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陈园惨遭灭门之灾,对古城中的人们而言,不过是种镜花水月的淡淡哀伤,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种不可抹灭的痛。最痛的人是“乾坤一剑”秦孝仪。很难想象,这二人之间究竟有多深的友谊,但失去挚友之痛,每个人都能够从他身上感觉出来。
无可否认,秦孝仪在江湖上是有一定的影响和号召力的,铁全拿对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丝毫不敢怠慢,倾巢而出,倾尽全力,将古城的所有出路都严闭封锁,展开铺天盖地的紧密搜查。燕重衣就像空气般消失无踪,数日来的追捕和搜索,竟都是徒劳无功,铁全拿身为四大名捕之一,脸色渐渐变得非常难看,断案如神,屡破奇案的“铁面无私”居然让一个本如囊中之物的罪犯生生从自己眼皮底下和地盘里成功逃tuo,这件事一旦传将出去,一定会成为江湖朋友的笑柄,让他颜面何存?他绝不容许这件事情的发生!
古城南门外的那条大道,通往之处正是繁华、昌盛的古都金陵。燕重衣身受重伤,生命垂危,在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朋友,而他最好的朋友当然就是叶逸秋,而叶逸秋,恰好就在金陵。铁全拿当机立断,在南门加援人手,日夜巡视,但凡出城之人都必须接受严密的审查。
连日来的审查都以失败而告终,捕快们虽然从未有过片刻的放松,但人们却厌倦了这般无休无止的搜索,若非必要,大多不愿出城。
王大壮和罗志雄是铁全拿最得力的助手,二人与铁全拿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有着过命的交情,他们被铁全拿委以重任负责巡查南门。
日过三竿,人们对官府畏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南门便显得寂寥而冷清。
王大壮本是嗜酒如命的酒徒,此时闲着无事,忍不住拎起随手携带的酒葫芦独自喝起了闷酒。
“老王,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喝酒?”罗志雄劈手夺过王大壮手里的酒葫芦,瞪眼沉声道“要是让总捕头撞见了,非让他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嘿嘿,我说老罗,总捕头日理万机,哪有工夫前来巡更?”王大壮讨好地涎着脸笑道“你把酒葫芦还我,我就喝一口,只喝一口。”
“去,给了你,你还不一口喝完了?”罗志雄故意拉下了脸,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不给?好,好,不给就不给。”王大壮脸上嘻笑不止,却突然纵身上前,伸手就抢。
“老王,别闹。”罗志雄闪身避过,一手指着前方道“干活去,有人来了!”
但听蹄声得得,车轮辘辘,一匹又高又瘦的老马拉着一辆破旧的马车不徐不疾地从城中往南门行来。二人打了个眼色,待到马车行近,挥手截住,却又不约而同地以衣袖紧紧掩住了口鼻。这辆马车竟散发出种臭不可闻的气味,异常刺鼻。
马车在二人面前嘎然而止,二人抵受不住那股熏天臭味,忍不住一齐向后退出数步。
“下车,下车!”王大壮脸上露出种厌恶之色,挥手大声叱道“你们出城是做什么的?”
从车辕上跳下一个中年汉子,涎着笑脸道:“哟!这不是王捕头和罗捕头二位爷吗?”
“是你?!”王大壮瞪着大眼,横眉竖目瞧着那中年汉子,粗声道“李菜园子,你这车上装的是什么玩意儿?你瞧这臭得足以熏死九头牛了!”
“二位爷又不是不知道小的是做什么的,”李菜园子陪着笑脸道“这车上装的不就是城里的大老爷们的夜香嘛,是用来种菜的,哪能不臭?”
“呸呸呸!”王大壮一连吐出几口口水,笑骂道:“我就说你李菜园子种的菜怎么就比别人漂亮,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李菜园子立即来了精神,脸上容光焕发,用手拍打着胸膛,直拍得“嘭嘭”作响,大言不惭道:“二位爷,不是小的敢说大话,我李菜园子种出来的菜,那可真的是无人能及的,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不过在江南,那绝对是仅此一家再无别号,咱们城里就不用说了,就连金陵城最大的宝号‘天涯海阁’也常来下订呢,人家一要就是一千八百担啊!”“你少胡吹,谁不知道你李菜园子喜欢喝两杯,酒一来劲,废话总是多得很。”罗志雄冷笑道。
“罗爷,小的今天可是滴酒未沾呐!”李菜园子一脸正色,有些暧昧地低声道“回头小的给二位爷带点又大又嫩的菜来,你们尝过之后就知道小的所言非虚。”
“少来这一套,谁稀罕你几颗大白菜了?”罗志雄拉下了脸,沉声道“你把车门打开看看,例行搜查。”
“二位爷要查什么?”
“你还没听说吗?”罗志雄闷着声音道“前几天,城里的陈士期陈老爷被杀手残杀满门,凶手侥幸逃tuo,以防他潜出城去,咱们奉铁总捕头之命,在此搜查凶手行踪,但凡出城之人,都必须接受全面检查。”
“啊?!”也不知是真的被吓了一跳,还是假的大吃一惊,李菜园子瞪大了眼珠子,脸上神情明显有些夸张“陈老爷被杀手残杀满门?这这不会吧?人命关天,二位爷万万不可随便咒骂他人。”
“此事乃是我二人亲眼所见,当日围捕凶手也曾亲手参与,如今,此事在城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还能有假?”王大壮粗声道“铁总捕头在江南一带当差以来,还是第一次撞上这般惊天动地的血案,曾经发过毒誓,若是不能亲手将凶手缉拿归案,他就要砍下自己的头颅来,用自己的血奠祭陈园满门阴灵。”
李菜园子脸上肌肉一阵抽搐,有些不太自然道:“二位爷,小的只是个种菜的,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至于窝藏罪犯吧?这种株连九族之事,小的可不敢开玩笑。”
“俗话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用不着害怕,咱们也只是奉命行事,随便看看而已。”王大壮咧开大嘴,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了拍李菜园子的肩膀。
“明白,明白,二位爷职责所在,小的自然是明白的。”李菜园子点着头,一脸正色道“这次与小的一起随行的,不过是两个人而已,都是自家远房亲戚。车厢里所载的,也不过只是几大桶夜香,除此以外,别无他物,二位爷尽管搜搜看,只是”
“只是什么?”王大壮瞪眼道。
李菜园子涎着笑脸道:“只是夜香这东西,味道确实有些太呛人,小的自然是无所谓,可就怕二位爷受不了,嘿嘿!”
“呸!”王大壮倏地吐出一口口水,也不与李菜园子分辨,抬起目光投向坐在车辕上一动也不动的车把式。
车把式约莫五十上下年纪,脸色黝黑,两眼无神,一副萎糜、懒散模样,显然也是个爱贪杯的乡下村民。如此一个人,在大千世界里,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王大壮看不出这个车把式有任何异样,冷哼一声,目光斜睨,瞧着李菜园子问道:“那个人真是你的远房亲戚?”
“是是是,他是小的表哥。”李菜园子点头哈腰陪着笑道“他是哑巴,但是不聋,三岁的时候大病了一场,此后就不能说话。”
“呸!”王大壮又啐了一口,大手一挥,有些不耐烦道:“去,谁爱听你废话。”
他围绕着马车,远远转了一圈,最后在敞开的车厢后面远远地站住了脚步。
车厢里装的的确不过是三四个又高又大的木桶,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村姑蓬头垢面,半倚半坐,斜斜靠着车厢,似是抵受不住从大木桶里散发出来的臭味,把头伸向车窗,轻轻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过来!”王大壮向李菜园子招手呼叫。
李菜园子应声而来,陪笑道:“王爷有何吩咐?”
王大壮手指指着那个脏兮兮的村姑问道:“她又是什么人?”
“这小妮子叫爱姑,是小的哑巴表哥唯一的女儿。乡下人没见过大世面,多有怠慢,小的代她赔个不是。”李菜园子一脸世故。
王大壮冷哼一声,缄口不语,又瞧了车厢里的几个大木桶半晌,终于挥手道:“你们走吧!”
李菜园子先是一愣,随即点头笑道:“王爷,他日若是偷得半日闲,小的作东,好好与二位爷聚聚。”
王大壮神色稍霁,却依然缄口不语。
“行了,李菜园子。”罗志雄大步过来,挥手道“让你走,你就走吧,城里谁不知道你是个一毛不拔、见钱眼开的铁公鸡,吃你一顿饭,还不知道是谁占了便宜。”
李菜园子讪讪一笑,道:“罗爷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嘿嘿!”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那么,小的这就去了,菜园子还等着小的回去忙活呢!”
“走吧,走吧!”
李菜园子客客气气地向二人辞了别,坐回车辕,对车把式打了个手势,马车缓缓向南门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