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午三点，方云杉的声音在手机那端响起

    “拿到签证了吗？”

    “中午就收到了。我原本还有点小担心，不过一拿到签证，不得不承认你的经纪人的确有两把刷子。”

    “有我做你的保证人，有什么签证下不来？”方云杉可不是在自夸，他说的是事实。“对了，我刚逛一o一大楼，在里头帮你挑了几个小东西。我已经请经纪人送过去了，你收到时马上打开来看看，要是有问题，可以马上更换。”

    闻言，厉心婕表情一垮。

    “你又送我东西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习惯这样子吗？”

    “我知道，但是有些东西，就是觉得很适合你！别那么紧张，我只是买了几套你到加勒比海可以穿的礼服。毕竟是我邀你过去的，那些东西，总不能还要你自备。”

    “如果是工作上需要，我并不介意自己准备”她话说完，手机那端突然陷入一阵沈默。

    半晌，才听见方云杉幽幽地说：“我觉得你对我好见外。”

    “啊？”厉心婕一愕。

    “是，我知道你可以自备，我也知道你并不太稀罕我送你东西，但是希望你偶尔也能替我想想，我不过是想取悦你罢了。一件礼物，代表我一次用心，我一次渴望见到你微笑的期盼，如此而已！”

    方云杉一番话说得情深意重，听进厉心婕耳里理当觉得感动，但她却只感受到万分沈重、压力重重。

    一般与人交往会发生什么事？缺乏实际经验的她，只能从以往看过的小说电影里头窥知一二仿佛就像方云杉所说的那样，男人慷慨送礼，女人欢快接受，如此一想，似乎真是她反应太过了。

    “对不起，我忘了考虑你的心情”厉心婕满怀愧疚地说。“其实从你送我的别针上看，我对你挑东西的品味相当有信心，谢谢你。”

    一结束通讯，原本强挂在厉心婕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好累！厉心婕手捂著双眼，幽幽地叹了口长气。

    厉心婕曾经想过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绝对不是她对方云杉有什么不平不满；他很好，很完美，几乎符合每个女人理想情人的条件，但为什么她就是对他一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

    厉心婕拉起了被子，转身将脸埋进棉被里。

    连她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十几年前，她可以一看到宫劲彦，就对他芳心暗许。连嘴巴那么坏、感情神经那么钝的男人，她都可以爱得那么深、那么久了，怎么当样版的理想对象出现，她反而毫无感觉？

    “我该不会是品味太差，只会对彦子那种嘴巴恶劣的男人感到兴趣吧？”厉心婕嘴里喃喃自语。目光一转，瞧见搁在一旁的手机，她拿起打开，拨到语音留言系统。

    “您有一个新留言，四个旧留言。第一个新留一一臭阿心，你完蛋了你！”

    当宫劲彦的怒吼传进耳朵，泪水霎时盈满厉心婕的眼眶。她捂著嘴轻轻将手机合上，眼泪不断地掉落。

    她到底是怎么了？方云杉温言软语的叮咛与示爱，她听了无动于衷；可一听见臭彦子的怒骂，心头却像塞满了潮湿的棉花，感觉又沈又痛。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啊，厉心婕！”她伤心地责骂自己。像彦子那样只会骂人不会哄人的臭家伙，丢了忘了算刚好，她干么还留著他骂人的语音留言，死不肯删？

    那是因为你还喜欢他一个声音在厉心婕心里悄悄说道。厉心婕唇一抿，叛逆心起。

    谁说她没办法删的，就删给你看！

    她拿出手机，接通语音信箱，正要删除的瞬间，心口忽地一揪.她瞪著手机按键发了会儿呆，一股脑恨突然从心头浮现讨厌！讨厌！历心婕用力合上手机，埋头痛哭。

    她就是舍不得嘛！

    直到这会儿厉心婕才明白，原来要彻底离开一个她所爱的男人，是多么地不简单。那不只会伤她心，还会伤她的肝、伤脑子、伤眼睛

    最悲惨的事，在她那么伤心难过的时候，她所爱的那个男人，却自始至终不晓得，在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那么那么地爱著他。

    ------

    “宫先生，这是中正全区三星级以上饭店的名单。”

    “这里是大安区三星级以上饭店的”

    “这里是中山区”

    “大同区.”

    “士林区”

    一回到皇爵保全大楼，宫劲彦马上下达指令，要助理们搜寻出全台北市的饭店名单，大约二十分钟，一份一份资料被送至他桌上，他召集全公司里最精明纯熟的探访员，一人一区，以电话联络追查，务必在晚上十点前找出厉心婕住在哪家饭店。

    “晚上十点？！”众人一见眼前资料这么厚一叠，顿时哀鸿遍野。“时间太短了啦，现在都已经两点多”

    “不管，总之无论如何就是要办到！”

    爆劲彦挥手催促底下人快出去干活，然而他也没闲著，头一件事就是拨给小组长阿廖。这几天他们一直尾随在方云杉身边，说不定曾经从他的谈话中，听到有关阿心的蛛丝马迹。

    “没有。方先生一直很守规矩，除了主办单位安排的行程之外，从来没有提说想私下到哪个地方玩”阿廖回答。

    这么乖？！爆劲彦一手握著话筒，另一手轻敲桌面。“他都没有什么异状吗？比方像之前没有的东西，忽然间冒出来之类的”

    “手机。”阿廖突然想起似的答。“他今天一天已经打了三至四通电话了，然后每次一拿起手机，他就会要我们出去外头等。”

    爆劲彦暗忖，那电话肯定是打给阿心的。

    一想到这他又开始生气，一天三、四通电话！马的，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他拨阿心手机不下三十回，也没见她接过，可方云杉拨去的电话，她却愿意接！爆劲彦酸气十足地想，原来“哥儿们”与“准男友”差别就在这儿！

    “除了手机以外呢？”宫劲彦强压抑怒气地问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比方他有没有叫人送什么东西出去，还是”

    “我想起来了！刚刚方先生逛台北一o一的时候，他进chanel挑了两、三套女人穿的衣服，我在想该不会是要送给小厉的吧！”

    宾果！爆劲彦大感振奋。“谢了，今天一整天你再帮我多留意，顺便也跟其他人讲，有任何异状，马上打电话通知我。”

    chanel宫劲彦跟它不熟，不过他知道，有个人铁定熟。他打电话给欧石楠。欧石楠的欧氏创投就是专门在规划精品购物商场，里头当然包含chanel专柜。

    “chanel？我当然认识他们的一级主管，怎么样？”

    “我是想请你帮个忙，打个电话问一下今天方云杉逛台北一0一chanel专柜时买的衣服，最后是送到哪去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虽然说chanel专柜对前来购买的客人资料向来保密，但只要他想帮，倒也不成问题，但欧石楠搞不懂，事情怎么会闹得这么大。

    依欧石楠的个性，不告诉他实话，他是不会肯帮忙的。虽然提起昨晚令他心情郁闷，但宫劲彦还是花了几分钟时间，将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遍。

    “阿心离开之前很生气地告诉我，从今以后不管我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再理我好啦，我知道，我昨天对她的态度，的确是过分了点”

    “不。我不觉得你那举动是叫过分。”欧石楠接口。“我只是怀疑，你是当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

    “你在说什么东西啊，”宫劲彦皱眉。“什么知不知的，绕口令啊！”欧石楠叹气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厉心婕的心意。”

    “什么意思？”宫劲彦心猛地一跳。阿石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他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厉心婕一直很喜欢你。我说的喜欢，是男女感情的喜欢。”欧石楠直接挑明。

    阿心喜欢他？！爆劲彦傻眼，脑袋一下没办法转过来，这怎么可能！阿心怎么可能会喜欢

    “从你上一回打电话跟我说，厉心婕告诉你她的男人才有资格管她时，我就有感觉了。昨天晚上一见她看你的表情，更让我确定厉心婕喜欢你，而且已经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但”宫劲彦勉强回应。“我跟她是哥儿们啊！”“谁说哥儿们不能谈恋爱？况且你跟她又不是真正的兄妹不过当然，你有权利继续坚持当她的哥儿们，只是如果你是真的这么想，那么我就不能帮你打电话。”

    爆劲彦一惊。“为什么？这跟那有什么关系？”

    “我不想做阻挠人幸福的事。反正你又不喜欢厉心婕，而方云杉又那么喜欢她，那何不乐见其成，说不定等过一阵子之后，你还可以收到你好哥儿们寄来的喜帖，说她准备要跟方云杉结婚了”

    什么？！阿心跟方云杉结宫劲彦瞪大双眼。“这怎么可以！阿心不可以跟他结婚！”

    “为什么不可以？你又不打算娶人家。”

    “我”宫劲彦语塞。

    “就如同你之前逼问我的，我现在送还给你。只要你不是厉心婕的情人，你就没有资格阻止方云杉追求她。”

    欧石楠接连的炮轰令宫劲彦一下反应不及。他从来没用这个角度去想厉心婕。阿心是个女人，她也会有喜欢人、想要和她所爱的人在一起的欲望；而那个人还是他自己

    “你自己好好想想，有了结论以后再打电话给我。”欧石楠才没那闲情逸致陪人思索他的感情事，一下完通牒即刻挂断电话。

    爆劲彦傻愣地握著话筒发呆，直到话筒传出刺耳的“嘟嘟”声，他才慢慢将话筒挂上。

    他想着，自己对阿心，到底抱持什么样的感觉？

    ------

    她需要离开饭店房间，给自己一点空间喘息一下。

    必上堆叠著chanel纸盒的房间大门，穿著白衬衫、蓝色牛仔裤，脖子围著一条彩虹糖果色长围巾的厉心婕，独自步出饭店大门。下午五点，台北天色犹然明亮。她眯著眼瞧瞧四周，拉拉围巾调整好后，便迈著大步沿著人行道往前走。

    忽地，一阵咖啡香飘进厉心婕鼻间，她站定抬头眺望，原来是星巴克。想了一下，她决定进去喝杯咖啡。

    “一杯焦糖玛奇朵。”

    穿著绿围裙的服务员甜甜地笑。“还要别的吗？咖啡可以搭配蛋糕做下午茶”

    经服务员一提，厉心婕才猛地想起，整天下来她好像都没吃什么东西。“那再多一份乳酪蛋糕，谢谢。”

    端起备好的餐点，和以往一样，厉心婕挑了店内最隐密的角落坐下。咖啡很香，蛋糕很浓，但吃在她毫无味觉的嘴里，却感觉像在嚼一堆湿木头。

    厉心婕非常认真尽责地将食物填进肚子，端起咖啡啜饮时，她突然想起上回和宫劲彦一块坐在星巴克里吃早餐的画面

    三度间接接吻。

    放下杯子凝视杯缘，上头只剩下自己孤单的唇印。厉心婕沈默地伸手轻触自己嘴唇，苦笑地想起上辈子，她都没有机会碰触彦子他的嘴

    “好可悲啊你，厉心婕”厉心婕瞪著桌上餐具，一边喃喃自语。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是方云杉打来的。

    “喂？”厉心婕接电话。

    “我云杉，你在休息吗？”他人在国家音乐厅后台，准备七点半开场的演奏会。经纪人刚才告诉他，桃园机场那里已经有大批媒体记者守候。他在想该如何在不惊动媒体记者的情况下，顺利将厉心婕一块带出台湾。因为，惊动媒体记者就等于惊动宫劲彦，好不容易现在心婕自愿藏起来不见宫劲彦，他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突然跳出个程咬金来破坏一切。

    “没有，我到外头吃了一点东西，正打算回饭店了。”

    “嗯，我刚想到一件事，你应该不喜欢被媒体记者包围著拍照吧，可是如果你留在饭店那，等时间到再跟我一道出发，就不太能够避掉媒体，再加上明天十点的飞机我在想，你要不要现在就离开台北，到桃园找间饭店住下，然后我从台北出发时，再打电话给你让你提早入关等我。”

    虽然觉得很麻烦，不过一想到“大批媒体记者包围”这几个字，厉心婕决定赶紧回饭店收拾行李提早出发。没办法，谁教她就是不喜欢出锋头。

    ------

    “给我十杯热拿铁。我要带走。”

    穿著帅气黑皮衣的宫劲彦闯进星巴克咖啡馆，点好饮料，他从皮夹掏出千元钞付帐。所买的咖啡是他准备带进公司，犒赏仍在加班打电话的探访员们。

    坐在一旁空位等待咖啡弄好的同时，宫劲彦表情无聊地四处张望。突然，眼角馀光瞄见一抹高高的身影从他身后经过，只见他像被烫著似地，忽地从椅子上跳起。

    是阿心！

    “先生！您的咖啡”柜台服务员急忙扬手叫唤，宫劲彦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我等会儿再过来拿！”

    “啪当”两声，星巴克大门接连被打开关上，宫劲彦魁梧的身影像豹般矫捷地朝外奔去。几个跨步追上穿著白衬衫、蓝色牛仔裤的女子，猛地将手朝对方肩上一搭，在她未转身之际，宫劲彦欣喜地喊出她的名。

    “阿心！”

    “什么？”女子一转头，宫劲彦脸上笑容顿时僵住，傻住。

    不是阿心。

    “啊、噢、抱歉，我认错人了。”

    “你有毛病啊！拍那么大力，很痛耶！”女子怒瞪宫劲彦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宫劲彦不自觉陷入怔仲。那女的根本就不像，他刚才怎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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