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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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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说说笑笑。

    瞧着时候还早,天气又好,三人都舍不得马上分开,叶梦殊力邀二人登上马车,一起兜风冶游。

    “不了,你们去吧。”

    林巧儿从未搭过马车,有点担心害怕。

    “走啦走啦,巧儿姊姊,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也不知何时再有机会同游,不珍惜当下的缘分,太可惜了嘛!”叶梦殊牛皮糖似地缠着林巧儿。

    林巧儿叹口气,叶梦殊说中她的心了,何时再有这样的机缘呢?许多人说,女子婚前是一生,婚后又是另一生,也不知未来命运如何?

    “想什么?别考虑了,走啦,机会难得。”

    蒋孟庭也是极力怂恿,当下收拾好画具,把他那部破脚踏车绑在马车车顶上,再度摆出霸道的皮样,将犹豫不决的林巧儿一推就拱上了马车。

    “唷荷!唷荷!”

    叶梦殊一声欢呼,挥出马鞭,白铃当即哒哒哒地朝前举蹄。

    马车御风而行,环湖道路两畔,一边是垂柳疏斜,一边是白杨树林,春风徐来,花香馥郁,丽日朗空,山气清新,好一派春色风景。

    马车上,向来都备有各种叶梦殊爱吃的零嘴、饮料,梅汁等,他们就在马车上吃喝说笑,欣赏沿途春景。

    林巧儿忍不住吟咏起诗句来。“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岩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中一段春光淡,看沙鸥舞再三。”

    “巧儿姊,你念的什么诗,真好听耶!”

    “那是张养浩的‘水仙子’,我借用了,将秋光淡改为春光淡,”林巧儿含羞而笑说“不好意思,我一忘形就爱吊书袋,说这一堆,很惹人嫌吧!”

    “才不呢,真羡慕你好有学问哦,但我虽没学问,却也会作诗喔!”

    “你会作诗?哈!那毛毛虫也会织毛线了!”

    “哼,毛毛虫醒来就会织毛衣,它吐丝作蛹,把自己裹在里头,等候蜕变成蝶,这不是织毛衣给自己穿是什么?”

    “是是是,受教了,不过吐丝作茧自缚的,不是春蚕吗?几时连毛毛虫也改行吐丝了?”

    “哎呀,都差不多啦,我要作诗了,别吵啦!”

    “是,小辣椒,我洗耳恭听便是。”

    “红色春花,化作春泥,更惜花,更护花,不畏风雨,恋醉尘世。”

    “颇有新意呢。”林巧儿露出微笑,啜了一小口梅汁,酸甜沁香。

    “耶,好像还可以。”贪吃的蒋孟庭自是不会放弃大吃零食的好机会,嘴里吃着鸭掌,话在口中说得含糊。

    “不急嘛,人家另有下联呢,还是互相对仗的,”叶梦殊接着又摇头晃脑地说了:“绿色毛虫,蜕变蝴蝶,飞过来,飞过去,不爱吃蜜,爱讲笑话!”

    林巧儿一听,一口气顺不过来,被梅汁呛得又笑又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蒋孟庭更是满嘴零食都笑得喷出来。

    “哎唷,你好不卫生,好恶心啊!”三人打打闹闹地,一路玩得好不畅快。

    “咦?蒋笑话,你双手都断掌耶!听说断掌的人,命中带煞呢!”

    “没错,我幼时煞父母,成年煞妻女,怎么样,你怕不怕?”

    “我才不怕,我是煞中之煞,天生就是要克你这种傻蛋的。”

    “敢叫我傻蛋?你完了!”

    蒋孟庭作势要呵叶梦殊的痒,叶梦殊边笑边讨饶,躲在林巧儿身后,手里的缰绳扯歪了,马车差点翻覆。

    蒋孟庭连忙抢过缰绳,总算稳住了马车,从未驾过马车的他,倒是别有天分,像个驭马老手,意气风发,毫无困难,还可以一边闲闲地说着童年趣事。

    他说到幼时因家贫无钱买纸笔,就在泥地上作画写字,没想到鸡群竟跑到泥字画上随便踩踏拉屎,他一怒之下,猛追到那几只肇事的祸鸡,公的阉、母的鞭,狠狠修理一顿。

    叶梦殊又是笑得吱吱咯咯。

    这段往事,林巧儿亦是知晓的,被蒋孟庭又阉又鞭的那几只鸡,正是隔壁家林大婶养的,当时若非林老爹拿钱出来代为赔偿,蒋孟庭必会被林大婶抓去告官,事后也必遭继父痛打一番,她回忆着述说往事。

    “竟然有人会为了几只鸡被痛打?人生际遇差别真大,早上出门时,我才为送来的几件舞衣不满意,而大发脾气呢!”

    果真是稚气未脱的少女,前一分钟,叶梦殊才笑得花枝乱颤,这会儿忽又因听见蒋孟庭的事多愁善感哀叹起人生来,想到舞衣,红唇也嘟了起来。

    “整个南京城这么大,偏就找不到一个好裁缝,气死我了,送来的那些舞衣说有多俗气就有多俗气,我让他们照着国外杂志里的礼服样式去做,竟做也了四不像,气死我了!”叶梦殊连连抱怨,噘起嘴来。

    又是舞衣惹祸?这楚霸天究竟何德何能,竟轻易搅动一池春水,搞得到处鸡飞狗跳的?林巧儿摇头失笑。

    “这你就有眼无珠了,你眼前应是个最了不起的服装设计师,她设计的衣服人人赞不绝口,瞧,她身上这件衣裳就是她自己设计剪裁缝制的。”

    “别替我胡乱吹嘘,待会儿牛皮就被戳破!”

    林巧儿睨了蒋孟庭一眼。

    “哇,那太棒了,不管不管,好巧儿姊,你一定要为我设计一件最美最美的舞衣,人家为了参加楚霸天的舞会,已经准备了快一个月,还特地去学习跳舞,若没有一件美丽的舞衣,不管舞跳得再好,也是扫兴呀!”

    叶梦珠说风就是雨,缠得林巧儿只得点头。

    “小蒋你不是直想找人穿你的画当舞衣吗?梦儿不正是最佳人选?”

    林巧儿灵机一动,四两拨千斤,既帮了梦殊也替自己解了围,否则以蒋孟庭的赖皮霸性非磨得她答应不可。

    “好耶,我要我要!就这样说定了!”

    好熟悉的语言模式!叶梦殊的兴奋嚷嚷,与蒋孟庭的皮样简直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一路畅游,离南京城也愈来愈远,视野逐渐荒凉,人烟罕见。

    随着路面愈来愈窄也愈泥泞,车轮辘辘,马车也走得颠颠簸簸。

    由于第一次有机会驾马车,蒋孟庭玩得不亦乐乎,抢着缰绳不肯放,叶梦殊也就随他去了。

    但他毕竟仍是个生手,寻常大路可能还没问题,但走这山间小径,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果然没多久,马车忽而一个踉跄,朝山边一歪,车轮竟陷进崖壁下的山沟里去。

    一天里,马车两次被困住,运气也真是背的太不容易了!

    因为之前连日阴雨,土地松软,车轮陷得极深,偏那马车是以白杨木精雕而成,极为沉重,三人下车来,费了好大劲儿,起码推了半个时辰,马车还是文风不动。

    至于白铃当,这回也完全不配合,闲闲地忤在原地,一对灵活的畜生眼,仿佛冷眼笑看他们,马嘴还偶尔喷出臭臭的气息,扬起一抹让人抓狂的嘲弄意味。

    “臭铃当,烂铃当,臭马!你倒是动呀,往前冲呀你!”

    无论叶梦殊如何踢它、踹它,它就是一副任你踢,任你踹,老子就是不动,看你如何的痞样。

    叶梦殊气得小脸蛋儿红通通地。

    蒋孟庭亦是满头满脸的汗,还一手的泥污。

    “如何是好呀?”林巧儿的声音,已经螫有些气息微弱。

    她的身子骨向来就差,之前家中债事、婚约接踵而来,今日又出游劳累,帮忙推车时也无撑起伞来,就这样直晒了半个多时辰,虽是春日和煦,但午后阳光对她来说仍是过度炽烈,她不堪曝晒的肌肤已经开始红肿了,人也昏昏沉沉的。

    就在三人不知所措之际,这荒郊野外突然远远传来一阵疾马奔驰之声。

    蒋孟庭反应快,连忙冲到小路中央企图引起来人注意,叶梦殊反应更快,已然脱下鲜艳的红色外衣当作旗帜,朝着前方猛力挥舞。

    “小心!”

    马上骑士发现前方情况有异,猛喝一声,努力勒紧缰绳。

    马鸣嘶嘶,由于突被紧急勒紧缰绳,它扬起前腿挣扎,幸亏骑士驭术精湛,才未被摔下马来,只见他英勇地站在马蹬上,双目炯亮,满脸的络腮胡在阳光下闪着黑亮的色泽。

    而那骑着另一匹马的随从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虽努力勒紧缰绳,煞住了疾骋的马,但半个身子已然歪挂在马背外,很滑稽地挣扎着,然后又很滑稽地从马上摔落下来,跌了个狗吃屎的标准姿势──他爬起来,气得破口大骂。

    “该死的!”

    叶梦殊和蒋孟庭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哈哈大笑。

    没有人发现林巧儿倚坐在马车旁一棵大树下喘息,脸已经肿利像红龟眼。

    那随从满脸黄泥,连五官都看不清楚了,张牙舞爪兼跳脚地挥拳,嘴里不断咆哮着不知是哪一国的土话,实在很像庙里乩童在作法,说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还笑,还笑?小心笑到抽筋!”

    那随从总算发现自己情急下又用了闽南家乡话,连忙改用普通话继续骂。

    “你们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要不是及时煞住了马,你们就变肉酱了,我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等我的主人楚霸──”

    “够了!”马上的彪形大汉怒斥,声音亮如洪钟,遏止了那随从。

    叶梦殊也差点给震得耳鸣,连忙捂住耳朵。

    “啥事拦我去路?”

    彪形大汉问得简短,气势不怒而威,蒋孟庭其实有也有点儿被震慑住,但他毕竟非懦弱男子,仍是不卑不亢地说明情况,希望得到帮助。

    那彪形大汉会暂时勒马停下,原以为是哪门子英雄好汉来拦路挑战,正想给对方一顿粗饱,发泄发泄浑身气力,此刻一听,竟是这等小事,顿觉好笑,歪了歪嘴角,习惯性地又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炒栗子抛进嘴里咀嚼,继而很没卫生的就将皮渣往不远处的地上一吐,翻身下马来。

    那一吐皮渣差点就飞到了叶梦殊身上,幸亏她闪得快,反射性地往旁边一跳,却险些跌进山沟里,多赖蒋孟庭及时抱住了她。

    “你,你好恶心呀你!”叶梦殊脱口而出,语气自然不是挺好。

    “不爽?”

    那满脸络腮胡的剽悍男子牛眼一瞪,吓得叶梦殊往后倒退一步,又躲回蒋孟庭怀里。

    “哼,反正游兴也没了,碰巧老子心情好,愿意帮你们一把,你们该谢天谢地了,是不是?兄弟。”那满脸络腮胡的男子搭上蒋孟庭的肩,哈哈笑着说:“你的女人是不?这娘儿们挺有勇气,你有眼光。”也不管青红皂白地,就一厢情愿把两人送作堆,羞得叶梦殊满脸通红,蒋孟庭顿觉滑稽,亦是朗声而笑。

    那满面络腮胡的男子端地好神力,走过去弯腰看了看陷进沟里的车轮,他的随从与蒋孟庭、叶梦珠才待过来帮忙,却闻他突然暴喝一声,顷刻间竟已独力抬起沟陷中的轮子,而那久久不动的白铃当,这会儿竟也万分配合地使劲朝前一拖,加上大伙儿在后助阵,终于把马车给抢出了沟壑。

    “哇!”叶梦殊欢呼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咦?这姑娘?”

    马车一拖开,那剽悍的男子忽而注意到斜倚于树下的林巧儿。

    不知何时,林巧儿竟已昏厥。

    坦白说,被太阳晒昏固然是原因之一,但与这剽悍男子还是脱不了关系。

    林巧儿虽是见过楚霸天的照片,但那模样是刻意修饰过的,发上胡上都抹油梳顺,还西装笔挺地;而此刻的他,却是跑了一天马,黑发飞乱,模样比相处粗犷数倍;加上适才他朝马车方向走过来时,壮硕的体格带来了大片阴影,让眼皮肿得快张不开的林巧儿祖母昏花,以为有只大熊朝她而来,顿时吓软了身子,继而他抬起轮子时,猛然暴喝一声,林巧儿坐得近,胆小的她的竟就这样又给吓昏了过去。

    叶梦殊和蒋孟庭急忙冲过来,想将林巧儿抬进马车休息。

    看他们笨手笨脚的样子,那满脸络腮胡的男子皱皱眉,伸手一捞,轻轻地就将林巧儿给抱了起来。

    嗯,这红龟眼的肿脸虽丑,抱起来竟然还不错,他脑中蓦然闪过那香白如玉的女子影像,却粗心的未将二者产生联想,只轻轻将她放在马车座上。

    蒋孟许好愧疚哦,方才马车陷进沟里,他情急下竟忘了巧儿是晒不得太阳的,还任她不撑伞在阳光下帮忙推马车。

    “怎么办?这荒郊野外的,上哪儿去找医生?”

    叶梦殊急得团团转,先用手绢沾水为巧儿的脸降温。

    那随从倒是个不错的急救人才,略通医理,急急用力压住林巧的经络。

    林巧儿动了一下,幽幽转醒,总算恢复了意识,但眼睛已经肿得张不开,整张脸也依旧红肿疼痛,她微微申吟着。

    大伙儿暂时松下一口气。

    那剽悍男子不清楚又皱起眉来,奇怪,这女孩该不会也是被自己吓昏的吧?

    呃,他是有点怀疑啦,不禁摸了摸络腮胡,他的长相真有这么恐怖吗?日前才在兰亭巷尾裁缝家,吓昏了未来的妻子,今日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吓昏一个脸庞红肿的呃,应该也是美女吧?这红龟眼两道弯弯柳眉、秀挺的鼻梁十分好看也十分眼熟,至于那微肿的唇型,和红肿的脱脸庞可就不怎么雅观了。

    “蛋白,我想起来了,只要眉目敷蛋白,连续不断地敷,敷到退肿就没事了。”

    所幸蒋孟庭和林巧儿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她知之甚详,他猛然想起这个最有效的偏方。

    “那就赶快回城里买蛋吧!”叶梦殊说着,就要跳上马车。

    “来不及了,从这里回城里起码得半个时辰,巧儿的脸严重灼伤,恐怕无法再等。”

    “但这荒郊野外的,哪里去找新鲜鸡蛋呢?”

    蒋孟庭和叶梦殊商议着,急得不知所措。

    “新鲜鸡蛋就可以吗?这容易!”

    那名剽悍男子总算又开口了。平时他可不见得有善心热情,他是瞧着那红龟眼脸上两道弯眉和秀挺鼻梁的份上,才有兴致管管闲事的。

    “丁雄,给你五分钟,不,一分钟,马上去给我找十斤新鲜鸡蛋来!”

    “啊?!”

    原来这随从名叫丁雄。他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特别助理兼参谋,随主人身经百战,转战黑白两道,经手的都是几十几百几千几万人的生死大事,处理的财务也都是天文数字,这会儿竟沦落到去“找十斤新鲜鸡蛋来”?

    他很不甘愿,又一点儿也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但还是努力挣扎着,小声提醒主子。

    “咱们今日不是出来飙马到钟山顶上的吗?何苦在此为了一张不能吃的红龟脸扫了游兴?再说──呃,好,好好好,我去,我去,我马上去找十斤新鲜鸡蛋来!马上,马上。”

    那满脸络腮胡的男子牛眼一瞪,根本懒得开口,丁雄瞧见主子的眼色,马上飞也似地奔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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