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肃然地站在那里,却没有逃跑的意思。
齐先生来到无末面前,大声道:“这里就要山崩了,快跑!”
无末却没有任何反应,木然地抬头,望向神庙。
历经千年沧桑的神庙,仿佛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风雨,破旧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墙上的砖瓦都在松动。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古老的传说,在一个微凉的夏夜,在一次激-情之后,树屋上,他的女人曾经告诉他的那个传说。
等到那么一天,有一个雨夜,一个披着黑衣的女人会来到望族村,取走族人供奉千年剑灵所留下的香灰。然后神庙将崩塌,族人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没有雨夜,也没有黑衣的女人,可是为什么现在神庙却要崩塌?
齐先生见无末完全听不进自己的话,只是如同着魔们一般望着神庙,不由得急了,大吼道:“你不要忘记你的女儿阿水,不要忘记你的族人们,他们的性命都在这里?难道你们真得想要灭族吗?”
阿水,半夏
这两个字眼冲入无末的脑中,他猛然抬头,却见半夏正抱着阿水站在众妇孺之间。而望族所有的人,也都在看着他。
没有他的命令,望族人哪怕是知道要死,也不会离开神庙的。
无末如同梦醒,沉声下令:“这里不安全,我们速速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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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望族人走出神庙没多远后,只听到身后传来轰隆一声惊天巨响。
他们回头看时,不由得发出惊呼声。
神庙之后的一个山峰崩塌了,崩塌的山峰压下来,如同一个巨人一般压在神庙上方,压得周围的地也塌陷下去了。
由于山峰是横着矗立在大道旁,那些逃命的外族人并没有幸免于难,一个个被那正好倒下来的山峰砸在下方。有的人当场呜呼丧命,也有的人被滚石击中,晕倒在地,更多的人是受了伤,哀嚎着不顾一切地逃命。
再也顾不得什么神庙宝剑宝藏,他们这一刻开始相信传闻,上古山是一个充满邪气的地方,这里是有妖精庇护的,他们原不该来到这么邪门的一个地方的。
望族人低下头看脚下,只见他们所站之处竟然没有一颗石头滚下,更无一人伤亡。
被岩搀扶着的老妈妈,望着远处那血腥的场面,颤巍巍地叹息:“上古山的神庙,原本就是有神灵庇佑的,为什么这些人非要自寻死路呢!只可怜了我们不少的族人也被他们连累了去。”
七斤婆婆也走上前,摇着头,浑浊的目中含着晶莹泪珠:“咱们没有神庙可拜了。咱们的神庙,被压在大山下面,再也没有了”
老妈妈挣脱岩的搀扶,上前一步,盯着那倒塌的巨石,喃喃地道:“是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无末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上前一步扶住老妈妈,正要说什么,谁知老妈妈含着泪慈爱地对他笑了下:“孩子,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阿妈”
费也感觉到不对劲,上前握住老妈妈的手,大声道:“阿妈,阿水不怪你,她从来没有怪过你!”
老妈妈两眼却仿佛失去了焦距,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喃喃地道:“我走了去找族长去了”
她原本就因为木羊而受了伤,这些日子身体越来越虚弱,如今遭受这等打击,精神恍惚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接着便颓然倒在地上。
费和无末同时去扶,半夏忙过来,将阿水递到阿诺手中,去帮老妈妈号脉。
可是手搭上老妈妈的手腕的时候,她愣住了。
在这个枯瘦的手腕上,她找不到脉搏的跳动。
周围人望着她的神色,都有了不祥的感觉,果然,半夏最终喃喃地道:“老妈妈已经去了。”
老妈妈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人群中除了岩和费,也有她其它儿女。如今老妈妈去了,众人禁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
多珲妈妈从始至终一直死死地攥着儿子的手腕,此时她见到老妈妈逝去的情景,死灰一般的脸上仿佛渐渐有了活色。
她抬起头,盯着自己的儿子,厉声问道:“你,你可知道自己错了?”
木羊低着头,他回忆这一步步行来,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他从来没想到过伤害谁,包括劫持走阿水,他也没有要阿水性命的意思啊!
抬起头,望着满目疮痍的上古山,想着那永远埋在地下的神庙,看着远处哀鸿遍野,他不由得仰目问天。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低下头,他狠狠地跪在地上,跪在自己的母亲面前。
这个女人生育了她,哺乳了她,可是如今他将自己置于何地,他又将母亲置于何地?
多珲妈妈此时却也不再流泪,望着跪地的儿子,她也没有任何欣慰。
她绝望地望着这一切,缓缓抬起手,从发间取出一根簪子。
那是一根铁簪,是很多年前她的母亲留给她的物事。这个在望族,是极其珍贵的宝物,普通人家根本不会有的。
她取出那根簪子,然后蹲在自己那跪地的儿子面前。
抬起操劳了一辈子的粗糙双手,颤抖着帮儿子擦去悔恨的泪水。
“木羊,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不是望族人了,你的族人已经抛弃了你。”她缓缓地诉说着,仿佛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她抬起手,就如同木羊小时候那般帮他理了理发丝:“从今天起,从现在开始,你的母亲也抛弃了你,你不是妈妈的儿子了。”
木羊听到这个,神情一震,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母亲。
木娃在一旁抱着肚子,跪在那里哭泣。她知道哥哥犯了大错,是不可能被原谅的,可是想到伤心的母亲,她又万分的难过。
多珲苍凉地笑了下,伸手握着那发簪,将那发簪插-入了木羊的心口。
这个动作是众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以至于所有的人都没来得及阻止她,而震惊万分的木羊更是没想到,母亲竟然将发簪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红色的血慢慢从木羊的胸口顺着那发簪流下,他双目圆瞪地望着母亲。
多珲木然地低头:“你背叛了自己的族人,这一世将不得好死,与其将来你横尸街头遭人践踏,还不如今日死在我的手中。”
木羊听到这个,神情渐缓,最后忽然笑了,他艰难地道:“阿妈,儿子知道错了,儿子错了”说着这话时,他痛苦地伸出手,握住多珲粗糙干瘦的手,用尽了力气,将那发簪越发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血液从他嘴边流出,他脸上却带着笑,最后仿佛是在那么一瞬间,那笑容凝固了。
多珲一直低着头,她没有抬头看自己的儿子。
她从容地从儿子胸口拔出那把犹自滴着火热血滴的发簪,喃喃地道:“我也要走了”
一旁的木娃发出凄厉的哭声,慌忙扑上前来,想要阻止母亲。
可是没有用的,多珲已经将发簪了自己的咽喉。
扑过来的木娃抱住的,是已经颓然倒向一旁的多珲。
众人见此情景,凄然地低下了头。
岩红着眼睛走上前,握住多珲的手,憋出一句:“咱们生了这个孽子,你就算活着也是难得心安。如今你放心去吧,下一世我们还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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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天后,望族几乎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几乎没有外族人胆敢去上古山采药打猎,更没有人胆敢冒犯望族一步。
酒馆茶馆的说书先生,把这件事传得神乎其神,当日山崩地裂,那群胆敢冒犯神庙的人是何等的悲催,简直犹如人间地狱一般。那些望族人又是何等的凶猛,一个个几乎是张着血盆大口手臂犹如树干一般粗壮,一手就能掐死几个人。
闻着怎么能不胆颤,更何况那因为外族入侵而被山崩埋葬的神庙,更为这件事增加了玄乎的色彩。在他们的传说中,这是一个不可踏入充满邪灵鬼怪的地方,胆敢踏入上古山的人,都要受到邪灵的诅咒,不得好死。
这一切传说,望族人听到不过置之一叹罢了。无论外人如何看待他们,至少他们获得了安宁,再也不会有上山寻宝人了。
当然,他们的神庙,是真得再也不会有了。村里有了大事,没有了神庙可拜,族中有了喜事,也没有神庙可拜。
他们每个人依然都在家中有着香案,他们依然供奉着地奴老祖宗的画像,以及那悬挂在正堂倒垂着的鱼骨剑。
他们依然坚信,有一天,有一个黑衣女人,会来到这里,拿走他们的香灰。
埋葬了同胞,收拾起纷乱的家园,他们依然像往常一样生活着。
他们种下的庄稼开始发芽了,绿油油的,带着他们新的希望。他们学会了打铁,制造了足够的农具家什。
他们还学会了种棉纺织,学会了如何染布,开始制作鲜亮的衣服。
当酷热的夏日过去时,天气转凉,他们所种下的庄稼也开始收获了。
田地里金黄色的谷物麦类沉甸甸的,那象征着他们在未来的一年里的饱足。穿着色彩鲜艳衣服的娃儿们在田间嬉戏玩耍着,仿佛永远不知道忧愁。
阿诺牵着阿水软糯的小手,缓缓地走到田间去找半夏。看到阿妈的阿水笑弯了眼睛,张开小手要抱抱。
半夏弯腰抱起她。
阿水已经很沉了,而半夏自己如今再次怀孕了,抱着她很是吃力。
阿水用肥嘟嘟的小手去抓半夏的嘴巴,边抓边道:“阿爹爹爹”
她已经会说很多话了,她最喜欢的就是阿爹,因为阿爹会将她举得很高,还会带着她在马背上玩耍疾驰。
半夏笑了下,指了指田间的一群人:“看,你阿爹忙着呢,阿水先跟着阿诺在这里等着,好不好?”
阿水努力望过去,只见田间一群男人正光着膀子干活,其中那个有着遒劲的脊背的人就是她的阿爹了。
她皱着眉头考虑了下,最后终于还是笑了:“快快,快”
这时候,无末正好也抬起头。
他擦了擦汗,握着镰刀冲着这边挥了挥手,对着女儿和娘子露出一个笑来。
历经了劫难,望族的神庙没有了,可是妻子在,女儿在,族人们也在。
从此后,他们会慢慢富足,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他们静静地守候在这里,再也没有外人打扰。
******正文完,番外继续中*****
番外一:阿水和神庙的秘密
番外二:深夜狼嚎
番外三:族长阿水的终身大事
番外四:八百年后的故事开端(放在作者有话说,免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