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荡,不经意地,漾进他已渐渐平静的心湖。
他看了好久,半晌之后:“心素”
心素仍闭着眼,却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想睡得舒服点:“嗯?”
简庭涛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你先睡。”
简庭涛跟心素出了电梯,赫然发现门口站着两个人。
是关教授和大腹便便的萧珊。
关教授的手上,还拎着一个蒲篮。
四个人乍一见面,都是一愣。
关教授的眼睛,更是胶在了简庭涛身上。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厚厚镜片背后的眼神里,掩饰不住的诧异。
萧珊看看情形,开口圆场:“都别站着了,先进去再说吧。”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心素一眼。
小客厅里,关教授跟萧珊坐在沙发上。
心素坐在餐桌旁。
简庭涛一直坐在她身旁。
一时寂静。
就连见惯大场面的简庭涛也没有开口。
显然,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启齿。
又静了半晌,还是萧珊说话了:“呃心素,你爸爸说你爱吃新鲜草莓,特地给你送过来的。”
心素低低应了一声,悄悄暼向自己的老爸。
一向在自己老爸面前十分娇纵的她,还从来没这么心虚过。
是的,她跟简庭涛复合的事情,包括近来发生的所有一切,她还一个字都没跟老爸说。
萧珊就要生了,素来不管事的关教授忙得焦头烂额,除了打电话询问爱女情况和偶尔见见面之外,也还真的没太留意女儿最近的变化。
七窍玲珑的萧珊自然也不会主动提。
所以,当关教授猛地看到自己的“前”女婿居然跟自己的女儿在一起,而且状似亲密的时候,深受震撼之余,现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他开始细细打量这两个人。
心素低着头,简庭涛的唇边一直带着浅浅的笑。
他一直看着关教授,没有丝毫的局促。
片刻之后,在简庭涛的暗示下,心素跟萧珊进了房间。
留下简庭涛单枪匹马对阵关教授。
在女儿面前无论如何严肃不起来的关教授终于沉下脸:“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简庭涛始终不顺眼。
三年多前,不顾一切拐走了他心爱的女儿,害他伤心了好久。
好容易女儿跟他和好了,这个人又来破坏!
有钱又怎样?!
简庭涛微笑,十分尊敬地:“爸――”
关教授摆手:“不要这么叫我,你跟心素已经”
臭小子!
想当初,跟心素有合法婚姻的时候,都没让他有机会叫一声爸,现在还来套磁,休想!
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被珍惜,想来他就心痛!
简庭涛丝毫不在意他不善的神色,继续微笑:“爸,我跟心素”他赶在关教授皱眉发飙之前,极为迅速地“已经复婚了――”
他毫不意外地看到对面的那个人迅速石化。
心里隐隐有丝顽童般的得意。
仿佛偷到了花农视为珍宝的花朵。
关教授重重喘息了一声。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几乎失神。
心素
跟眼前的这个人
他眉头皱得几乎可以打结,不确定地:“你说”
简庭涛大方点头:“我们已经复婚,”他打量了一下关教授“心素没告诉您吗?”
关教授继续皱着眉,板着脸。
简庭涛也皱眉:“心素也太疏忽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让您知道呢?”
关教授倒抽一口气,直觉反驳:“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工作忙!”
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当他的面,就敢数落他的女儿!
简庭涛“哦”了一声,神色还是有点不豫:“可是,您是她唯一的亲人,再怎么忙,怎么能不告诉您跟萧珊老师呢?”
关教授几乎立即发飙,完全罔顾当今社会资讯发达的现实:“我跟萧珊一直不怎么在家,她怎么找得到我们?”他睨了简庭涛一眼,哼了一声“心素的事,她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臭小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气得心都痛。
他的目光一转,看到沙发旁那几盆名贵兰花,又掉转目光,看向玄关处的玻璃雕花面的小鞋柜。
凭着他素来犀利的眼睛,他清晰地看到,里面放了简庭涛好几双鞋。
随即,他的目光,又回到简庭涛脚下。
简庭涛的脚上,正舒舒服服穿着一双浅棕色牛皮软拖。
关教授皱了皱眉。
真是无比碍眼!
简庭涛暼了他一眼,也罔顾他不善的神色,浅浅一笑,开口:“爸,也不早了,你跟萧珊老师今晚就别回去了”
关教授一听此言,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弦外之音,只觉得脑血管里的血液突突突往上窜,他伸出一只手指,指着简庭涛:“你你你”简庭涛挑了挑眉,大大方方地:“心素的家,自然就是我的家。”
关教授又是一声重重的喘息。
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
居然,居然,居然已经
什么时候的事?
心素几次打电话的时候,怎么没一点迹象?
他愠怒地瞪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正待把自己的女儿叫出来。
房门开了。
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外面动静的心素,悄悄走了出来。
“爸”她音调软软地,有些怯怯地站在父亲身后,将手搭在他肩上。
和孩提时一摸一样。
关教授不由心底一软。
这个女儿啊随即,一瞥到简庭涛,他的心,又硬了起来。
他刚想说什么,简庭涛已经站了起来,牵过心素的手,把她直接拉到自己身边:“爸,复婚的事是我提的,搬进来也是我的主意,”他看着关教授,一点一点敛去笑意“我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所以,您别怪心素,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心素急急地拦在简庭涛前面:“爸,您别怪他,”她想要挣脱开简庭涛,奈何对方攥得丝毫不放松,她垂下头“爸,您刚才也说过,我的事,我自己知道”
关教授看着女儿黑发掩映中尖尖的脸庞,和咬着嘴角,略带倔犟的,又略带不安的神情,心中微微一黯。
想当年,妻子,他的妻子
也是这样的神情,也是这样的动作。
文璇,文璇,文璇
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他的眼角微微一湿,几乎是有点哽咽地:“心素,不是爸爸一定要”他又看了简庭涛一眼,叹了一口气“只是”
心素也几乎落泪:“爸,我知道,只是,”她抬起头,看向简庭涛“只是”
简庭涛也回望她。
关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简庭涛伸出手来,一点一点,耐心拭去心素的泪。
不知什么时候,萧珊也悄悄走了出来,站在关教授身旁,静静看着眼前温暖灯光沐浴下的那两个年轻人。
方才在房间里,心素已经把所有的事,全部都告诉了她。
她心里十分欣慰,终究,她没有看错简庭涛。
关教授看了看她,没有言语。
萧珊她坐到关教授身旁,先是递给他一杯热水,接着,仔仔细细地替他整了一下领口,又顺手将靠垫放到他的身后,让他坐得舒服点,一切忙停当之后,这才开口:“定秋”
关教授挥了挥手,止住她,尔后,看向对面那两个身影。
虽然两人安静坐着,没有太多表情。
但是,他仍然无法忽略那两只一直牵住的手。
深夜里,心素和简庭涛在客厅的灯光下,相对而坐。
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在想关教授临走前略带感伤的神情,和略带感伤的那番话――
“心素,你已经成熟到根本不用我再多说什么,我只希望,你对自己的选择,不要后悔。”
“心素,你已经错过一次,爸爸只希望,你不要再错一次。”
从头到尾,直至临走前,他始终没有再看简庭涛一眼。
后悔吗?
心素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一直若有所思的简庭涛听到了,看向她:“在想什么?”
心素朝他微微一笑:“我在想,要给未来的弟弟买什么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