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雅走到甲板一眼便看见码头上的沙夏,在他的身边有一部相当大的马车。如果不是他很有找人的本事,就是他们之中有人很可能是瓦西里,因为放眼所及皆不见他的人影找到他。
而不管是何者,沙夏似乎不怎么气愤他们让他独自一人抵达纽奥尔良,再不然就是沙夏准备在私底下才向迪凡抱怨。
迪凡很可能仍在气她,因为护送她下船的人是拉嘉和舍基。她才不在乎他是不是仍在生她的气。她早已算好,如果他没有,那她的恢复原来的装束也一定会使他气愤。
但是她现在后悔了。她想到到了客栈,她这身打扮以及蓬头散发,只会为自己招来轻视、厌恶的目光。她当下决定至少把头发扎起来。
然而她还没有动手,马车已停了下来。丹雅往车窗外一看,看见他们停在一条大船旁边,而瓦西里站在跳板的另一端。
她才走上船,瓦西里便拉起她的一绺头发,嘴里啧啧有声。
“欢迎你乘坐‘卡帕西亚’号,公主。”
“什么时候启航?”
“一等剩余的水手找齐。”
他说的口吻,仿佛那些水手根本不该离开船,应该守在船上随时待命似的。丹雅厌恶的撇撇嘴。“什么?我才第一次来纽奥尔良,而我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瓦西里耸耸眉毛。“迪凡知道你想观光一下这里的市景吗?”
说得好像那会有所不同似的。丹雅冷哼。“他不知道。”
“如果你告诉他不过,话又说回来,时间宝贵,光是为了找寻你我们已浪费了不少时间。”
丹雅大感惊奇。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没有批评她的披头散发,没有批评她的衣着,现在连提都没有提一下她的几次逃跑那才是害他们损失时间的主要原因,不是吗?
“这一次我至少有间我自己的房间吧?”
瓦西里不答反问“你还是没有奉行我的忠告,是不?”
“什么忠告?”
“追求迪凡的宠爱。”
“宠爱?啊,我记起来了你要我多多设法让他对我感到兴趣,而不要老是惹他生我的气。”
“你已经拥有他的感兴趣,公主。若是你能得到他的宠爱会更好。”
“请原谅我,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原谅你?不,我不会,因为你连试都没有试。”
“我为什么要?”
“为了你自己好。为了大家好。为了你自己的幸福。”
丹雅张大眼睛。“真的是你在说你希望我幸福?”
“我要迪凡幸福。”瓦西里咬牙切齿。“至于你,你下地狱吧。”
“我还以为我已经在那儿了。”丹雅还击,而后她叹息。她突然发觉跟瓦西里吵架十分没意思,一点也没有跟迪凡吵时的刺激和满足感。“我是被你们强绑来的,瓦西里。我或许被你们绑架到手,但我没有陪你聊天的意思,所以你何不闪一边凉快去?”
“收起你的爪子,丹雅。他不应接受这些。”迪凡的声音自她的背后响起。
丹雅一僵。他在她的背后站多久了?转过身“但你便罪有应得了,对不?”
“今天,也许。你是想先去见见船长,还是想先去看看你的舱房?”
“我想下船回纳次。”
“为什么?”
“怎么,你忘了?你把我用扛的扛出‘后宫’时,柏莎夫人不是恰巧看见吗?她不是大叫的说欢迎我随时到她的旗下,她包管我大红大紫?”
他的嘴巴抿成一直线,眼睛亮起金芒。这在告诉丹雅她击中了靶的。下一秒,他握住她的手臂,拉着她疾步走过一条楼梯,走进一间舱房。
丹雅一点也不紧张。她不认为她会一进去就被摔在床上;他没有气到那种地步。她也不认为他准备打她的屁股,她认为较有可能的是他准备把她关锁起来,好让她没法再刺激他。
可是他连门都没有关,便一把抱住她,并攫住她的嘴。
现在,丹雅已经较有经验了。她分辨得出他的吻不是愠怒的吻,也不是惩罚性的吻。她感觉得出他是处于完全的自制中。那么,他为什么吻她?是想把她变成一个温驯、听他的话的俘虏吗?
丹雅用力推开他。“你为什么老是这样?”
“我知道就好了!”
他的攒眉告诉她那是脱口而出,而他一点也不喜欢他的脱口而出。丹雅倒希望他能多透露一些,光是揣测他这个人的思想,就已够她精疲力竭仍毫无所获。
“你知道吗,迪凡,我这个人这一生没什么奢求,唯一仅有的几个梦想却被你破坏得无一幸存。该是告诉我真相的时候了,迪凡。你至少欠我这么多。”
“我们说的全是事实大部分都是。”
“你明知道我不是在指你们编的那个童话故事。我想要知道的是你,迪凡。你仍然要我吗?”
“对!”
丹雅不禁一缩。他说得是如此的愤怒。“看来你并不乐意这样?”
“不错。”
“因为你认为我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
“不是。”
她不信。但她继续问下去。“那,是我这张脸了。你受不了看到我这张脸。”
“你明知道你那张脸美得笔墨难以形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你的话和你的行为自相矛盾。不过我不应该惊讶,因为你从来都是如此。”
“我并没有邀请你进入我的思想领域,但你自己要闯进来。如果你不喜欢你发现的”
“真谢谢你,我想知道的只有一点,你为什么前一秒吻我下一秒却厌恶我。”
“我没有厌恶你。”
“你厌恶我的长相。你敢否认?”
“我当然否认。我和所有的男人一样,也喜欢美丽的东西。只不过我同时也是一个实际广义者。”他几乎是疲惫的说“你我不适合。”
当然不适合,她是个出身寒微的酒女,而他是名门之后。不过他愿意给她一夜,他昨晚那么表示过。只是很不幸,她没有,也不会自贱到那种地步。“你何不帮彼此一个忙,离我远一点?”
“我希望我能,但是即使是现在,我还是要你。开个价吧,丹雅。”
如果她到此刻仍没有恨他,光凭这句话她也会恨他。“好,代价是我的自由在启航前还我自由。”她抬高下巴。
“要我为私欲而罔顾我的责任?”怒焰回到他的眼中。“我想不,小奥丽。我想该是你知道全部的真相的时候了。瓦西里不是卡底尼亚的国王。”
“说些我不知道的事吧。”丹雅冷笑。
“我才是。”
“哇,真是想不到,从一个跳到另一个?”丹雅夸张的说。“但现在才想到要换角,不会太迟了些了吗?而且至少瓦西里无论是长相或是举止都符合国王的形象。”
“原来你认为国王不可以有疤。”现在他眼中的怒焰真正燃炙起来。
“疤?”丹雅愕然。“你是指你的?”她突然大笑。“喔,算了吧,迪凡。有那样一双眼睛,谁还会注意到那区区几个小疤?又,我得说几遍我不是笨瓜,你才会记住?你以为你说你是国王,我就会依你,任你为所欲为了吗?真是的。”
火焰自他的眼中消失,他的表情由错愕转为迷惑。老天,他显然真的以为她是个愚蠢的乡下女子,丹雅暗暗摇摇头。
“我真的是卡底尼亚新登基的国王,丹雅。”
她叹息。“随你怎么说,迪凡,反正我是不会作你的一天妓女的。”
“是的,那是个妄想。这趟航程,我会如你所要求的尽量离你远点。”
“这么说,我将有个只属我一个人使用的舱房了?”
“这一间。”
“但我会被关在它的里面,对不?”
“出了海后就没必要了。在那之前”他迅速改变话题。“你的衣服很快就会送到。是沙夏主动替你订做的,他还付了一笔可观的小费给那名裁缝师,以酬谢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他的订单。沙夏一向最爱花我的钱,不过他这一次的擅作主张倒可以使我们补回我们所浪费掉的时间。”
“这个说法如果在我们去到那个什么卡底尼亚之前,那个叫桑德的人已经一命呜呼的话”
“桑德是我的父亲,丹雅。你尽可以对我不敬,但在提到他时,请你尊重一点。”
“很高兴每件事都合你的意。”丹雅咬牙切齿。“现在,如果你不介意”
“其实,沙夏真多事,我本想替你选焙”
丹雅只能瞪着他。他为什么要说得那么,那么气呼呼,仿佛很不甘心沙夏抢了他衷心想做的事。她好不容易才把她的心约束好,即使在他提到他仍然要她之时,也仅有一点点的波动而已。现在
现在他皱着眉可能是由于她的不答腔,也可能是由于他自己的那句话而后,他一笑,那一笑充满了自我解嘲的意味。但当他开口,他的语气是尖锐的。很明显,他恨不得赶紧离开。
“东西一送到,你就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如果有,就赶紧叫他们补送。我想你应该不会失望,沙夏对衣服相当有品味,对于尺寸的拿捏也十分精确,不像我,而他向我保证你一定会满意。”微微含首,他转身走出舱房。
送来的一箱箱衣服,每一件都美得像梦,像公主才穿得起的衣服。而虽然丹雅对它们一点也不感兴趣,却也找不到它们的缺点,只除了一项。由于那些衣服是在迪凡不知道的情况下买的,所以她现在拥有了女人一切的贴身衣物。而她从来不晓得女人的外裳下,得穿那么多东西。
船行到一半时,丹雅开始相信童话故事有可能不是童话故事。
使她开始相信的人,不是瓦西里,不是拉嘉,不是舍基,也不是船上的任何人,而是连试图要她相信都没有的沙夏。
上船后不久,丹雅便发现船上的人,包括船长,在提到迪凡时都说皇上如何如何,陛下如何如何。连瓦西里都用暗示兼嘲讽的语气说扮演国王这个角色是件很无聊、很乏味的事。此外,有一天当她用嘲讽的语气透露出她的不信迪凡的身分时,在三名员级的水手拿出一份看起来很正式的文件给她看。那份文件载明迪凡﹒巴伦尼是卡底尼亚的新国王,任何国家的政府官员在看到这份国书,都必须铺红毯接驾。丹雅一看完,立即说那若不是偷来的,就是伪造的,气得那三人有整整一星期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在其他人不满他,责备他使迪凡坏心情她没有亲眼看到迪凡是处于怎样的坏心情,因为他信守他那天的承诺,始终未再跟她有任何的下面接触沙夏必恭必敬的对待她。沙夏这个人相当有意思,他常常批评瓦西里,批评拉嘉,连沈默寡言的舍基也被品评得一文不值,但他从未说过迪凡半句坏话。有一天,她终于问沙夏他为何对她这么好。
“因为你应该受到更好的对待,公主殿下。你的日子过得那么苦,比我在成为迪凡的侍官前的日子还苦。”
“你怎么晓得我以前的生活苦?”
“迪凡把你告诉他的全告诉我了。他没有全部相信,却又相信那些他不该相信的事我想你在告诉他那些事时一定是用嘲弄或是讥讽的口气,他不相信时你就又说些气话,以报复他的怀疑。”沙夏摇着头。“他也把他所看到的告诉了我。那个抚养你的人,真该被枪毙。”
丹雅一笑。“我自己也常这么想。”
“但你还是跟他住在一起。你已经长大,你大可以一走了之。”
“但他需要我,终于真正的需要我,我必须”丹雅无法再说下去,她不喜欢她的话的意味,那听起来好像她对杜比有孺慕之情似的。她没有。她不可能有。那样一个自私自利、且动不动就饱以拳头的人,教人何从爱起?至于在她不晓得他不是她的生身之父,却爱他如父的那几年,已是太久远,不能算在内。“那家酒馆原本就快是我的。有了它,我的生活便有着落,同时也能让我不用再受男人的控制。”
“这件事迪凡晓得他做错了。他其实大可放一把火把它烧掉,既干净又俐落还不用浪费半分钱,而只要他不说,你就不会知道这件事是他干的,自然也就不会怪他。但那么一来,那个该死的杜比先生就无法安享余年,而迪凡不要你由于担心那个人,而不能了无牵挂的走。你当然有可能不会,但他宁可花钱打发走那个姓杜比的家伙。”
“你很了解迪凡,是不,沙夏?”
“再没有人比我了解他。”沙夏骄傲的说。
“那他他是不是常常那样阴阳怪气的?”
沙夏大笑。“你这个形容词用得真好,公主殿下。不,他不常阴阳怪气。他通常都是非常一致的;他不喜欢怀疑,也不喜欢冲动,他喜欢凡事都在他的控制之内。对于那些能扰乱他的事物,他一向敬而远之。”
“跟我一样。”丹雅大声的说。“现在我明白他为什么避着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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