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烈瑛的话被传了开来,大伙这才晓得这田良人如此坚持的原因。可是,若换了自己,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吗?明明晓得会输的,这样的倔强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的,田良人会输的,没有人怀疑,虽然莆苏姑麻也神情并不像刚开始那么轻佻得似乎在玩一般,她也显得极其认真。但她的手是那么地稳,脸上的浑然不见汗意,显然这样的强度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不要说是一百箭,恐怕两百箭,三百箭,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田良人能持续多久呢?
这样的奇迹能维持多久呢?
所有的人都在想这个问题,但奇怪的是,他们却并不愿意知道答案了。这样,就已经够了。
那个女子仍然在机械地重复着她的动作,只是,每一箭需要的时间也越来越久,而一放下箭,她的呼吸声也是越来越重。本来隐藏在众官家小姐中的平福,这下子再也忍不住了。她冲到了场中。
“田良人,算了,这样已经够了。”
暖儿眨了眨眼,似乎是福儿姐姐呢!她怎么跑出来呢?刚才没有瞧见她啊?暖儿的眼前有些模糊,原来是汗水滴了下来。她拿起衣袖擦了擦,手帕早已经湿透了。
“多谢姑娘,我还要继续。”虽然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了,但暖儿还是记得这是公众场合,福儿姐姐已经是尚书府的千金了,若是在这里表现得太熟,恐怕会给她添麻烦的。
而这场只属于自己的战斗,暖儿却不想就这样放弃,她告诉自己还可以的,还没有拼到最后一刻,还行的。王妃当初让她进府便是为了这一幕,那么,她便也应该要尽到自己的责任,不是吗?若是就这样什么也不努力地将一堆烂摊子留给别人,她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而从小,娘也不是这样教导她的。
暖儿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却极为坚定,掷地有声。
所有的人的心都被这一句轻轻地话给震动了。
“突不鲁。”
“突不鲁。”
“突不鲁。”
突然,那些随着莆苏刺丹父女前来的武士们都大声地叫了起来,就连莆苏刺丹也不例外,他们整齐地鼓着掌。
这是什么意思?
京城的诸位一头雾水。
还是精通莆苏族语言的一位礼部大臣说道“突不鲁”在莆苏族语言里是狮子的意思,他们认为狮子是勇敢的象征,只有他们部族的勇士也能被这么称呼,一般的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他们似乎是认为以田良人的表现,却是配得起这个称呼的。在他们的部落,这个称呼不论男女,只要能得到人们的承认,便都会被这么称呼。原来如此,众人明白地点了点头。
莆苏刺丹听了此话,也连连点头:“这位姑娘,虽然箭技差了点,但以她的这股子精神,绝对配得起这个称呼,我们草原上,服的就是英雄,就是勇士。京城真是人才济济啊,连一个小姑娘也有如此本事和毅力。何愁咱大兼不兴盛。皇上,我们莆苏族,永远效忠拥有如此英勇的子民的皇上。
听了这话,皇上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这莆苏族虽说臣服大兼,这些年并未作乱,但像如此信誓旦旦的誓言他却还是一次听到。
“好,好,王爷放心,莆苏族与我们大兼皇族必将世世代代永为异姓兄弟,此誓永不改变。
一位皇上,一位王爷伸出了双掌重重地一拍,相视而笑。他们的关系却是又更近一步了。
听到暖儿的话,平福只觉得有一股流泪的冲动,有多少年没有这么想哭过了呢?还是那一年在铺子里被人辱骂的那一次?还是爹去了寺庙的那一次?
看暖儿又要拿起衣袖擦汗,平福,抓住了她的手。
“我来吧!”
她先是用手帕给暖儿细细地擦了脸,看手帕湿了,便也举起了自己的衣袖,也不管这件裙子是不是用最昂贵的绸缎织成的,只恨这华贵的衣裳却反而不如棉布能吸水,老是擦不干净。
“用我的吧!”一个怯怯的声音说道,接着,递过来一块帕子。
平福并不认识,却只是点点头,道了一声谢,接了过来,继续地擦着,她要她为擦干净,这样,暖儿才能维持最好的状态。
“还有我的。”
一块一块帕子被递了过来,有皇后妃子的,有宫女太监侍卫的,有大臣及夫人的,有少年贵族男女的,甚至还有皇上的
暖儿却并不晓得这么多,她只是又拉起了弓,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康儿姐姐的话:“凝神、静气、射出去,这便是箭。”没有什么复杂的,箭就只是箭而已。
一箭又一箭,一箭又一箭
到了最后,众人已经没有人去数到底是多少箭了,这已经没有了意义。
赢也罢,输也罢,这也没有了意义。
莆苏姑麻觉得自己的手都有酸得厉害了,那个看着每回就要倒下的姑娘,却仍然在坚持着,明明几回都略偏了一些,但还是稳稳地停在了靶心圈内的位置。
从小由父亲、兄长娇养着长大的她,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明明身体弱得很,比不上自己的一根指头,却比她见过的许多男人都坚强。
“突不鲁”这个称呼她的确配得上。
突然,她把弓往地上一扔:“不玩了不玩了。那个男人你喜欢就留给你吧!反正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说完,她跑到了莆苏刺丹的身边,爱娇地举起了手。
“索多哈,我手都痛了。不比了啦!”
“好,好,索多哈呼呼,不痛不痛啊。”说完,就有些尴尬地朝皇上笑了笑:“这,我这女儿就是任性,要不,就不比了吧!”
众人又是好笑又是松了一口气,别比了,再比了他们的心脏也有些受不了了。不过,这草原郡主似乎也有那么点可爱嘛!瞧见莆苏姑麻撒娇的样子,却是有几个贵族少年暗暗地竟然心多跳了几拍。
“来人,还不快将田良人扶下去休息,叫太医过去瞧瞧。”元烈瑛却赶紧吩咐道。
立刻有人上来,扶了暖儿下去了,平福有些不放心,上前跟了几步,却见暖儿回头朝她笑了笑:“这位姑娘留步。刚才多谢了。”
看见暖儿清明的眼神,平福再也放下了心,也悄悄地退了回去。
却不知她刚才这番举动早被元烈瑛收到了眼里,暗地里好感大生,这个姑娘不错,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可有婚配没有?要不跟正纯那小子倒是挺配的。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接下来,众人自是进行此次的主题,赏杏花了,顺便让这些少年男女们也都表现表现,说不定又成就了好几对,作诗填词,听曲赏戏,自有一番风流盛事。不过,这些却是与暖儿无关了。
原来太医诊断,她的手都有些拉伤了,太久没有拉弓的手,也被磨破了许多皮,流了不少血,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凄惨。胳膊、腿、背也是极为酸痛难忍。
于是,伟大的皇贵妃娘娘一声下令,暖儿便被强制在床上休息,半步不得离开。
于是,这些风花雪月,便只能偶尔尔听听身边的宫女说起了。
哪位公子又做了一首什么好诗,得到了皇上的嘉奖
哪位小姐弹的一首曲子真是动听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