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孤追人一带杏树林,地上草叶纷纷,俯了个人,像被制住了不能动,正是梅童。
他赶过去,她忽然回头,惊惶叫道:“不要过来,有陷阱”可孤却快了一脚步,踩中她身边的草药堆,只听得“咻、咻”的数声,一团绳索从他脚下弹起,连环套似的将他通体捆住了。
跌在她身边,顾不得自己,先自问她:“你没事吧?可受了伤?”梅童怎会听不出他那种急切关心?虽落在险境里,心儿也不由得甜丝丝的她才摇了头,却有一阵窑翠的衣裙声,有条人影自一株分叉的野杏树后,姗姗转了出来。
“是你!”梅童油然怒道。
抬头望过去,可孤跟着心头一撞是那神秘姑娘,穿枣红色的心袖花锦衣头上梳个懒懒的堆云髻,一支银丝编的步摇臀在黑云里,随着她摇曳生婆,即便她是仇敌,可孤还是不能不心跳的想,这姑娘比前番见到的,还要更美了。
她一双美目投到可孤身上,乍然露出个又惊又喜的表情,喊着“魏哥哥,你没有死!”
马上她又蹙了眉怎么她功夫这么差劲,三星指如此狠手法也没把他点死?还是冥冥中她也不想要他死,下手的时候不知不觉放经了点?想必是这样的。
自己有了解答,曲曲公主吟吟笑着靓:“我一直悬着一颗心呢,还好你没死,我可松一口气了。”
见她害了人又一副喜孜孜的模样,可孤又觉得可恼,又觉得可笑,叱责道:“你好狠的出手,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要置我于死地,要不是窦姑娘相救,解我穴道,我一条命早不明不白送在你手里了!”
那双美目一瞳,曲曲惊道:“她解你穴道?”
曲曲转过头去,梅童也正瞪着她看,两女同时喊:“你怎么也会三星指?”
梅童恨她恨得牙痒痒的,冷哼一声说:“三星指是我家学,我打小苞着父亲练,可熟悉得很!”
倒退一步,曲曲对着她摇头“这怎么可能?我师父说三星指法,天下唯他一家,别人没有”
“你师父是什么东西?”梅童鄙夷道。
“你敢对我师父出言不逊,”曲曲很是气愤“我抓你回去见他,让他老人家收拾你!
来人”
杏树林后霍地出现四名武士,黑巾裹头,浓眉凹眼,都是胡人。可孤等的便是这个时机,蓄势一发“啪、啪”几大声,不但绷断了捆住他的绳套,也一并把梅童身上的束缚扯开来。
他是同时间对付那四名武士,掌力连发,把几个没防备的家伙弹昏出去。身后又起了声惊叫,这回叫的不是梅童,是那姑娘。
显然她也是仗自己这边人多,又设了陷阱,轻了心而没有提防。梅童抖开绳子,出剑攻向她,眼看一剑便要刺穿她的咽喉。
可孤急喝:“不可,窦姑娘”他掠过去,一把长剑合著剑销横出去,格开梅童。
梅童退了几步才收住身子,忿然叫道:“你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杀了这贼女?你这样护这女人,难道”她的声嗓儿一尖,沉下脸去“难道你心里喜欢她,舍不得我把她杀了?”
“我”给梅童这么一质问,可孤一时有些哑口。
他本来的意思是,该先把这姑娘的来历目的问清楚,再做处置,可是看她在剑下一副惊楚的样子,他也有些不大明白,自己是不是不忍心见她一剑就给刺死了。
那姑娘躲到他背后去,把他当座靠山倚着,与梅童斗嘴“他喜欢我又怎样?你见不得他喜欢我吗?瞧你那股醋劲儿,莫非你心里也喜欢他?”
梅童捏着拳头,两颊热烘烘,骂道:“谁像你这么不知羞,冲着男人就说喜欢!你喜欢他,我可我可”
一句“我可不喜欢”支吾半天,偏偏说不出口,却惹得曲曲在可孤后头嗤她笑了。
“哎呀,窦姊姊,你想要口是心非也不成,不如坦白一点,喜欢一个人就直说了罢,”
她讥她几句,粉脸凑上可孤肩头,拿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望着他“咱们两个都喜欢他,就不知他喜欢的是谁?”
这下,连可孤也窘得耳根子都红透,待要反应,梅童已经挥剑而来,羞恼得不得了。
“贼女,满口胡言,再不收拾你,你越说越不像话!”
曲曲娇声喊起来“魏哥哥,救命呀!她要杀我啦,你不拦住她,我可没命了!”
谁给她那样千军万马似的大叫,谁都要心慌意乱起来,何况可孤造个软心肠,听人切切求救,怎么也没办法不理会。一时他也忘了要记仇,只顾挡着梅童杀腾腾的来势。
“窦姑娘,你先别冲动伤了她”他急道,横山一臂屏护曲曲,依旧合著剑鞘扬剑,一记就把梅童连人带剑的震开去。
剑落了地,梅童人摔在一株细树干上,树折了腰,她也挣不起来。摔得这么重,因为可孤对她使了内力,他不知道,梅童见他身挡特耶姑娘,出手根本不敢用力,他真一发功,她只有巴巴挨他打的份儿。
一个动作两句话,都在护着那姑娘,现她躲在他一条胳臂底下,完全一副小鸟依人之态了。梅童倚着细树儿,气得浑身乱颤,那树上的弱枝也跟着颤抖,她从牙缝迸出话来:“魏可孤,你这胡涂虫!这女人无故杀我奶娘,又对你下毒手,累得我千辛万苦才把你救活,现你见了她,就鬼迷了心窍,全忘了孰是孰非,看这样子,你是真给她迷上了,和她同一个阵儿、一个鼻孔出气,按着就要联手反过来对付我了!”
原来气虎虎的一番话,说到最后都变成委屈怨怒,充满了伤心,她一对眼睛,可孤夸过的,说是“明媚有光彩”也颤颤地在闪动,就快迸出眼泪来了!
见梅童那么一副凄楚样,可孤就像一颗心给人揉过去,顿时疼惜起来。也自惊觉到,刚刚出手似乎重了点,没伤着她,也一定把她打痛了。
望一眼身边的姑娘,此刻顾不了她,几大步赶到梅童身旁,一边扶一边说:“不是,窦姑娘,不是这样”急于解释,口舌却不太灵便。
梅童不领他的情,拿肩膀顶开他,人却立不稳,反而摔进他怀里,气愤的眼泪忍不了,滚滚落下来,急得他想伸手去替她拭泪,又不敢唐突,懊悔酿成误会,只得低着嗓子又道:“你误会啦,真的不是这样”
后头,又是嗤地一声。曲曲公主跳上分又的杏枝干坐着,微微冷笑,瞟着梅童。
“你以为你把他救回来了吗?事情可没那么简单,那三星指经我师父一、二十年的苦心孤谐,威力早胜过当初,如今解穴,少了我师父的独门解药,那也是白费心机,再发的时候,死得更快!”
一听这话,梅童呆了,一下挣出可孤怀里,来不及抹去泪痕,便急叱道:“你在编派什么谎话!我一辈子没听我爹说过,解三星指法,还得配上解药!”
可孤本人沉得住气,梅童却变了脸色,比他要急。
曲曲也不答腔,只慢条条地,从腰际解下一副金线锦囊,翘着指尖拎起来,向可孤招手。“解药在这儿魏哥哥,你过来,我把解药给你罢。”虽是对可孤说话,她一双眼睛却只管盯住梅童着。
这边没动半步。可孤暗想着,昨晚经梅童解穴,服下还神丹,今早一番运气行动,没丝毫异状,他还是站得和大树一样,对这姑娘的说辞,又是给她骗过了的,也不那么相信既然不信,曲曲把俏脸一撇,哼道:“不识好人心,那就算了,可别说我儿死不救!”
说着,她轻巧地翻过杏枝干,又忽然回头,对梅童英靓“对啦,窦姊姊,你若要魏哥哥喜欢你,就别再拿这副可怕的尊容吓他了。”
话里有弦外之音,可孤没能意会,她已条忽往林中遁去,林中影幢幢,是接应她的人来了。
“你别走”梅童大叫,空手追上去。
杏林裹,曲曲的红衣,梅童的黄衣,交错在一起,可孤还未赶到,听得啪啪几掌,黄影子跌落地,红影子被簇拥着,飞风而去。连同几名昏躺在地上的武士,也都不见了。才一瞬间工夫,一批人走得干干净净。
“窦姑娘!”可孤惊呼,见她倒地,以为她遭了不测。
她动了动,总算仰起了头,可孤急急过去将她扶坐起来,发现她背上给刀划了一线,她却不理,伸出一只手,掌上赫然是那副金线锦囊。
“我抢下了她的解药。”她声音颤着,脸上却极欣然,因为得了解药而安心。
可孤胸口一热,晓得她都是为了他。可是看她索索动手,就去解锦囊,他却起了警戒心,一种不妙的直觉;行走江湖,常靠着直觉来保命。可孤忙阻拦她。
“不要,窦姑娘”
迟了。金丝带一拉开,锦囊裹一个玩意儿演人梅童手心,一颗阴沉沉的石头,像块炭似的,突然间变重,重得离奇,梅童手一沉,差点掉下去,及时用了双手才把它托住。
瞪着它,梅童讶然惊奇,片刻间明白过来,脸色垮了,骂道:“给她骗了,根本没有解药!”
就是觉得不对,可孤急着说:“快把这玩意儿去了”
却来不及,蓦地只见一团黑雾卷起,那石头化了,没人梅童的手心,她惊叫起来,一团雾条忽把她笼住。
“窦姑娘!”可孤向雾里撞去,不料像撞上铜墙铁壁,整个人震开来。他背梁上冒了一阵阵寒意,满头都是冷汗,听得见梅里在雾里头叫,却看不见她,也救不了她!
怎么会这样?
然而一眨眼,云消雾散,不留一丝余意,只有四周的杏枝在风头上摇动。梅童跌坐在落叶上,喘着,一副锦囊掉在脚边。
“窦姑娘,怎么一回事?”可孤问。
她颤抖抬起头,一脸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她要挣扎起来,忽儿身子一软,又倒下去。
匆匆回到道房,把梅童轻放在石床上。她昏着的,背上那道刀痕冒了血,沁红了黄罗衣衫,这伤,想来是在抢那姑娘的解药之时,给划上去的。所幸只是小伤。
但那团黑雾却吓坏人了!可孤钻着眉头想。整个情况太诡异,这伙人显然不是寻常的仇家,要害梅童的用意很明白,那姑娘存心要骗梅童去抢锦囊,梅童果然上当。都怪他保护不周,才让地出了意外。
他心头栗栗地,赶紧自鞍袋取出裹伤的金创药,随即轻将梅童翻身,卸下她的黄罗衣衫,露出来除一道细细的刀痕竟是一片艳腻绝伦的雪白肌肤!
可孤登时动不了,血潮在两耳间宝轰隆地向,都有傻了他不会又在作梦吧?谁能够想像,梅童一张黄脸底下,有这样一身的冰肌玉肤?
他心跳不止,迷迷离离伸了手去,就快触到她时,猛一回神,手缩回来。不由得满面愧惶,暗骂了声“该死”怎可以做出这非分的动作来?
忙拿巾于为她拭清了血迹,裹上金创药,重新把她衣衫披好,从头到尾颤着手,心跳都没能回稳。
瞧她人在昏沉中,还是变着脸儿,一股对她打一开始就有的怜意,又在胸中鼓荡了。可孤说不上来,怎么对她特别有这种感觉?她虽然常常带一副倔强、激烈的态度,但心地是温暖、善良的救他、治他、为他抢解药,对他的好,每一样都使他感激,记在心里,然而,却也使他产生一片难言的惆怅他可没有忘了,她是厉恭将军订了亲的妻子,把她交到将军手上,是他的职责这么一想,忽然一股苦闷沉重,压止了心头。这般强烈的情绪把他自己吓一跳,猛从床沿立起一阵痹銮鞭子一样抽过全身“砰”地一重声,可孤整个人倒了地,手脚挣动着却起不来。差不多是同时,走道口影子推推挤挤,闯进来一伙人。
“这小子倒了,曲曲公主果真料得不错。”是胡语。
“快,把有床上的女孩捆了,我们马上走。”
七手八脚的,把梅童从可孤身上抬出去。另一人问:“这小子呢?”
“不管他,横竖他撑不了多久,对咱们伊吾有用处的,是她厉恭的小娘子。”
倒地的可孤还有意识,听懂了那几句胡话,心里骇绝,拚了命半爬起来,像喉咙裂开一样的吼道:“把窦姑娘留下”
一只靴子硬狠端他回去,脚步纷沓,一伙人挟了梅童,扬长走了。可孤滚在地上,体内像大火烧着,身上却淋淋迸着冷汗。
他总算晓得对方的来头,他们的目的了。但是,他的脑子逐渐地泛黑,生气一点一滴的在消失。
那姑娘没有说谎他被三星指点着的人,没有全解,现在再发了。她的声音光也似的,闪过他昏暗的脑子:三星指再发的时候,死得更快!
天还未明,又飞着细密的两雾,得靠廊下的鹅黄大风灯照路。一匹匹的缓罗绸缎,精丽的中原织物,用漆布包好,搬上马匹这是西向的道上,最重要的商品,销路远达波斯、大食和棘林,一行人既扮成商贾,就少不得这些配置。
“那小娘子呢?”问话的是阿嫦,依菁是青衣男装打扮,非常俐落的身段,督促众人的动作。
“喏,”为首的大汉也做商人的装束,朝一只大麻袋哎下巴“对了嘴,绑了手脚,和几大疋白练捆在一起这样款待她算周到了。”他嘿嘿笑几声。
阿嫦点头。“等公主准备好,就可以启行了。”她掉头上阶,往大房要去伺候公主。
在房门口站班的卫士却面带仓皇“公主没回来,”他慌张地说:“公主入夜一个人出门,不许我通报姑娘,否则要搬我的脑袋!”
“什么?”
听阿嫦直冲云霄的这么一声尖叫,那卫士一下明白了关于他的脑袋,不是给公主搬掉,就是给阿娣搬掉,总之他是逃不了的!
震惊下,奔人房间一着果然空荡荡的不见曲曲公主的人影,镜台上一只锦匣打开来,里头原有的一袋酒和一枚药盒,全都不见!阿嫦身子软了半截,倒坐下来。
这下糟啦!鲍主回头找那姓魏的小子去了叨叨劝了她一晚上,甚至威胁回了伊吾,要上告摩勒儿国师,她还是不听劝,不顾其严重后果!阿嫦太清楚那三星指的厉害,最厉害的却是解那三星指的“火酒凝冰丸”药力发散之时,会使人乱性!
为什么公主偏偏要去救他?
有人拂触着他。
一缕香气撩动他的知觉,他扭曲了身子,由于强烈的抽震。任何外来的扰动,都使他战栗得更厉害。
那人半叹半怨地说:“折腾成这样子,谁叫你不信我呢,解三星指是需要解药的”
一只香滑娇小的手抚摸他的腮帮子,轻呼呼的呼吸,就在他脸上。
他于昏沉中转出一丝清醒来,喃喃唤:“窦姑娘”
一声嗔叱“窦姑娘,窦姑娘你心里就只有她,再没别人了吗?”
他被骂醒过来,一惊,睁开眼茫望着一张丰泽美丽的脸蛋,一抹晕红的火光曳上去,使得那脸上的两道眼波盈盈欲流他陡然坐起,把她的手腕抓住,大叫:“贼人,伊吾来的!”
他好大的力量,曲曲公主吓一跳,挣脱不掉,连点了他肩头的肩井,和手肘的曲池两穴,他才松了一股劲,又瘫回去。
“我巴巴地赶来,你还把我当敌人!”曲曲怨道。
“你你本来就是敌人,”可孤喘着,神智是一阵白,一阵黑,眼前忽然看见战场,喊“起来“伊吾狡兵,别走看我厉害!”
见他人已恍憾散乱,曲曲不由得嘀咕:“你还要打!看看你再晚一步来,你就要没命了!你与我为敌,我本不该救你,就不知怎地,牵肠挂肚偏是放不下你,回了伊吾,摩勒儿师父要责要罚,我我也只好受了,谁教我碰上你这个冤家!”
咕咕侬脓,自说自叹了半晌,她拿着骆皮酒囊挨过来,扶起他的头,便将囊中物灌入他口里。又毒又辣的汁液割喉似的滚过咽头,他呛得半个人从地上翻起,嗓子都嘶哑了,吼着:“什么毒物?又要害我!看掌”
吃了他一掌,曲曲跌到墙边,差点撞晕了。这小子怎还有如此强大的内劲?曲曲很感到震惊,却也无暇细想,急忙爬回去,伸手点他一个麻穴,制服住他。
“好胡涂的小子,这是解药,不是毒药!”她迅速掏出一枚犀角刻花盒子,剔开盒盖,把一颗砰冰似的丹丸倒入他口中。“火酒凝冰丸,冷热交荡,才能把你锁住的穴路冲开。”
那酒和着丹丸一下喉,就像一股热流般,在可孤周身游荡起来。他躺在那儿,胸膛半敞着,咻咻地呼吸起伏,像醉了酒,两顾烧得红红,脸庞显出一种奇异的英俊之色。
曲曲捧住他的脸,对他说:“你可别忘了,今日是谁念着你、谁来救你的,这片情分,你可...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