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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巧啭且听真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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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天光清净的午后,策马出衡阳城,城外草木已沾染了秋意,桂香枫红、草淡云轻,湘南的野景如此多彩,美得诗意。

    纯熟地以单掌控制缰绳,他痹篇城外往来的百姓,驱马沿着两旁生长着水杉木的上道行去。水杉笔直细长,枝哑光秃,褐色树皮已褪,露出近乎灰白的一层,在闲情诗意中也添上凄清气味。

    又行过一刻钟左右,人烟愈见稀少,马匹忽地舍弃了上道,切入一片枫林里。

    林中幽静,只有马蹄踩过落叶发出的声响,规律地、沙沙地响着,直到,他瞥见不远处缓缓踱来的一抹轻影,才陡地勒住缰绳,扬眉伫马。

    瞧见马背上的玄衣男子,杜击玉亦顿下步伐。她怀中斜抱着一只琴匣,隔着一小段距离凝望着他。

    “你怎么来了”芳唇轻喃,有些讶然似的。

    斑大的骏马踱到她面前再次停伫,刀恩海迅捷地翻身下马,见她略喘的气息和偏白的肤色,不禁蹙起眉峰。

    “为什么不在教琴师傅那儿待着?”他不答反问。

    “我呃琴课上完了,我还和师傅说了会儿话,想想左右无事,就走来这儿等师哥了。”

    这些年,她学琴学得极勤,换过几位教琴师傅,如今的这一位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独自隐居在枫林后的一处茅庐草堂,当初为跟着老人学琴,可吃了不少苦,她那些无往不利的“乞求之术”连用了三回,才让老师傅点了头。

    她每隔十日来此一趟,以往都是师哥们轮番送她过来,待时辰差不多了,再前来接她回去,因此适才见着他,她真是挺讶异的。

    “师哥呢?”她讷讷地问。

    “他们都忙。我上回曾送你来过,还记得路。”

    “喔”她不太相信几位师哥全忙得没法儿来,但端详着他沉静的神情,又下像随意编个借口搪塞她的模样。

    心儿咚咚跳,仿佛纠缠她多年的心疾又要复发似的没法子啊,谁教他三天前在石雕小亭里突然对她开口,求她“帮忙”

    他向她求援,尚不知何事时,她欢快得几要把持不住,以为这么弱的自己如今终于能帮上他一点点忙,而一身傲骨的他肯开这个口,当真是将她视作自己人了,而且是很亲近、很亲近的那种。

    结果她的欢快开心维持不过须臾,立即教他接下来的话给震得头晕目眩。

    他“请求”她,要她与他成亲,为的是成全他娘亲病中的心愿。不为自身,亦不为她。

    唉,说不难受是骗人的。

    罢开始,只觉满腔情意太可笑,她自个儿在这头烧得火红透热,一颗心都要化了,悄悄地、不知羞耻地往他身上编织无数个梦境,在梦中亲近他,在现实里不断地试探他,而他仍独伫在另一端,教人看不清心意。

    那一日在石雕小亭里,伴随错愕而来的是茫然若失的感觉,她无法在当下回应,而他也没再强逼,答应给她一些时候考虑。

    然而,在经过三日的反复思索后,她更了解自个儿,也愈益坚定原来的意念

    她想嫁他。

    且不管他求亲的理由为何,她愿意嫁他的。

    她想,她是个奇怪的姑娘,他那些“不心疼”她的举动,偏偏就正对了她脾味,打动了她的心。

    “上马。”刀恩海低语,单掌已探来欲要托她上马背。

    她摇摇头,后退了一小步,漾着浅笑。“恩海,陪我走走,这林子很美呀。”该来的总要面对,心意一定,就算害羞不已,她也不怕了。

    深瞅了她一眼,他神情难以捉摸,沉静地道:“把琴给我。”

    “不用的,这不是很重,我还抱得动。”

    “给我。”

    “唉”她终究乖乖递上,见他从怀小取小一条黑带,咬住一端,而单掌扯住另一端,动作俐落地绑在琴匣两端,然后将带子拉过胸前,如同他那把乌刚刀一般,把细长琴匣直接斜背在身后。

    未发一语,他拉着缰绳往来时方向举步踱去,走得极缓。

    杜击玉心底不禁笑叹。这样的他,木讷、寡言、不懂得说笑,偏就是无趣得让她感到兴味盎然。

    他自持且惯于压抑,那从无人知的内心深处,到底藏有多丰沛的感情?她好想知道呀!好想、好想想得心都扭痛了,血在四肢百骸中“噗噗噗”地腾烧着,满是兴奋。

    拎着罗裙,她跟上他的脚步,柔软嗓音有意无意地挨在他耳边吹气。

    “恩海,我来牵马。”

    不等他答话,她已抢走他掌中缰绳。

    然而事实上,刀恩海也不太能反应,因姑娘家的如兰馨香忽地拂过耳颈,他胸中一突,面颊不平气地热了。

    下一瞬,他空荡荡的掌心里硬是被塞进一物,软绵绵的,微凉,他垂眸瞧去,竟是她的小手。

    杜击玉一手牵马、一手握着他,神态愉悦而安详,仿佛如此的举动已重复过无数次,半点儿也不觉突兀。

    “你”这是做什么?可惜话梗在喉间,他问不出来。她的柔荑仍因旧病尚未尽除而透着凉意,这般纤细又如此弱质。他胸中怜情悄增,不由得收拢单掌,用暖热包裹了她。

    两人一马在林中漫步,落叶在脚下轻响,几只雀鸟在林间盘旋,啾啾呜叫,从这边的树梢飞往那边,不一会儿又从那头飞回,追逐着、嬉闹着,在清冷中添上一些乐趣。

    彼此皆无语,侧耳听着雀鸟巧啭,随着每个踩出的步伐,又仿佛倾听起心底的声音,那些明白的、未知的、似懂非懂的,复杂中掩藏着单纯的意念。

    “恩海,你不是想问我的答复吗?”她终是打破沉默,语带柔软,像是轻叹着。“你不敢问吗?”

    刀恩海陡地停下步伐,侧过峻脸,俯视那双潋滟着一林秋红的水眸。

    他面皮燥热,胸中躁动,黝瞳深处窜着小火。

    “你考虑仔细了?”并非不敢,是他尚在作准备,先把心筑起一道厚墙巩固,以防伤得过重。

    “是。”杜击玉率真地颔首。

    他下颚一绷,抿抿唇,终问:“那么,你觉得呢?”

    她凝望着他,看得十分专注,将他紧绷又努力自持的脸庞尽收眼底,一朵朵的小花在心中绽开。她想,她确实是个怪姑娘,竟觉他现下这“硬撑着”的模样着实有趣,害她心痒难耐。

    对刀恩海而言,像是度过了一百个年头那么久,久到他有种荒谬的错觉,仿佛胸口的跳动就要停止似的。

    终于,姑娘的唇瓣蠕动了,他听见她道:“恩海,我有两件事问你。待问过了,我便给你答复。”

    他明显一怔,嗓音略哑。“你问。”

    她握着他粗掌的小手紧了紧,微微笑。“第一件事是你那日说了,刀伯母想在有生之年,见你们几个兄弟娶妻生子,你想让娘亲欢快,才不得不找个姑娘成亲。恩海为什么是我?”软嗓稍顿,那抹轻极的笑弧仍在唇上,她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瞧着他。“为什么向我求亲?难道就只为了当年我曾对你说过,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帮上忙,要你一定、一定告诉我的那些话吗?”

    面对她的问话,他沉峻的面容似在思索,沉吟了会儿道:“我只想到你。”

    “什么?”她芳心一促。

    刀恩海有些窘迫地痹篇她的眸光,粗声又道:“我们五个兄弟,除老五侠风外,其余四个都已到了该成亲的年岁。娘亲最担心的是大哥与我,大哥责任重大,一心为五虎门,根本不曾将心思放在姑娘身上。而我我这些年常在江湖上走踏,帮忙着五虎门外头的事务,也没想过成亲的事。”

    他没实说,其实最教刀母忧心的是他,毕竟刀家老大没他这般木讷浑朴,再有,他断了一臂,长相严峻兼之刚毅粗犷,完全挤不上英俊儿郎的行列,要盼到一位“慧眼识英雄”的姑娘,着实不是件易事。

    深吸了口气,炯峻的双日再一次调回至面前的玉雪容颜,他神情认真地说:“所以,我只想到你。如果得找个姑娘求亲,除了你,我想不出其他。”

    “你在江湖上闯荡许久,肯定遇过不少好姑娘,就没有你喜爱的吗?”

    沉默了会儿,他语调好慢,静道:“我只想到你。”

    噗噗噗!又听见花开的声音了,一朵接连一朵,在心里开得灿烂无比。杜击玉真怕下一刻要旧疾复发,因胸口充斥了过多的欢愉,胀得生疼啊!

    他怎是不喜爱她?

    他仅是不晓得自个儿心里有她吧?是吧?是吧?

    一定是这样的吧?!

    克制不住地冲着他笑,她笑得傻呼呼的,向来过分苍白的霜颊竟浮开两抹晕红,美得教人屏息。

    刀恩海呼吸陡紧,气息浓灼了起来,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回答了她的疑问。

    他咬咬牙,喉结明显蠕动,艰涩地挤出声音。“你、你不是还有第二件事要问吗?”气息粗喘啊与人大斗三百回合也没这般劳神费劲儿。

    杜击玉摇摇他的手,美眸迅雷不及掩耳地掠过灿光,她忽然靠得好近,朝他仰起小脸。“第二件事是”她说得好轻,吐气如兰,有意要迷惑谁一般。“恩海,你亲过别的姑娘吗?”

    嗄?!刀恩海陡地瞠目,惊人的热度正在体内蔓延。

    杜击玉又道:“七师哥和八师哥私下同我提过,他们说,男人很奇怪的,明明心里没喜爱人家姑娘,仍是会想去亲亲人家、抱抱人家、拉拉人家的小手,跟着心里头就满足了。你呢?恩海,你会这样吗?”

    他会吗?他、他他他刀恩海重重呼出一口气,瞪圆的双目改而瞇紧。

    她那班师哥们也太“乱七八糟”了吧?!明知她没什么历练,以往病重,长年养在深闺里,几是足不出户,近年来状况虽渐转好,下榻走动的时候多了,偶尔也能由人护着出门逛逛,但接触到的人一样是那些个,她那几个“不良”师哥却还要说些浑话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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