“这就意味着你必须自己给自己做好退休的准备,而你做了吗,蒂姆?你是否曾有心留下每一分不能动用的钱,把它存在个人退休金储蓄账号上,这种存储项目到处都有!”

    “我有股票。”他边说边解开他的牛仔裤拉链。他觉得让自己像莫莉那样躲在浴室里更衣倒该挨骂就像他们之间至今已经差不多有一年没在对方面前脱衣服,也没有相互脱衣服了一样“还有些债券,不算多吧。”

    “好啊,行,”莫莉说着,抱着一大摞毯子,转身向大床走去,走了两步又全掉在地上“你是只蚱蜢,蒂姆,噢,或许你比蚱蜢干得多,实际上你工作非常辛苦,但是你没有准备过冬的用品。”

    “等等我想起来了,我知道这个故事,伊索寓言,对吗?我是蚱蜢,那你必定就是那只蚂蚁了。蚂蚁一年到头工作辛苦,然后把大部分所得存起来过冬。”

    “我们住在宾夕法尼亚州,蒂姆,这里的冬天很寒冷,”莫莉用语简洁,背过身去把那个有缕空绣花的床幔扯下,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在床的脚头,然后同样卷起床罩和上层床单“非常冷。”

    “可是人家莫莉有自己的储备,有购货奖券,有大团的线,还有封蜡,或者所有的那些老处女能收集起的物品来保证自己的温暖。我说得对吗,莫莉?你可怎么睡觉啊,莫莉所有那些被你捏得太紧的钱夜里痛得要翻身时,都要冲着你尖叫的。”

    她犹豫了一下,弯腰一件一件拣起毯子,但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打他,如果她真打一下,他倒认为是件好事,因为他说得太重了,她只应更气得发狂才是。

    “我爱你,莫莉,”他说,而她正打开第一个毯子,把它卷起来,纵向地在床的中央一件件堆成一个方块“我们真的没法解决问题吗?莫莉?”

    “你想跟我上床,就耍贫嘴,什么都可以承诺,然后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她说,还是背对着他“可我即便是非常想跟你上床,我也不会干的,跟你上床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可能对你不行,”蒂姆回嘴,但马上就后悔了,因为这会儿她转过身来,他看到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哦,莫莉”他开始伸出手来,试图去摸她。

    她双手在胸前挥舞,警告他不要接近“不,蒂姆,不要再说了,赶快去刷牙,回来上床睡吧,如果你还想谈,明天早晨咱们再继续,那样不是好得多吗。”

    “我就最喜欢你这点,莫莉,”他这会儿生气了,粗声粗气地说“你真是个盲目乐观主义者,上床,你上吗?那上吧。”

    到他洗漱完毕,寝室的灯已经关了,莫莉盖着被子,躺在大床的另一侧,背朝着他中间是一大厚卷毯子和像科罗拉多大峡谷那样宽的情感断层隔开了他们。他在被子里翻了几下,仰面躺着,抬头望着头顶上那白色顶帐,在透过窗户射进的街角上那盏路灯光线中,顶帐上的缕空绣花依稀可见。

    “莫莉,只请告诉我一件事、”他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被单窸窣作响,她翻过身来仰面躺着“什么事?我看今晚咱们还是什么也别谈了。”

    “不谈了,可是我有一个别的问题,是不是有一首叫做第九街桥的歌儿,莫莉?你知道。就是西蒙和加芬凯尔创作的,你挺喜欢的那首?”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轻声哼起来。

    “你开玩笑,是这样唱的吗?这不是那首感觉妙极了吗?”

    “不是的,蒂姆,这是第五十九街桥之歌,你总是搞错,好吧,晚安,蒂姆,我想睡了。”

    “好吧,我现在就睡,这会儿我感觉真快活,感觉真是绝对妙极了。”蒂姆把一只胳膊撑在脑后,两眼盯着顶帐。

    他与他心爱的女人在一张床上。

    甭独地与他心爱的女人在一张床上。

    重要的是孤独。

    他想起了西蒙与加芬凯尔同时期的另一首歌,他一直很喜欢,但永远也不能完全理解,在动物园里,讲什么事呢?关于动物园里发生的所有的事情?

    “欢迎到动物园来,菲茨杰拉德,”他咕噜了一句“只是不准擅自给动物喂食。”

    “蒂姆,你在说什么?”莫莉从“大峡谷”对面她的那一侧发问。

    “没有啊,”他答道,把枕头堆紧、垫得高一些,又把话题转到吃饭上来“我在苦思冥想埃玛琳婶婶早饭做什么给

    我们吃呢。”

    “我猜呀,许多许多的,心形奶油烘饼,上面还涂有草莓酱。”莫莉说话的声调听起来比刚才开心多了。

    蒂姆藏在枕头里笑了“是啊,我也这么想,晚安,莫莉。”

    “晚安,蒂姆,嗯,蒂姆?”

    他立即转向她,即刻满怀希望。

    “我也爱你,”她轻声说,但听上去愁肠满腹,于是他明白,下一句就该是“但是”了,果然,她接着说:“但是那也不管用。”

    他又调整了一下枕头,感觉这一晚上恐怕难熬。

    但是再一次但是,窗外依然是冰天雪地,埃玛琳婶婶将会尽可能地展示浪漫,明天永远等待着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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