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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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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有薄雾。

    卓尔背着小背袋从大门里闪出来,她看见毕群已经倚在对面的石墙上。

    “六点半正,我没迟到。”她举起手表。

    “是我的错,我来早了!”他眼中隐含笑意。

    “没有诚意的认错!”她白他一眼,相偕上路。

    “其实,你可以不带背袋,我带齐了所有要用、要吃的东西。”他招来计程车,两人一起上去。

    “不行,绝对不行,”她双手乱摇。“我是水果大王,每天要吃很多水果,否则会不舒服,我带的主是水果。”

    毕群轻轻笑起来。

    “你知道吗?七星山半腰果园无数,桔子、杨桃满山遍野,不带也有得吃?”他说。

    “啊真的?真的?”她开心得手舞足蹈。“我最喜欢草山桔子和杨帆,我把带来的扔了,好不好?”

    他像个温和的大哥哥般望住她。

    “扔了可惜,等会儿你背不动时,我替你背!”他说。

    “那太好了,其实我最讨厌带这么多东西旅行,妈妈硬要我带,”她出个鬼脸。“毕群,你能背得动吗?我看你瘦瘦的,怕你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可以试试看。”他淡淡地笑。“我是排球好手,更是青年棒球的代表队,看起来瘦,是表示我肌肉结实。”

    “自吹自擂!”她不信。

    他沉默一阵,慢慢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个皮夹,又翻出里面的几张照片。

    “你自己看。”他递给她。

    果然是青棒代表队,那张照片他们正在领奖,很神气的样子。另一张是他在打排球,站在头排中间的位置,正跳得好高准备杀球。

    “你以前的样子比较正常,”她再看一下,还给他“比较像年轻人,比较有阳光。”

    “现在呢?”他也望一下自己的照片。

    “现在比较古怪、比较偏激、比较阴沉,仿佛对世界上所有的事都不信任。”她说。

    “说得很对啊!我是这样子的!”他说。

    “别以为我只是高中生,其实我很会看人,而且还蛮准的;同学都很服我!”她笑。

    “我相信你的话。”他,凝望她一阵。“至少你说对了我。”

    “你真如我说的那样?”她却又怀疑了。

    “你说是就是咯!”他不置可否。“我并没有那么深刻的了解自己,我很懒!”

    “不信,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她稚气的。

    “那么,你告诉我,你了解自己吗。”他笑着问。

    “我!?我当然”她大声的讲,然后又压低了声音。“我当然不了解自己,我还小嘛!不必紧张的!”

    “但是你讲的话很成熟,很有道理1”他说:“连我这比你大六岁的人,也很服你!”

    “你是逗我开心的,”她娇憨的笑。“我才不信你很服我,不可能的!”

    “要怎样你才信?”他反问。

    “总之不信,你鬼扯。”她把脸转向一边。“如果我的话都算成熟、有道理,那么刘云呢?”

    “刘云!?谁?”他被弄糊涂了,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又钻出一个人来了呢?

    “啊!你不认得,刘云是我好朋友,我同班同学,她是不跳舞,不玩的。她只爱念书,功课好棒,讲话又有深度,你若看见她,一定会服她的!”

    “我不怎么服女孩子,除了一两个以外。”他说。

    “先别下定论,下次我让你见见她再说,”她直摇手。”我都服她,你怎能不服?”

    毕群只是笑而不语。小卓尔以为他真的服了她,所以她服的人,他一定也应该服气。

    “你笑什么?你以为我说谎?”她有点生气了。

    “不,不,我认为你讲得对,”他马上说:“不必去见刘云,我一定会服她1”

    “不许口是心非,刘云是我好朋友!”她说。

    “我发誓。”他举起右手。

    她笑了,觉得自己赢了,她实在稚气。

    “我告诉你,你若见到刘云一定会喜欢她,她像你一样的喜欢运动,但较安静、沉默、对交朋友也很挑剔,要不要下星期我介绍你们认识?”她天真地说。

    “喜欢是一种感觉,一种缘分,不能说个性相同就会合得来,”他说:“而且我不喜欢经介绍而认识朋友,那很不自然,我喜欢有缘分的相遇。”

    “有缘分的相遇?”她问。

    “就像我们俩!”他说:“我们一起到达舞会地点,一起按门铃,然后跳舞,我又送你回家!”

    “先是巧遇,后来就是有人故意的了!”她指着他笑。”你来清我跳舞,怎能说是巧遇?”

    “我不想失去机会!”他说。

    “什么机会?!”她追问。

    计程车停在汽车站门外,他们下车,刚才的话题也被打断了。在长途汽车站买好票,乘了去阳明山的车,在最后一排找到位子坐下。

    “为什么中学生都喜欢坐最后一排?”他好奇地问。

    “可以作怪啊!”她皱着鼻子,好像个可爱的小炳巴狗。“最后一排,谁来理你又吵又闹呢?”

    “你也喜欢又吵又闹?”他盯着她望。

    “有时候啦!”她笑。“大多数的的候,我喜欢看别人笑闹,那很有趣的。”

    “很聪明,有人来干涉的与你无关。”他打趣。

    “那倒不会!我最喜欢代人出头,有时候啊,黄狗偷吃,黑狗当灾!”她说。

    “你承认自己是黑狗了?”他笑。

    “你这家伙,专喜欢抓人小语病,”她一本正经地摇头。“你这人不正派,有点邪。”

    他明显的呆愣一下,好一阵子才笑。

    “我大概是有点邪,我自己也觉得。”他淡淡地说。

    “真了?怎么邪法?什么地方邪?”她稚气地问。

    “很难讲,”他耸耸肩。“其实我很讲江湖道义的,不信可以问我的朋友。””江湖道义?!”她很惊讶的。“那是什么?而且现在还有‘江湖’这一道吗!”

    他微微皱眉,好半天才说。

    “我是指朋友之间的一点义气,”他停一停“又不是武侠小说,哪有‘江湖’呢?”

    “不,不,我听人说现在的江湖就是黑道,就是不良少年,就是黑社会;”她睁大了眼睛。“可是我没有见过,大家都是人,又没在额头上写字。”

    “你认为黑社会很可怕?”他问。

    “他们是不良少年、甲级流氓,为害社会、无恶不作的,”她稚气的。“我遇到他们也不会怕,最多大家同归于尽,是不是?”

    他又笑了。

    “同归于尽?你怎么想到这四个字?”

    “是真的嘛?我这人很刚烈的,宁死不屈,”她说。突然又压低了声音“不过你知不知道?听说黑社会的人也很讲江湖义气的!”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呆了。刚才毕群还在说他很讲江湖道义,现在卓尔说黑社会的人讲江湖义气,这两种义气可有关系?

    “啊对不起,我不是指你是黑社会!”她歉然地笑。“我是听人这么说的。”

    “如果我真是黑社会的人,你会怎样?”他问。很轻松,但眼神是专注的。

    “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她摇头。”我觉得你不像黑社会的人,就算是你并不是坏人啊!”“谢谢你这么讲。”他笑。

    “什么意思?你真是黑社会的人?”她吃了一惊。

    “不,我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学生,”他淡淡地笑。“我这种人,大概黑社会也不会收我!”

    “当然啦!黑社会的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她说:“我们还是不要讲这些,怪可怕的!”

    “怕什么?”他望着她。

    “万一旁边有他们的人,我们就吃不完兜着走了。”她把声音压得好低。

    “没那么吓人,黑社会的人也分青红皂白,”他摇头。“没惹他们,他们决不会来犯我们。”

    “但是我们分明在讲他们的坏话。”她说。

    “算了,这算什么坏话?小儿科。”他摇头。

    “你好像很了解黑社会似的。”她反问。

    “是。”他承认。“我服役的时候,下面有两个兵是黑社会的,他们的处世、待人都不同于一般人,他们自有他们的一套,而且我发觉还很不错。”他说。

    “好!我告你同情黑社会。”她指着他。

    “不,黑社会中当然有令人发指的事,但也有一些颇有意气的儿女,”他慢慢说:“我比较欣赏有豪气、讲义气的人!”

    “物以类聚,你本身大概是这种人。”她笑。

    “是!”他垂下眼帘。“我对他们没有排斥感。”

    她望着他半晌,终于摇头。

    “毕群,你是很难了解的,”她说:“你似乎有好多不同的面,每一面都有一个不同的你!”

    “是吧!我有多重性格,我承认。”他点头。

    “那你这人岂不是很可怕?”她叫。

    “不会,面对你的,我永远只有一个面,我保证。”他说。

    七星山在关渡附近,面对淡水河进入太平洋的入口,除了一面有驻扎的军营外,山腰其他地方大多数是果园。更高一点的就是树林了,连人走的小路都看不见。

    卓尔和毕群爬了将近四小时,在中午一点多钟的时候终于到达山顶。

    其中的路途是艰辛的,有时被小树枝钩住了衣服,有时又顺着松散的山泥滑倒,不知道摔了多少交,衣服也都钩破了,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平日并不惯于爬山的卓尔辛苦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毕群一直在帮她,先是拖着她的手,后来她几乎半个身子都挂在他手臂上,拖拖扯扯的,也不知是怎么到达的。

    卓尔事后也不怎么记得清楚,反正累得只想倒下地,就此不动。但路途中毕群的帮助和扶持,却已深留在她心底。

    在山顶她坚持要在树上刻字留念,毕群说什么也不肯,他说,他最主要的是真正上来过了,何必留下痕迹?他要让自己在世界走一遭,却不留下一丝痕迹。

    卓尔不懂他在说什么,自顾自的刻着“x年x月x日,卓尔到此一游。”树干很坚硬,刻起来很困难,她全身都在冒汗,他却不肯过来帮忙。

    真是不想在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那又何必到这世界来白走一遭呢?

    “我没有要求来到这世界,是父母生我出来,我是无可奈何的。”他说得似乎很无辜。

    “既然来了,态度就应该积极点!”她说。

    “各人的人生观不同,你无法勉强我!”他说。

    “你对自己的将来有没有计划?”她再问。

    “没有。我会随遇而安,遇到什么是什么,我认命。”他说得很奇怪。

    “我无法再跟你讲这些,愈讲我愈糊涂,”她摇看头。“我不想被你影胸,变成另一个怪人。”

    “我影响得了你吗?”他笑问。

    “很难说。”她没有把握。“一来,你总出怪论,再则我是个看易受人影响的人,所谓近来者赤!”

    “我倒希望真能影响你。”他说。

    他们在山上吃了午餐。卓尔其是拿水果当饭吃,加上她沿途吃了不少桔子.杨桃,下山的时候,几乎走不动了。有的斜坡她索兴坐着滑下去,弄得牛仔裤黄了一大块。

    无论如何,下山的路途轻松得多,三个小的之后已回到他们上山的地方。

    然后他送她回家,什么也没说的就离开了。

    卓尔愈发觉得他的怪异。

    他做事总像有头无尾的,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从来不知道他中间日子的行踪,如说他是间谍,那真是不恰当的形容了。

    卓尔是开朗的女孩,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他出现也好,不出现也好,她都是生活得那么开心。

    何况,她还要把大多数的时间放在考大学的事上。

    那天旅行之后,她的心情突然就转好了,读书也得心应手,非常顺利,她就趁势加一把劲,七月初,她在轻松的心情之下,考完大学联章。考完试的她,好像突然泄了气的气球,满天乱飞,失去了重心。

    一连参加了好几次舞会,都是和学校的同学一起。又开了一次大聚会,看了几场电影,然后,整个人就安定下来。现在心中唯一牵挂的事,就是大学放榜。

    她没有把握一定考上台大、东海什么的,但是淡江、中兴啦她总有点希望吧!

    是个周末,卓尔正在想该怎么打发时间,电话铃就响了起来,非常及时!

    “一定是刘云,”她开心的抓起用话,她一定也闷坏了“刘云吗?我是卓尔,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电话里一阵沉默,然后是低沉喑哑的声音。

    “抱歉,不是你的好朋友刘云,我是毕群。”他说。

    “是谁都一样,你又在失踪几个月后突然出现啦1”她孩子气的。“有何贵干?”

    “没有贵干,想出来玩吗?”他问。

    “你只有在想玩的时候才想起我?”她叫嚷起来。“你这人不够意思!””我知道你考完大学联考,又疯狂的玩了一阵,我现在找你,不是很合适?”他振振有词的。

    “你算准了时间,”她笑。“你看到我疯狂的玩了一阵吗?”

    “猜想得到,别忘了我也考过大学,也有过同样的经验,就象一匹栏里放出的野马。”他说。

    “我没有你那么严重,”她说:“我有分寸。”

    “还说有分寸,每次舞会都参加。”他打趣。

    “啊你看到我了吗?怎么不叫我?”她问。

    “我没看到,只听见风声。”他笑。

    “风声?风也会这么多管闲事吗?”她问。

    “只是风声传来,没有人多事。”他说。

    “那么,我在学校里很有名了?”她笑。

    “当然,大学、中学,谁不知道我们的‘小可爱’?”他略带讽刺的。

    “你讽刺我!”她怪叫。

    “不敢!出来吗?”他问。

    “出来吗?你甚至不告诉我去哪里?”她说:“我虽然不是你女朋友,但你也该尊重我。”

    “女朋友!?”他冷笑。一下子又改变了音调。“我们去吃晚饭,然后跳舞。”

    “太俗气了吧。和七星山旅行不可同日而语。”她笑。

    “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这样,太清高、太出世不好,太俗太入士也不好,最好在其中挑选适合自己的生活。”他说:“所以偶尔我也吃饭跳舞。”

    “你总有道理。”她笑。“什么时候?”

    “现在已五点钟了,现在吧!”他说得轻描淡写。

    “我们在哪儿见呢?”她再问。

    “门口,你家门口,”他说:“我已经在这儿。”

    “你这家伙你以为我一定会出来?”她叫。

    “不,我没有把握,若是你没空,我马上离开,我不在意多走几次路。”

    “搞不懂你,你可以早点打电话给我。”她说。

    “走路是运动,对我有益。”他似乎认真的。

    她想一想,现在走就现在走吧,反正正闷得慌。

    “好,等我十分钟。”她说。

    “要那么久?你也要粉刷门面?”他开玩笑。

    “胡扯,难道要我穿短裤跟你去跳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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