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好几圈,你看你,从头至尾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你到底知不知道害怕呀。”
沐飞卿淡然一笑“你后悔牵扯我进来,做这种事情,谁会比我合适?我刚才要是知道害怕,此时就已经没有性命了。你安排吧,明天我想去见皇上。”
君渐离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打算“在金殿上?”
沐飞卿沉默了片刻,沉沉地点了点头“是。”
“你想让江浩月他们知道今天的事情?你的做法已然是置边城的安危而不顾了,江浩月他们就算不怪你背叛他们,也会怪你不顾百姓的生死。不如你现在抽身出来,不认今天的事,只说是史国安自己有所察觉,反正他们两天后也无法行动了。”
“你太心软了,那史国安谁来对付?你不是说这是国家大事吗?”沐飞卿望着他担忧的脸,目光柔和了些。他肯说这句话,倒不枉他们相识一场“我既然已经做了,开弓哪有回头箭。”
“你承受得了,自己用生命来保护的人的恨意吗?”
沐飞卿垂下头,两边的长发滑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这是我的命运,我必须承受的命运。”
第二天清晨,君渐离带来了皇上曾经下令寻找的有功之人沐飞卿。她束起乌发梳成翻荷鬓,珍珠缀于其间,拽地长裙,如同轻云出岫。在初春的早晨光里,亭亭立于金殿之上。
“沐姑娘,上前来说话。”皇上带着笑说道。
沐飞卿翩翩行了一礼,踏着西域进贡的红毯,越过文武百官,站到君王面前。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江浩月一眼,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沐飞卿从皇上的眼睛里,清楚地读到了惊艳。
君渐离也看到了,这个昏君,他在心里骂着,脸上却依然笑容灿烂“万岁,实不相瞒,我与沐姑娘已有了白首之约。”来呀,看你来不来抢自己儿子的女人。
“原来如此。”皇帝怔了片刻,然后笑着:“那沐姑娘就先住在你的府上如何?”
看来皇上很喜欢这位沐姑娘,反正她昨日已表明了立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也好看看江浩月的反应。史国安上前一步“万岁,沐姑娘曾在襄城之战有过大功,您看是不是要进行赏赐?”
“当然是要赏的。”皇上看来很高兴。
群臣见状,同声附和起来。
江浩月曾经想象过沐飞卿穿长裙的样子,那必然是他看过的,全天下最美丽的景色。的确很美,比他想象的更美,只是他无法想到,这个时候他们竟然天站在金殿上的。皇上的声音、史国安的声音、群臣的声音还有她的声音他突然一下子全都没办法听到了。他用力排斥着,一个让人彻骨生寒的猜想。所有的人,好像都是笑着的,而他的脚下似乎一下子裂开了,裂成了可以让人粉身碎骨的深渊。
“飞卿。”江浩月疾步跑下玉石阶,在金殿下拦住了她。
君渐离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忍,但今天这一步是必走的。于是摇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宫门再说吧。”
东方敌看到这一幕,沉吟了一下跟了上去。
“我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沐飞卿望着他,脸色苍白如玉,眼睛却平静无波“和你想到的一样,我现在和君渐离在一起,也不想做史相国的敌人。昨夜我到过相国府,说过什么你也猜得到吧。以后我们就行同陌路了,请你让小雅到君府来。”
江浩月望着她,明明站得这么近,为什么看不清她的脸呢?“飞卿,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
沐飞卿转过身去,淡淡地说:“我有什么苦衷?人各有志,江大人。”
“飞卿,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们在一起不到一年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很了解吗?我是不怕死,可是也再不想过逃亡的生活了。你做下那个决定时就已经不能保护我了,难道我不能找别人保护吗?”
“飞卿你不要骗我,这不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那些边城的百姓怎么办?”
“那边城中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不用为他们去赴死。”沐飞卿缓缓地说“江大人,我说过了,你本就救不了他们,你不是神。”
东方敌看着城门下那个他曾经恨之入骨的人,浮起冰冷的笑。你终于也自食恶果了江浩月,多笨的人,就像当年的我一样。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原本的恨居然变得复杂。若我们不是这样一种境遇,若我还是以前的我,我们本该是朋友的。
沐飞卿,你果然是当断就断,聪明至极,果然是个没有心的人。
“哭出来吧。”马车里,君渐离突然说:“史相国的人,已经走远了。”
“我哭什么?不是早就计划好的吗?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刚才根本不敢看他,要不要我拿镜子给你看一下你现在的表情。我们告诉他吧,只要小心一点,不会有事情的。”
像是有些冷,她蜷起脚把自己缩成一团“说什么傻话,史国安是什么样的人?东方敌是什么样的人?凭江浩月他们怎么骗得过他们。再说边城的事他们恨我,也没有什么不对的。”沐飞卿勉强笑了笑“我们走了多好的第一步,看着,史国安该主动来找我了。”
她此时是如此纤弱,像是一个幼小的孩子。君渐离望着她,心里泛起酸涩的涟漪。要是能代她伤心,多好。
江浩月强打精神回到府中,大哥一人正在大厅—卜,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就觉得已经累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
秦竹轩沉默了许久“她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威胁?”
江浩月沉重地摇头。
“她怎么能这么做?她真的要用边城百姓的性命,换自己的富贵?”
“大哥,对不起。”
他大声说:“你有什么过错,是她负了你。”
“大哥,别这么说。”江浩月痛苦地别过头“她只是想要人保护她,我说过要保护她的。是我的错,她的错,就是我的错。”
秦竹轩厉声说:“事到如今你还说这种话,这个错你担得起吗?”然后望着三弟灰白的脸色一叹“事已至此,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再来想补救的办法。”
江浩月一个人静静坐在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敲门“江大人,您快出来看看吧,大爷和四爷吵起来了。”
此时真的疲倦欲死,他用沙哑的声音说:“让二爷去吧。”
“二爷还没有回来。”
还没走到近前秦竹轩的满是怒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你竟然还要我们瞒着她的妹妹,你们都昏了头了?”
宁紫涧大声地回过去:“和小雅有什么关系,她又不知道。君渐离是什么人,我不放心,不能把她丢过去。”
“为什么不能?”
“要是嫂嫂的姐姐做了错事,你也要怪她吗?再说说不定沐飞卿也和嫂嫂一样,是被冤枉的呢。”
“四弟。”江浩月踏进门喝住宁紫涧,怎么能戳大哥的伤口。
秦竹轩压下怒气“四弟,别的事我依你,可是这里不光关系到我们。万一沐小雅也。”
“不会,小雅她不会。她要是也这样,我把我的命赔给你。”
秦竹轩大怒“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四弟不要再说了,这事情是瞒不过小雅的。”江浩月疲倦地说“你还是告诉她吧。”
“三哥,不要赶小雅出去。”
江浩月转向秦竹轩“大哥,小雅的去留,她自己定吧。”
秦竹轩看着宁紫涧哀求的眼神,长叹一声:“随你们。我和你二哥要去边城看看事情如何补救,你有官位在身不好去。四弟,你去不去?”
“谢谢大哥三哥留下小雅,我随你们去。”
“你先别高兴,小雅未必要留下来。”
“我留下来。”
“真的。”
“真的,等你回来。”小雅望着眼前的大男孩笑着。
姐姐,这可是你最擅长的事情,你可不要让我失望。不和我商量你就敢这么做,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四月间,若是到京城问问谁是当今运气最好的人,可能不会有第二个答案。所有的人都会告诉你,是沐飞卿。
皇帝面前的红人、“京城第一美男子”手握天下四分之一兵权的大将军君渐离的心上人、相国府上的贵宾、各皇子们争相拉拢的对象。天下的富贵荣宠集于一身,这样的人,难道还不幸运吗?
沐飞卿坐在后花园的揽月亭中,似乎正在观赏池中的锦鲤,心思却不知飘向何方。君渐离示意侍从不要出声,自己轻轻走到她的身后,柔声问道:“在想些什么?”
“在想我为什么现在出门会越来越难了?”
君渐离也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自知理亏只是一笑,没有做声。
“今天又有不知谁家的千金小姐,拦了我的马车,一定要看看君将军的未婚妻长什么样子。我怎么知道你的未婚妻长什么样子?”
君渐离微扬下巴,姿态典雅地笑着坐了下来“谁家千金?我长年在外征战,好像也并不认识几位千金小姐。这都要怪我,唉,都怪我竟然会这么优秀。”
有意逗她一笑?沐飞卿斜瞟他一眼“是太优秀了,我看没人敢要,天下这么自大的人有几个?”
君渐离一副你已经说得不新鲜了的表情,在说:“你早说过了,你不是说过我像水仙花的吗?”
“我会这样赞你?”
“不是你说我自恋得和那个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就迷恋得掉下水去淹死的人一样。”
沐飞卿一笑“会有这样的比喻?不过还是蛮贴切的。”
“不是你说的,那是谁?”君渐离迷茫地回想,不是她吗,那会是谁?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
沐飞卿敛容说道:“先不说这个,你想办法帮我挡一下这些人。他们拉拢我也多是因为你或是你的兵权,现在我哪有精力对付他们。”
君渐离点点头“史国安再三向你示好,你为何不进反退?”
“他还在试探,这事一旦急躁,就决无成功的可能了。”
君渐离轻叹了一声“今天上朝时见到了他,瘦了很多。唉,希望事情脑旗些结束,免得你们再受折磨。”
沐飞卿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黑水晶似的眼眸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半晌望着远方幽幽地说:“边城的战报,该到了吧。”
边城的战报还未到,李国与宁紫涧已先回了京城。李国不肯去见江浩月,一路策马狂奔,甩开宁紫涧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宁紫涧飞快跑到江府,气喘嘘嘘地拉住江浩月“三哥,快,二哥他要杀沐飞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