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快似匹练,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个人可以在这么短的距离之内避开这一剑。
燕重衣没有再躲,他的剑已出手。他的手一直按在剑柄上,这种拔剑的姿势,他一天都要反反复复地练上一千遍。一个相同的动作被他如此不停地练习,速度以及精准可谓已至极限。
乌溜溜的剑光淡淡一闪,只一闪,便与另一道剑光同时消失,两柄剑在空中突然顿住。
宋一多脸色惨青,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失望,握剑的手微微颤动,手中的剑再也刺不出去。
燕重衣的剑稳若泰山,剑尖轻轻抵在宋一多的咽喉之上,只要再使几分力,立即就可以洞穿宋一多的喉咙。
“你知不知你为什么会输?”燕重衣缓缓收剑回鞘,淡淡说道。
“为什么?”月色下,宋一多的脸色已变得惨白。
“因为你这一剑太快,太快的剑法难免会有瑕疵,破绽自然而然就显露了出来,只要有一点点机会,我都绝不会错过。”
宋一多呆呆地怔了许久,突然长叹一声,手一扬,长剑tuo手飞出,在半空中划下一道光弧“卟哧”一声,直刺刺地落在地上,cha入泥土中,犹自晃动不止。
静夜里,一阵缓慢而轻微的马蹄声悠然响起,一辆华丽的大马车穿过夜风中萧萧木叶,徐徐而来。
花染和那美丽小婢携手走下车厢,百里亭和思思相拥着紧随其后。
思思本是花染的女人,此刻却已投入了百里亭的怀抱,花染竟似连一点嫉妒的意思都没有,回头微笑道:“百里兄,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燕公子的‘一剑穿喉’果然不同凡响。”
“‘杀手无情’,杀手剑无情,从什么时候开始,青龙燕重衣的剑已不再无情了?”百里亭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从未移开过思思的俏脸。
燕重衣也不回头,重重地一声冷哼,瞧着像斗败了的公鸡般的宋一多,淡淡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好剑法,我练剑数十年,竟不能接你一剑。”宋一多黯然长叹。
“能接下这一剑的人并不多,只因这世上能练成这一剑的人也只有两三个人而已。”燕重衣笑了笑“我们之间的赌注,现在还算不算数?”
“我说过,我宋一多说过的话从不更改。”宋一多紧紧药着牙,本已有些沧桑的脸在这一刻间竟似又苍老了几分,顿足苦笑道“流云天生就是学武奇才,五岁学剑,十岁已有小成,十四岁的时候,俨然已是塞北年轻一代中的一流剑客,十八岁那一年,他几乎打遍塞北无敌手。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他已经厌倦了大漠风沙中烦闷枯燥的生活,决定到江湖上闯荡,在中原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和太多数的父亲一样,我也希望他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成为人中龙凤,于是就没有反对,谁知一别经年,事情却不是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在等待流云凯旋归来、荣归故里的时候,我听见的却是他的死讯”
“后来呢?”宋一多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燕重衣显然大是不耐,忍不住挥手打断道。
“后来”宋一多回忆道“就在半个月之前,突然有一个人到塞北来找我,告诉我流云是死在任我杀刀下,只要找到任我杀,就能找出幕后凶手”
“等等!”燕重衣皱眉道“难道这个人没有直接告诉你,谁就是真正的凶手?”
“没有。这个人,我从未见过,江湖上好像没有这一号人物,他所说的话,其实我并不太相信。”
“他叫什么名字?”
“依我所见,这个人的名字只怕只是个化名,叫做”宋一多一语未毕,他的声音突然被另一种声音打断。
这是一种奇异的哨音,尖锐而急促,在这静寂的山野里显然异常响亮,也更显得诡异、离奇。
“是什么人?”燕重衣皱眉急问道。
话音未落,突听“嗖”的一声,一条赤红色的小东西不知从何处飞来,竟似比闪电还快几分,直击宋一多。
“小心。”燕重衣目力本来极佳,深夜中犹可视物,此刻月色溶溶,一瞥之下,竟发现那是一条小蛇。
“你说什么?”宋一多竟似未觉,怔怔问道。
燕重衣脸色大变,一个箭步蹿了出去,手指一夹,那条飞在半空中的小蛇竟硬生生地被他夹中,这一夹,恰巧正是七寸。七寸是蛇的死**,他双指微一用力,这条蛇就变成了一条死蛇。
燕重衣甩手将小蛇抛了出去,刚刚吁了一口气,突然惊叫道:“你”月光照在宋一多的脸上,他的脸已完全扭曲,死鱼般凸出来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惧之色,she头长长伸出,已变成死灰色,像是突然被人扼断了咽喉。他的咽喉并没有断,喉头上却有两点血痕,血如漆黑。
燕重衣虽然眼明手快,却毕竟还是迟了一步,在他捏死这条小蛇之前,宋一多已惨遭剧毒一吻。
“我怎么”语声突然中断,宋一多“砰”然倒地,全身一阵抽搐,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那个人是谁?”燕重衣急忙俯身问道。
“”宋一多瞳孔渐渐放大,犹在嘶声叫喊。
“送?送什么?送你一程么?”宋一多神智已近昏迷,声音变得含糊不清,燕重衣只依稀听见他似乎在说着“送”这一个字。
宋一多满脸焦急之色,似乎想说出某些秘密,但用尽所有力气,终究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已将死,又何必我来送你一程?”燕重衣摇头叹道“你可知道,杀手也有杀手的原则,我是决不会杀死一个垂死之人的。”
宋一多竟似大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却苦于无力再说出半句话来,双腿一伸,头歪在了一边,终于气绝身亡,带着一个秘密死在山野,死在异乡。
“他他已死了吗?”脚步声缓缓响起,花染轻轻叹道。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燕重衣霍然回首,目光像冰冷的刀锋般盯着花染。
“小弟本想离开,但百里兄非要跟来,小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花染双手一摊,耸了耸双肩,苦笑着摇摇头,一副很无奈的表情。
“你们一来,宋一多就变成了死人”
花染立即接口道:“莫非燕公子认为杀死他的人是小弟?”
“杀死他的人当然不会是我,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这人是怎么死的?”花染也不分辨,淡淡问道。
“中毒,被毒蛇药死的。”
“这就是了,这条毒蛇明明已被燕公子捏死了,与小弟好像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这条毒蛇却绝不会是自己来的,只有受过训练的毒蛇,才会药人的喉咙。”
“你认为那条毒蛇是有人在控制它,来暗算宋一多?”
“你刚才有没有听见哨子的声音?”燕重衣皱眉问道。
“听见了,那哨音刚刚响起,很快就消失了。”
“这条蛇显然已久经训练,只有在听见哨音的时候,才会发动攻击。”
“吹哨子的人,就是暗算宋一多的凶手?”花染拧眉道“难道他是害怕宋一多说出他的名字,所以杀人灭口?他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有什么秘密?”
“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有什么秘密,我迟早总要查出来的。”燕重衣看了花染一眼,冷笑道“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如果你们晚来一步,宋一多也许就不用死。”
“莫非燕公子还在怀疑小弟就是吹哨之人?”花染又做了个无奈而无辜的动作,苦笑道“看来燕公子对小弟的成见实在不小。”
秋夜里的风,总有些微凉,燕重衣渐渐感觉到了些许的寒意,抬高了头,望着天边那一眉弯月,陷入了沉思。
宋一多临死之前,究竟想说什么?他说的是“送他一程”为他减少痛苦?还是一个姓“宋”的人?
那个吹哨子的人究竟又是谁?藏在何处?这个人也许就是花染等人中的其中一个,也许不是。
燕重衣没有再想下去,现在这条线索已经断了,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找到发出匿名信的神秘人。
天下没有永远藏得住的秘密,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