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盖。他从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从不想知道。
木屋外的街道上热闹依然,小二百无聊赖地蹲在门边等待。
天空是深秋特有的灰白色,瑟瑟的秋风刮得枯叶到处飞扬。再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雪了,这里的雪季很长,一般要持续到来年的二、三月份。只希望那两位客人不要长住就好了。
循着一条时隐时现的小径,焰娘展开轻功飞快地在林中穿行。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撇下卿洵,只为了却一桩心事。
晌午的时候,她在进入店中的那一刹那,便将周围的每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何况女人最是留意女人,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子,她如果视而不见,那她不是瞎子,便是傻瓜了。那女人穿着与美丽妩媚丝毫搭不上边的粗布衣裤,可偏偏地焰娘在她身上看到了别的女人即使精心打扮也赶不上的娇媚艳色,这令焰娘自惭形秽到产生危机感,这并非不可能的啊,毕竟连身为女子的自己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也控制不住怦然心跳。何况身为男人的卿洵。因此,她必须在卿洵打歪主意之前将那女子解决掉。太美好的事物总是不宜出现在这世上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
前面隐隐透来火光,她放缓速度,尽量不带起破风之声,到达火光透出的地方,却是一颗极大的枯树树洞,洞中地上生着一个火堆,傅昕臣与那女子分坐火的两旁,两人都在闭目养神。要在傅昕臣的眼皮下杀人脱身,必不容易。但既然来了,自然要试一试。
她眉梢眼角浮起撩人的笑意,一弯腰,钻进洞内。同时傅昕臣睁开眼看向她。
“有事?”傅昕臣见是她,俊目微眯,眸中射出凌厉的光芒,神色之间不善之极。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这是你的家啊?”焰娘毫不买账,款摆生姿地走到那闻声睁开眼,瞪着一双可将人魂魄吸走的美目看着自己的女孩身旁,一屁股坐下,顺带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纤手滑过她嫩滑的脸蛋,啧啧赞道:“小妹妹好漂亮!”乖乖,远看已经够让她自惭形秽了,哪知近看更不得了,她是人不是啊?
“放开她!”
暗昕臣不悦的喝斥声将焰娘被眼前美色所惑、有些怔忡的神思拉了回来,讶异着怀中人儿的乖顺,她却不忘白傅昕臣一眼,轻拍酥胸,装出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娇声道:“哟,好凶!妹妹,姐姐好怕呢。”口中如此说着,她却丝毫没放开女孩的意思,显然将傅昕臣的话当耳边风。开玩笑,人都到手了,虽然她美得让她有些无法下手,但是放开,他当她是白痴啊。
谁知“傅昕臣,你别凶她,我、我很喜欢她,让她抱着没关系。”女孩的声音仿若天籁,说不出的动听,也说不出的认真。
焰娘傻眼,一阵酸意涌上,她眼眶微涩,却笑得比花还娇。
十三年,没有人认真给过她喜欢,也没人对她说过相同的话。没想到第一次的赠予却来自眼前这个她打算除去的女孩,她想告诉自己她不在乎,她真的不在乎,这么多年没有别人的喜欢也都过来了,这个女孩淡淡的两句话算得什么,可是
可是她好开心,她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不为女孩的话而雀跃。终于,在这个世上,除了二哥,还有人喜欢她,真好!
向傅昕臣抛了个媚眼,焰娘难掩喜悦地笑弯了眼“妹妹,姐姐问你,你可有意中人了?”虽然开心,她却不忘此行目的,只是她永不会让女孩知道,女孩无意的几句话救了她自己一条性命。
“意中人?”女孩偏头不解,浑不觉自己走了一趟鬼门关。
“不懂?”焰娘秀眉挑了起来。这可奇了,在这世上,加上和尚尼姑,不懂这三个字的,怕也只有她了,莫不成她是不好意思,好像又不是,那她究竟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女孩摇了摇头,求助地看向傅昕臣。谁知傅昕臣只是微微摇头,含笑不语。
将两人无声的交流看在眼里,焰娘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既然傅昕臣不教这女孩儿最基本的常识,那她教自粕以了吧。
“意中人就是你很喜欢的一个人,喜欢到不想与他一刻分离、一心只愿能与他永永远远在一起。”就像她对卿洵,她脸上浮起甜蜜的笑。看到女孩眼中迷茫散去,她知道她有些明白了。顿了一顿,突然忆起,忙补充道“不分男女。”浪荡江湖这么多年,早看遍了人情世故,她知道在这世上,一颗真挚的心的难求及珍贵,其他的什么道德礼教,人伦常规,全是屁话,不过是约束人感情的枷锁罢了。
谁知话音刚落,破风之声突响,她想问已来不及,只觉发髻一颤,似有东西插在上面,伸手取下,赫然是一根枯枝。她脸色微白,媚眼瞟向傅昕臣,只见他虽然依然唇畔含笑,但眸中却已盛满冷意,显然对她的补充不满至极。
只这么一手,她便知道,如果傅昕臣要杀她,虽非易如反掌,但她一定躲不过。只是要杀她,她也必令他付出惨重的代价。她的眼中射出挑衅的光芒。
两人寂然对峙中,女孩娇柔的声音突然响起“如果和他在一起,就忍不住想抱着他,亲近他,就像你今早上一样,是不是?”’
焰娘大乐,知道女孩快被点醒了,不理傅昕臣警告的眼神,连声附和:“是啊,就是这样”
“闭嘴。”傅昕臣终于忍无可忍,冷喝声中,一掌隔空击向焰娘。
树洞狭小,焰娘无处可躲,只有举掌硬挡那迎面扑来带有大量火星的劲流。一声闷哼,除了有些气血翻涌外,倒是安然无恙,心中知道他是手下留情。虽是如此,她却一无所惧。她们焰族人为达目的,什么都可出卖,包括生命,何况眼下只是有惊无险。
“怎么了?”女孩茫然无措地扶住她,美丽的眸子中露出惊惶“傅昕臣,我、我又说错话了吗?”显然她以为是自己惹怒了傅昕臣,看来两人的关系并不如焰娘所想的那样融洽。
暗昕臣并没解释,只是将手伸向女孩,声音稍柔“奴儿,过来。”
似乎没有料到他的温柔,女孩脸上闪过惊喜,但当她看到焰娘时,又有些犹豫“你有没有事?”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没有弃焰娘于不顾,而事实上两人却只是萍水相逢。
奴儿,焰娘心中一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眼前这个美丽却不解世事的女孩。这样的纯洁,一生或许也只能见到这么一次,但她已十分感激上天的厚待,让她遇上。
眼角余光瞄到傅昕臣逐渐难看的表情,她心中一动,浮起一个猜测:傅昕臣不喜欢眼前的女孩被人碰触,不论男女,要证实这个猜测,很容易!
她眸中闪过一丝狡猾,伸手拍了拍奴儿的手,道:“没事”
丙不其然,未待她说完,傅昕臣已神色严峻地重复命令:“奴儿,过来!”看来他是动了真怒,如果奴儿再不过去,下场恐怕不会太好看。
虽是如此猜想,焰娘却已能确定这叫奴儿的女孩在傅昕臣心中不一般的分量。
这一回奴儿不再犹豫,膝行绕过火堆,抓住暗昕臣伸出的手,扑进他怀里,傅昕臣倒也接得理所当然,显然两人都已十分习惯这样的亲呢。
“我的意中人就是傅昕臣。”在傅昕臣怀中,奴儿娇痴地说出她自以为理所当然的话,一点害羞扭捏也没有,对于她来说,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遮掩的,只是听到她的心语,傅昕臣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仿如她的话与他毫无关系一般。奇怪的是她也并不在意,继续和焰娘说话“你的意中人就是今早上那个人吧?”这么明显的事,即使她再不解世情,也可看出。
一说到卿洵,焰娘立即眉开眼笑,点了点头,道:“是啊,行了,我得走了,不然我的意中人又要跑得无影无踪。”得到想要的结果,她不打算多留,免得妨碍人家培养感情。语毕,人已闪出树洞,行了一小段距离,蓦然想起一事,忙提高声音道:“我叫焰娘。”
难得投缘,总要让这个天真女孩记住自己叫啥才好。这样一个女孩,也难怪傅昕臣动心,只是恐怕她的情路不会顺畅。
暗昕臣和卿洵同样死心眼,否则也不会在亡妻之后神志失常,四处挑惹是非达五年之久。怕是他爱上奴儿却不愿承认,欺人欺己。
奴儿纯真善良没有心眼,只怕会吃些苦头,自己得想个什么法子帮帮她才好唉,自己这边都没法子解决了,还为别人担忧。人家起码还有些意思,自己耗了九年却毫无进展,算什么一回事嘛,她越来越觉气闷,脚下速度立时成倍增长。
卿洵没有追着傅昕臣而去,而是花钱将小店包了下来,准备长住,他知道博昕臣不会逃,以后要找他简直是易如反掌。追踪了这许多年,他一直没有丝毫怀疑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是直到真正见到傅昕臣,他才发觉竟一点杀意也兴不起,尤其是在听到那个女孩黯然神伤地承认傅昕臣的心意时。但是,答应过净儿的事,他怎能失信,他对一个荡妇也能严守承诺,何况对净儿。
对于傅昕臣这级数的高手,心中没有杀意,想要取他的性命,简直是比登天还难。自己既然花费了五年的功夫来追杀傅昕臣,自然不能功亏一篑。惟今之计,只有等待,等待净儿的忌辰,那一天杀傅昕臣,他将无所顾忌,无所不用其极。
躺在小店后间的大通铺上,卿洵闭目等待着焰娘的归来。这一次他不打算再逃,与其浪费精力去做无用的事,还不如将所有的心神放在如何对付傅昕臣上。他再没多一个五年可以拿来浪费。
床上的被套床单都是新换的,虽然破旧,却很干净,还散发出淡淡的葯草香味。这些都是卿洵嘱小二收拾的,否则以他的洁癖程度,怎肯躺在这种地方,倒不如在山野之间露宿,还干净些。不过这几年他的这个毛病已因焰娘的加入改变了太多,以前的他即使在出任务时也不会住客栈,要么在一野外度过,要么找到自己家的产业,那里会有他专用的房间。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连眼皮也没跳动一下,黑暗中一阵春凤迎面来,一个软绵绵的身子扑进了他怀里。他没躲,也没回抱,只是默默地看着屋顶,看着屋顶外那无尽远处,看着那已经有些模糊的娇俏小脸。
“你总是这样。”焰娘轻掩小嘴打了个阿欠,抱怨道:“抱着人家想别的女人。”见他没反应,她继续道“没听人说过吗,要趁还能珍惜的时候,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卿洵闻言不仅有些想笑,这女人脸皮还真厚,自始至终,他就不曾认为她属于自己,那个誓言只是被逼出来的。如果她肯主动退出他的生活,他不额手称庆已是对得起她了,后悔莫及?别做梦了。
怀里传来匀细的呼吸声,几日来为了追卿洵,焰娘一直没好好地睡一觉,这时一沾床,便即睡了过去。
卿洵首次没乘她睡熟点她穴道跑掉,而是将她轻轻地移至身旁,与她相依而眠。她之于他,已不知应该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