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很可能是冲我而来。若我没去,她还不怒火攻心,认定我心高气傲,故意借口推拖不去,那我的处境就更加危险。
当日申时,我与数十位婕妤至百莺宫拜见静夫人,她打赏了我们每人一枚玉蝴蝶,小巧精致,入手沁凉。晶莹通彻,是上等好玉,她出手果然阔绰。
“各位婕妤生的一副仙姿玉色,又乖巧惹本宫欢心,相信皇上一定会喜欢的。”她扫过所有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我脸上,别有深意的说道“雪婕妤于两日前在养心殿一舞,本宫还真是记忆犹新,至今仍回味无穷。”
听她语中带刺,目光含异,我只是恭谦的回了一句。“夫人谬赞。”
但见她娇媚一笑,将目光收回,转投向众人“只要众位婕妤忠于本宫,蒙受圣宠皇恩只是早晚,但是,若有人心怀邪念,欲想颠覆后宫,本宫绝不轻恕。”她悠然又将目光转投到我身上。
我仿若没瞧见她警告的目光,随着众婕妤齐声道“奴才们誓死效忠静夫人。”
她敛起凌厉的目光,巧笑盈盈“好了,随本宫去福寿阁听戏吧。”
淡雾弥空,北风呼号,我坐在静夫人右下首第四位,隔了有一小段距离,坐我身边的是杨婕妤,她的目光一直伸琐戏台上的戏子们正表演着民间广为流传的牡丹亭。
牡丹亭全本我幼时也曾偷偷读过,讲述杜丽娘和柳梦梅一段离魂相爱之情事,为此我曾偷偷抹下不知多少泪,我尤其喜欢书中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至今仍深有感触。
当我们听到高潮之即,却听闻皇后娘娘来了,我们皆起身而行礼,只见她目光深凝静夫人而朝她款款而去,如一只高傲的孔雀,唇边净是伪善之笑,这就是后宫的生存之道吧,不论你有多厌恶站在你面前的人,你都不能表lou出,只能用笑容掩饰。
“听闻妹妹邀请众位婕妤在福寿阁听戏,本宫也来凑凑热闹,妹妹不会不欢迎吧?”她的声音虽很轻柔,却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怎么会呢。”她退居一步,移至副首位前,邀请皇后坐下“皇后娘娘请上坐。”
待皇后座正,她也悠然而座,眼中闪过昭然的厌恶之色,随即很快敛起。
她才听了几句就侧首问静夫人“牡丹亭?妹妹怎么喜欢此等戏曲。”
“游园惊梦,缘定三生。此戏感人至深。”她说此话之时,脸上lou出迷人的浅笑,藏着忧伤。我很惊讶,她竟有如此性情。
“可牡丹亭终究是**,撤了吧。”皇后一声令下,将唱的正尽兴的戏班子打断,后沉思片刻,才开口道“换马巍坡。”
静夫人眸中闪过隐隐不悦之色,却还是未说话,一语不发的盯着已经得令换戏的戏子们,正声情并茂的表演着杨贵妃即将在马巍坡上吊而死的戏份。
“妹妹你瞧,这杨玉环曾经也是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可她的下场终究还是落得如此凄凉。曾经的浮华皆如过眼烟云,可悲啊!”皇后的声音很大,似乎想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明白人一听就能发觉她话中对静夫人的隐射。
“但她与唐玄宗的爱情也成为千古绝唱不是吗?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平静的娓娓道来,但是语调中却透着无比自豪。
我双手紧握,关节泛白,静夫人与祈佑的感情,似乎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是吗?他们之间的感情,已如杨贵妃与唐玄宗之间那般坚贞不移吗?我已经开始怀疑祈佑对于静夫人,真的只因她似我吗?
皇后不再说话,我下首的杨婕妤却叹了一声,我奇怪的凝着她,小声低问“为何而叹?”
她微微蹙眉,用比我还低的声音道“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粉白黛黑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侍,争妍而取怜。”她仅用了韩愈的短短两句话,就将此后宫的情景刻画的绘声绘色,实在难得。
我问道“为何有此感慨?”
她凄然一笑“一入宫门深似海。”说罢便垂首,似乎陷入自己悲伤的往事中“我本不愿进宫,但是父亲母亲硬是要将我推入这寂寞深宫,我对他们有恨,但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
“也不知为何,自从看了雪婕妤在养心殿一舞,现在看再好的戏都索然无味。”当我还在静静聆听杨婕妤说着自己悲伤的往事时,皇后的声音却从侧前方传来,我顺音而望“不知本宫可有幸再赏你一舞?”
立刻由椅子上起身,福身而跪“奴才身子不适,怕是不便再舞。”
静夫人倒是一笑,眸光也凝向我“皇后娘娘怕是再无眼福赏舞了,雪婕妤的舞姿只为皇上而起。”
皇后神色一黯“是本宫不够分量?”略带警告之音随着冷风传入我耳中,暗想今夜若是不舞的话,她定然不会罢休,但是以我现在的身子来看,要再跳凤舞九天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静夫人祥装轻叹惋惜“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吗?皇上亲口指明今夜由雪婕妤侍寝。”
我与皇后皆微愕,怎么我没有得到这个消息?是静夫人故意在皇后面前捏造此事,还是她早就打定主意今夜要坏我侍寝之事?
“难怪架子如此大,想爬上枝头当凤凰吗?”皇后倏然而起,冷凛的目光直逼向我“雪婕妤,本宫就把话摆在这儿了,只要有本宫在,你就不要妄想上龙床。”
直到福寿阁所有人都散去,我依旧跪在地上,任北风无情的拍打在我身上,卷起暗尘。温静若,你这一招确实挺高明,将我与皇后纠扯在一起,你却安然抽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