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的。“只有如此了,”她沉声说“给我五人,我要出城。”
从嘉兴取到粮食后的一路上十分辛苦,不时有盗匪来犯。他们必须时刻保持警觉,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好在这些盗匪人数虽然众多,但多数武功不高,终究没有人得手。
锦云山腰树林茂密,山路笼罩在树阴下显得有些阴暗。这是最后一段山路了,江浩月从马上抬头望着从树枝的缝隙中透出的阳光,然后回头看了看正和粮车旁的侍卫开玩笑的李国,也笑了起来。再有两日路程就可以回凤阳了,府里的人都还好吗?
“三弟,你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李国大声招呼道。
“我不累,走过这段路就是大道了。”
“是啊,要回去了,真好。”李国笑着说“我们一路上都快成平匪队了。”
前方忽然有马蹄声响,听起来至少有四五十人,而且行径起来马蹄声丝毫不乱。江浩月和李国对视了一眼,警戒示意下面人拿起兵器防御。这明显是队训练有素的人马,为何会在这荒山野岭出现?若是敌人,后果不堪设想。
这队人马走得很快,转眼之间已出现在视野之内。为首一人白衣翩翩,其他人穿的是士兵的盔甲。江浩月略放心了些,举目眺望,虽看不清那白衣人的面容,却有几分熟悉之感。他催动坐骑迎了上去,那白衣人也加快了速度向他这边靠近。
“还好赶上了。”那笼在碎金似的阳光中的,竟是沐飞卿略显苍白的脸。她声音中透着疲惫,乌云似的发丝也有些散乱,看起来像是赶过很长时间的路。
“你怎么来了?”江浩月恍若梦中。
沐飞卿行到近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从押粮队中传出两声惨叫。回首望去,押粮的队伍后出现了一支鬼魅般的人马,杀死了押粮车队最后面的两个人。
这些人有一百人左右,个个身着黑衣皂巾,手执利刃,威猛健壮。最为可怕的是,他们这么多人是何时到身后的,竟无人得知。
江浩月敛容下令:“拉开距离,后队换为前队。”
沐飞卿一挥手,身后的队伍流水似的站到了最前面。然后将马行至江浩月身侧,冷冷地说:“天虎军原本就擅长偷袭游击,这也算不得什么。”
有人长笑了一声,从那队黑衣人中策马站了出来。这人身材高大伟岸,有着一张岩石雕成的脸,虽不算俊美,却也极富魅力。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队伍的前方,迫人的气势却让人无法忽略。他慢慢地抬起头,眼睛中像燃烧着两簇火焰,低沉而轻柔地说:“天虎军的事情,你还记得很清楚嘛。”不用仔细分辨也能听出这轻柔语气中,藏着太多汹涌的情绪。
沐飞卿不答他,拔转马头走向队伍后面,对江浩月说:“你来指挥吧。”
江浩月和东方敌几乎在同时下了进攻的命令,霎时间,近两百人战作一团。东方敌立在原处隔着这激烈的战场遥望着沐飞卿,沐飞卿没有回避,淡淡地望向他。这两年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和她面对的情形,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没有了两年前的冷然,亦不惊慌失措,只是那么平静地站着。仿佛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如此陌生,果然如她说的“死与不死都与她无关了”忽然之间,他觉得无法再忍耐下去了,大吼一声向她这边杀来。
江浩月虽在战场,却一直在注意着东方敌,见他杀了过来,忙向沐飞卿身边赶去,然而已然是晚了。东方敌一路拼杀,快如疾风,杀死她身旁两名保护她的士兵,眼看就要向她而来。沐飞卿不会武功,周围人又鞭长莫及,只得向山上跑去。
东方敌杀气腾腾紧随其后,两人马术俱精,片刻之间就到了山顶。沐飞卿退无可退,立在崖边。
东方敌冷笑了一声“你的马术果然是好,你刚到天虎军还连上马也不会呢,不枉我教你一场。”
山风凛冽,飞扬的散发遮住了她的表情。东方敌看她已如囊中之物,就算是江浩月此时赶来,也来不及相救了。
沐飞卿也知道再无逃脱的可能了,也知道他这几年里,一定想好了不少折磨她的方法,落到东方敌手中,绝对是自己无法忍受的事情。她抬起头来忽然对他一笑,这一笑真如在山崖上开放了一朵白莲,看得东方敌在此时也不禁失神。然后她一夹马腹,箭一般地向悬崖冲去。
东方敌不知是想去抓住她,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也随她冲下崖去。
江浩月赶到时正好看到这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他飞快地跳下马,向崖边冲去。身后的一名士兵紧紧地拉住了他“大人,前面危险。”
江浩月根本没听见他的话,用力挣扎着。沐飞卿怎么可以这么做,为什么不等他过来?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回头看见有个士兵正抓住他,在他耳边大声讲着什么,可是他却一点也听不到。那士兵见他如此,把他按在地上大声吼着:“大人,你要干什么?”
江浩月武功虽强过他几倍,但此时已神志昏乱,轻易地被他制住,这时才勉强听到他的话“我要下去救她。”
“大人,崖太深了,人怕是已经不在了。”
江浩月用力把他推开“胡说,她怎么会死。我要问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大人是疯了吗?那士兵只得说道:“崖太深,要救人需找绳索。”
这崖的确是太深了,下面云雾缭绕,看不到底。江浩月慢慢回过神来,脸上热热的,用手一摸,竟然满脸是泪。回头才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正是两年前遇到的贺炎。
贺炎望着他,表情复杂“江浩月,我们先罢兵找人如何?”
东方敌在半空中踢开坐骑,使力下沉抓住她的衣袖,然后伸手抽出匕首插上崖上石缝。可是那只是一瞬间,衣袖撕裂了。转眼之间,沐飞卿连人带马坠入崖底的一个深潭。东方敌探下手去,只能看到飞溅的水花。
她怎么敢如此?背叛了他,甚至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就又想逃开他。绝对不能饶过她!他抽出匕首,向下坠去。可心情浮动,动作也失了精确,离崖底还差近二十丈时,一手插空,滚落山崖。
“三弟,天已经黑了,你休息一下吧。”李国拉住手拿火把的江浩月。
“我不累。”江浩月挣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李国看着他憔悴的脸,又伤心又生气“你不休息,不吃饭,是不是想累死在这里?
“二哥你不知道,她现在一定也没有吃饭,说不定还受了伤,我要快些找到她。”
“可是你不能不管你的身体呀,你要是倒了谁来找她?”
“我”
“三弟,你是什么人?”
江浩月茫然地看着他。
“你是凤阳县里的父母官,你现在做什么,你要把粮车放在这荒山野岭吗?这粮食对凤阳县的百姓多重要你忘记了吗?你一向是最冷静的,相信二哥,去好好休息,明天先起程回去。二哥留下来帮你找,我们一定把人找到。”
江浩月看着二哥痛心的神情,低下头“二哥,对不起,我不能走。请你明天代我护送粮车回去,我要留下来。”
李国看着他疲惫的脸上露出的却是坚决的表情,知道无法劝动他了,于是说:“好,二哥代你去送。那你现在先听二哥的话去休息,我和士兵们分批去找好不好?”
江浩月叹了口气,颓然坐了下来。
沐飞卿悠悠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半在潭中一半在岸上,一时间有些恍惚。我怎么到了这里?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起疼痛的身体爬到岸上,仰面躺了下来。已是薄暮时分,崖底显得很阴暗,天气中盘悬着回巢的归鸟,她望着灰色的天空慢慢地回想起当时的情形。
没想到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还死不了。她苦笑了一下,检查起自己身上的伤。左脚很痛,右边手臂可能是折断了,再就是一些皮外伤了,伤得不重,休息一下就应该可以站起来了。真要多谢东方敌中途的一拉和身下的那匹马。若不是东方敌给了她缓冲的时间,那马儿又为她承担了入水时的冲力,她怎么可能这么幸运?
只是这样的时候在这荒山野岭一样是危险的,加上她一身的湿衣,不被野兽咬死,说不定也会被冻死。一定要生一堆火,打火石还在身上,聚起枯叶树枝正准备点火时,突然发现一块巨石旁躺着一个人。是东方敌?他怎么也掉下来了?浑身是血像是伤得很重。沐飞卿看了一会,也不去动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他对面生起火来。
沐飞卿的衣服快烤干时东方敌醒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形,怔了半晌忽然边咳边笑起来“原来如此,看来老天都是帮你的!你怎么不乘机杀了我?你怕我做个糊涂鬼?”
东方敌身上的大小创口本来已经快止住流血了,他这一笑,血又流了出来。特别是腹部的伤口,一下就染红了身下的落叶。
沐飞卿拾起地上的匕首看着他,单手从自己长衫的下摆割取了一块,向他走来。
“你干什么?你以为”
沐飞卿不等他说完,伸手用力按在他的伤口上,东方敌痛得眼冒金星,一阵昏眩说不出话来。沐飞卿低头裹好他腹部的伤口,然后俯下身子用左手和牙齿来绑接口。她的长发和呼吸拂在他的胸前,侧脸秀丽如百合。
东方敌抑不住颤栗起来。早在到无锡查找她时就知道了她是女人,想推开她,却连一个手指也抬不起来。只得大骂:“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知羞耻?你快滚开!”
沐飞卿不理他,打好了结才直起身来,也不去看他,拿起松枝做的火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火堆向前走去。
东方敌在她身后大喊:“你别以为你现在救了我,我就会放过你。”
沐飞卿头也不回,淡淡地说:“请便。”
已到了深夜,此时入林非常危险,可是留在东方敌周围,若先找到他们的是他的人,她就必死无疑了。
前方不知是不是上崖的路,但也只有走下去。四周暗得看不到头,惊起的夜禽直冲向天,到处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怪声。
沐飞卿又冷又虚弱,山路极其难走,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一个步踏空,重重摔在地上。她挣扎着爬了起来,不远处突然看到两对绿莹莹的光是狼!
火把摔灭了,打火石不知落于何处,沐飞卿坐在地上抓住当拐杖的树枝。我居然要在这里打狼?性命危在旦夕她突然非常想笑。正努力地想站起来,其中一只狼已经飞扑过来。
江浩月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来不及抽出佩剑,他扯下带鞘的剑扔了过去。那只正扑向沐飞卿的狼惨叫一声,被钉在地上,另一只见状惊得马上逃走了。江浩月飞奔到沐飞卿身边,用力把她抱在怀里,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幻影。
沐飞卿得救的喜悦被他这一抱,冲淡了不少。这个呆子没看见她浑身是伤吗?
“松手,我身上有伤。”
“伤在什么地方?”他紧张地松开手,察看她的伤口。
“手可能是断了。”她忍住痛,好笑地看着他慌乱的样子,他这憔悴的模样比她更像个受伤的人呢。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她安心地闭上眼睛“你来得好快,我还以为先来的会是东方敌的人。”说完便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