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费行情一次一块钱,而那尚且较杜比付她们一晚上的工作酬劳要高。一百元的金币!老天,她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有了这笔钱,她可以做好多事,可以多雇几名人手,可以买几件新衣服。她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过;一直以来她都是穿爱丽丝和杜比的旧衣裳。这么说,他不时在开玩笑了?
慢慢地,她抬起头“你一定是恶魔。”只魔鬼才会引诱人做坏事。
“很多人都这么说。”
她的眼睛一眯。“你至少该否认一下。”
他大笑。“为什么?”
“因为因为哦,算了。”她想要起身,但圈着她的腰的那条手臂一点也不肯放松。而且他仍是那副嘻皮笑脸的色鬼相。“听着,你找错对象”
“迪凡,我拒绝为一时的失言觉得内疚,我”
“现在不要,瓦西里。”迪凡不耐的低吼。“用用你的眼睛。我现在没有空,你没看见吗?”
丹雅转过头,却发现自己看到一个只能用纯金打造,但是是活生生的亚德尼斯形容的男人。他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金黄色的皮肤、金黄色的眼珠。她这一生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而若不是亲眼看见,她说什么都不会相信世上有这么漂亮的男人。
那个美男子也不相信地瞪着她。而后他倏地呻吟出声“你连试都没有,对不对?但你也不必退而求其‘次’到这种地步呀。”他的头朝她摆了一摆。“别说你已开了口,即使你没有,我也会把那个舞娘双手奉送给你呀。”
丹雅发愣了好片刻才领悟他是在侮辱她。不错,她是长得不漂亮,但任何稍有礼貌的男人绝不会当面说出来,更不会用这种仿佛连作他们的鞋垫都不配的口吻说她。他们算哪根葱、哪根蒜,竟然一个认为她是出个价便可以买的妓女,另一个却认为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多看她一眼,更遑论嫖她。
丹雅缓缓站起箍住她的腰的手臂已松很仔细的把那几枚金币放在桌上,然后走了一步,接着猛然转过身掴了那个美男子一巴掌。
瓦西里马上抬起手,明显地想要回敬她。迪凡跳了起来,扣住他的手。在同一时间,丹雅抽出她佩在腰臀的匕首。他们瞪着她手里的匕首,她则瞪着他们。好一会儿,她开始倒退,退了三、四步后,她转身快步走向酒馆的后面。
她在他们的视界消失后,迪凡转向瓦西里。“你快跟猪一样聪明了!”
在同一时间,瓦西里叫道“她居然拔刀相向!”
“要不然你希望她如何自卫?你已经抡起拳头就要棒下去了!”
“是她先动手的。”
“你挨打活该。”
瓦西里耸肩,然后一笑。“算了,只要你已经原谅我的失言就够了。现在,要不要我去帮你找那个舞娘来?”
“蠢瓜,她就是那个舞娘。”
瓦西里呆了呆,而后“幸好我及时赶了回来,要不然你岂不亏大了?”
在听到舍基打听得来的消息后,瓦西里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后宫”酒馆,但为迪凡所劝阻。迪凡也很想能马上知晓谜底,不过他不想再跟那名女侍兼舞娘的女人打照面。他宁可多等片刻,等到天亮后再去找“后宫”的老板,毕竟那个叫伯特﹒杜比的男人已在此地住了二十多年,不会一夜之间就不见。
迪凡原以为酒馆最早也要下午才会开门作生意,所以他早上去一定可以痹篇那名女侍。他不想再见到她,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愧于她。没有错,他当时是被瓦西里那番毫无理性的话弄得一愣,但那不能成为好理由。是他主动选中她,而他当时就在她的身边,他有责任保护她,或者,至少在瓦西里开口说那番话之前,就说点别的,如此她便不致于受到那样的屈辱。
当然,事情也不可以怪瓦西里。瓦西里完全以为他之所以选她,是因为他之前的那句话,他只不过想补救而已。
然而,当舍基敲门时,来应门的人偏偏是迪凡不想见,也认为不可能会应门的人。而当她一看到是谁站在门外,她立即关上门。
这是他们四人平生第一次遭到闭门羹。四人的反应各自不同。
“要我把它撞破吗?”舍基沈声问。
“这女人太不像话了。”瓦西里气呼呼的说。“你还坚持她不用好好教训一顿,迪凡?”
迪凡的反应是自我厌恶,因为门一关上的那一刹,他的感觉是松了一口气,而这种反应不啻是懦弱者才会有的反应。也因此,他的语气是尖锐的。“她不是卡底尼亚的农妇。”
“卡底尼亚的农妇,美国的乡下妇女,有什么不一样?”瓦西里道。
拉嘉大笑。“何不问她本人。她一定能够回答得了这个问题。”
“那得先拆了这扇门。”舍基提醒。
“我没听见落栓的声音。”瓦西里道“用开”
非常清晰的,落栓声响起。
舍基于是又说了一遍“要我把它拆了吗?”
迪凡大叹了口气,向前跨了一步,亲自敲门。“这位女士,我们是来找伯特﹒杜比,不是来找你的。请你”“杜比现在卧病在床,这家酒馆由我全权负责。所以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了,但它的另一个意思,你们可以把它翻译为:你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她的回答是迅速的,这表示她一直站在门的另一边,他们的谈话她听得一字不漏。而如果不是迪凡的怒气已被她刁蛮激起,他会觉得不好意思。“除非你希望这扇门得敞开到找人来修理,否则我建议你最好赶紧打开。”
显然他用对了术语,因为门当即打开。不过她却挡在门口,双手叉腰。她的腰臂上仍佩着那把匕首。她身上的衣服跟昨晚差不多;她好像只是换了衬衫而已。日光对她不很仁慈;如果昨晚的她看起来像二十七、八,现在的她看起来有三十七、八那么老。
“你的英语说得字正腔圆,相当不错,但你对字句的理解力似乎有障碍。我说杜比卧病在床,它的意思是:他不能被你们这样的人騒扰。”
迪凡向前跨了一步。他比丹雅整整高了一个头,无论表情、体格看起来都十分吓人,但丹雅文风不动的站着,瞪着尽管她的手心已汗湿。
“如果你听得懂英文,那你应该听懂我们要见伯特﹒杜比,而我们非见不可。假使你都听得很明白,我相信你会聪明的让开。”
在迟疑了一下后“去吧,去打搅一个垂死的人吧。反正会遭到天打雷劈的人是你们,又不会是我。“一转身,她快步朝屋后走。
“你至少可以问问她那个家伙在什么地方。”瓦西里咕哝。
拉嘉轻笑着。“还是我们自己找比较好,瓦西里。毕竟这间屋子又不是王宫,它顶多只有两、三间房间。”
“那我们就动手吧。这个坟在白天真叫人反胃。”
事实上整个酒馆不是弥漫着臭酒味,而是弥漫着肥皂水的味道。室内的桌子全整整齐齐的排放在一边,椅子则倒扣在桌子上。整间酒馆干净得有如新开张。但瓦西里看也没看一眼,捏着鼻子率先步上狭窄的楼梯。
一到了楼上,他们便听见一个粗糙的男性声音在喋喋不休的念着、唠叨着他的早餐怎他的早餐怎还没送上来,是不是要把他活活饿死等等的话。那声音听起来不像个垂死的病人,倒像脾气暴燥的暴君在呼喝仆人的伺候。
拉嘉还是觉得事情很好玩也许是因为瓦西里不觉得。“他口中的懒贱人会是指楼下那头绿眼喷火兽吗?”他笑嘻嘻的说。
“贱人,也许,但懒?”舍基道。“她看起来勤勉得就像只差两步就要躺进棺材。”
在说话方面,舍基比瓦西里还要直率。而他的话,不啻是根针,深深刺入迪凡的良心。是的,她看起来的确一副操劳过度的样子;也许她是因为如此,脾气才会那么恶劣。他实在不该对她发火,还用那样的口吻对她说话。
“他xxxx的,丹雅,你”伯特﹒杜比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刹劈头便骂,但他很快发觉开门而入的人不是丹雅,而是四个长得很体面,穿着也很体面的男人。他们一进来后,他的房间立即显得拥挤无比。“你们是什么人?”伯特坐起身;那很不容易,因为他满身肥肉。他的声音如雷,但他的口气已好了许多。“丹雅知道我不见客。”
“如果你是指楼下那位姑娘,那你可以不用怪她。”拉嘉道。“她已尽可能的想把我们打发走。”
“显然不够尽力。”伯特冷哼。“好吧,说吧,诸位有何贵干?”
“事关你的亡妻。”拉嘉答。
“爱丽丝?怎么,是她的那个老相好的想起旧情,遗留了什么东西要给她吗?”伯特大笑。爱丽丝之所以会嫁他,是因为她那个有钱、有势的情人不肯认她肚子里面的种,而他是看上她多多少少算得上是好人家的女儿,娶了她可以提升他的酒馆的品级。可是孩子流产了,而那之后的她变得十分邋遢,他们两人谁也没得着好处。
“我们想知道的是二十年前跟你的妻子一起离开纽奥尔良的那个女人,杜比先生。”
原来不是有什么遗产可以拿。伯特顿时没有兴趣。“那个疯女人?”
“你的妻子曾对你提起过她?”
“我还见到她,就在找逮到爱丽丝的时候。”他不喜欢记起好段他太太远离他的日子。爱丽丝在失去孩子后跑回纽奥尔良,想乞求她的家人的谅解,她是在回纳次的路上,而且还带了一个拖了没多久便死去的女人,及那女人的女婴。他是个聪明人,马上想到只需养那女孩几年,不久便可有个免费的奴隶可以使唤。一想到这里,伯特马上警觉起来。“那个女人没什么可说的。她一毛钱也没有,却说动爱丽丝使爱丽丝与她一起离开纽奥尔良。那一趟行程可不容易,又是翻山又是越岭,但爱丽丝就是心肠太软,听不得别人的几句央求。”
“纽奥尔良到纳次之间有方便的水路,你的妻子为什么没走水路反而走难走的陆路,而且是在没有伴护的情况下?”
“她走什么路回纳次干你们什么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伯特瞪着拉嘉。到目前为止,一直只有拉嘉在问话。“她走陆路是因为她没有船资,也因为她是驾着我的拉货马车去到纽奥尔良,自然也就得走陆路回来。算她聪明,没把车跟马都卖”意识到他透露了什么,他皱皱眉。继而一想,反正已说了这么多,就干脆主了吧。“说了不怕你们笑话,当时我老婆跟我呕气,离家出走,我找到她时她正在回来的路上,还带了一个生病的女人。那个女人的脑子已经烧坏了,反覆的嚷着什么暗杀啦、国王啦,又是什么她有负使命啦,而绝大部分的时间,她的呓语简直像外国话,听都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总之,她当晚就一命呜呼了。这就是全部的故事。”
“不是吧,杜比先生。”那个有双恶魔的眼睛,长相十分吓人的男子开口道。“你忘了提那个孩子。”
这个人是四个人之中,最令他心惊肉跳的一个。他们一个个的神情都十分严肃,但这一个特别严肃、特别冷峻,而且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么多年后,突然冒出这样的人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伯特的脑子千回百转,但他的声音是平静得几近漫不经心。“我没忘记那个孩子。只是事情实在太悲凉了。那个孩子也感染了热病,虽然我们竭力的挽救,但一切终归枉然。”
“你是说那个孩子死了?”同样的话从不同的方向朝伯特射了过来。
伯特不确定他的激动到底是由于他把故事说得太好,抑或是在责问他,要他给他们一个确切的答覆。但他的手心又开始湿涔涔。清清喉咙,他偷偷把汗水擦在毯子上。“你们对这个孩子为什么如此感兴趣?以你们的年龄作那孩子的父亲未免太年少了些,不是吗?”
“在路边只有一个坑,是那个女人的。只用石头胡乱堆了事。”
听到声音,伯特才注意到那个他们之中长得最英俊的男人。可能是因为他的长相使他看起来不像其他几个那么具危险性,他才会忘了那人的存在。伯特心想。他实在不该忽略那人,他该记得“会咬人的狗不会叫”这句谚语。
“要不然还能如何?扔进河里,让她作水流死?”
“坑只有一个,杜比先生。”那个蓝眼睛的说。
“那孩子不是在同一天死的。我们埋了那女人后便继续赶路了。”
接下来的问题,他们轮流掷出,而且又快又凌厉,连让他思索的时间都没有。
“是在几天后?”
“数天。”
“数天是多少天?”
“妈的,两天!”
“什么时辰?”
“我他xx的怎还会记得?”
“他是什么时辰去世的,杜比先生?”
“他?什么他?是个女的。”
“你说她she’sagirl是is还是was?”
“was!was!was!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穷问什么劲?孩子是男是女,什么时候死的与你们到底有什么相干?横竖那孩子都已经死了!”
“我们要证据,杜比先生。”
“既然你说你埋葬了那个孩子,你得告诉我们你们把她葬在什么地方。”
伯特像遇到疯子的眼神瞪着他们。好一会儿才说“这个我恐怕无能为力,因为我已卧床年余”
“我们自然会雇车给你坐,还会付钱给你,以酬谢你的辛苦。”
“没有用的。那么一个小不点,我挖的墓穴又不深,推在她身上的石块很容易松动。再加上没有墓碑,没有标志,而且时隔二十年,我”
“你不用再解释下去。”一直未再出过声的恶魔眼开口道。“谢谢你,不叨扰了。”他们鱼贯走出伯特的房间。
伯特向后一倒,瘫痪在床上。他还是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那几个人又是何方神圣,但他知道他绝不要再经历同样的事。
在廊外,已走到楼梯口的迪凡停下脚步。“他在撒谎。”
“不错。”拉嘉说。“但为什么?”
“只有一个理由。”舍基道。
他们的思维是走同一路线,所以获得的结论也一样。
“想都别想!”瓦西里大叫。“老天,那是不可能的事!她是个妓女,而且长得那么丑”
“她的眼珠颜色符合。”已经笑不出来的拉嘉道。
“单是这个小镇,眼珠是绿色的女人就不知凡几。”瓦西里坚持。“此外,楼下的那只喷火兽,不可能只有二十几。她起码已经坐三望四。”
“操劳的人,外表比较容易苍老。”舍基道。“此外,连她的名字丹雅”
“够了!”迪凡把手一举。“我们都知道要如何证明。与其在这里说个没停,不如下楼求证去。”
“要去你去,我不会帮你。我拒绝跟那只喷火兽打交道。”
“不需要你帮。”迪凡僵硬的说。“让一名妓女撩起她的裙子的钱,我尚且有。”
瓦西里马上满面红霞。
“何不由我去问她的身上是否有任何特殊的胎记?”拉嘉连忙道。“要是她能说出那个该死的暗记,那无论是她或是我们都可以免除尴尬。”
“要她回答那样一个私人的问题,她一定会问我们为何如此问,而一旦我们告诉了她,”舍基道“为了跃上枝头,她一定会替自己刻上那个半月暗记。”
“舍基,我们可以不告诉她,而要她告诉我们”
“你们还在吗?”他们在谈论的那个人出现在楼梯的下端,她的手里端着放了食物的托盘。“喏,门在那儿,请你们自便。杜比在等着他的早餐。”
“那就请拿上去吧。”迪凡走下楼梯。
丹雅一直等到他们全都下了楼,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