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谎

    　　应该是几年前的事了，母亲却仿佛是在讲发生在昨天的一件不幸的事一样，那语气和神情非同寻常的沉重，说，你是不是最近被人欺侮了，打得半死？

    又说，你不要瞒我，这件事情我已晓得一清二楚。就把那次我为何被人欺侮，别人又是如何欺侮我的经过说了出来。母亲在叙述着有关我的那一幕耻辱的同时，那真实的一幕便也同时在我脑海里复制出来了，只是我缄口不语，任母亲絮叨下去。

    我之所以缄口不语，是不想让母亲知道她不必要知道的一些儿女们所做的事情。朋友可以知道，兄弟可以知道，但偏偏是让为父为母者不可得知的。就像眼下谈到的这件事，她知道得越多，对儿女的牵挂只会越强烈，那份心痛的感觉只会愈浓。再之，做儿女的，那么悠远的一条人生长河，能不磕磕碰碰么？何况，磕磕碰碰亦是成长过程的一种啊！

    母亲对我的缄口不语，也就当是默认了，不再细究。我也不想鼓起眼睛非得跟母亲把有说成没有。只是末了，她对我说，你去医院检查过没有？你要去医院做做检查，受了内伤不检查出来会要命的。

    我自然不会去做检查的了。虽然那一次跟别人打架吃了亏，以一抵三被对方打成“落汤鸡”但毕竟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不是母亲突然提起，谁还记得呢？倘若真正的像母亲所说的受了内伤的话，这几年还能如此这般安然无恙？

    不肯去医院做检查，母亲就怎么也放心不下。说了一次，又说了一次，许是怕我听得不耐烦了朝她发“宝气”母亲就在某一天用心良苦地把我年过七旬的奶奶接了到家中来。

    我自然猜得到这是母亲安排的。

    母亲说我，你要是不方便到医院去做检查的话，你奶奶带你去一个“水师”（有功夫且专诊内伤的人）那儿看看“水师”只要给你“划”碗“水”就什么事没有了。

    奶奶说是咧，又例举了某某某某也是因为和别人打架受了内伤，连医院都检查不出来，后来还是叫那个“水师”的一碗水整好了的。

    我哭笑不得，也不置可否。后来想想此事不向母亲做个交代恐怕是划不了句号的，就只好灵机一动，一脸认真地跟母亲表示：奶奶那么大年纪，不可以再麻烦的，至于“水师”的事我一定明日把他请到家里来。

    翌日，我不想再让母亲失望了，把头天的承诺记在心底，经反复思量和权衡，就物色了一个“水师”两个人一人一辆摩托飙到了我家。

    母亲对“水师”的到来热情有加，这反倒弄得“水师”一脸的难为情了。后来“水师”闭目、运气地把我一番检查又告知根本不存内伤后，母亲的眉宇间陡然就呈现了一缕久日不见的悦色，一边说出好几声“这就好了这就好了”来。不知怎的，这时候我却无法跟母亲一样轻松起来。我想告诉母亲这“水师”其实只不过是为了应付您才找的一个朋友而已，话到嘴边我还是狠心地咽了下去——我忽然意识到，其实，并不是每件事情的真相都有必要说出来的，哪怕是个谎，也有它美丽的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