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纸踪

    　　孟洗尘，山西太谷县人氏，自幼聪明诚笃，至性过人，及长好武任侠，拜在邻县姬教师门下习练心意六合拳。历时三载，技勇初成，乃四处找人比武较艺，以验证所学。

    某日，孟洗尘听人说起县衙的程捕头精于拳勇，就登门造访，直言赐教。正值本县的县太爷亦在府上，见他行止乖张，言语无礼，心下好生不悦，但囿于近日本县百姓赠于“勤政爱民，一方父母”的匾额，拉不下脸面，不好直言申斥，便道：“孟先生你作什么事呀？”孟洗尘双眉一轩，朗声说道：“练拳的。”县太爷道：“练拳干什么？”孟洗尘道：“打人。”县太爷道：“我手下有两个看家护院的师傅，你们比试一下好吗？”孟洗尘淡淡的道：“不用那么麻烦，你让他们两个一起上好了，我一个人招呼得了。”那两个护院见他如此狂妄，心下都憋着一肚子气，见县太爷一使眼色，就虎吼一声，纵身扑上，未及近身，只觉眼前一花，就飞出一丈开外，直跌得四脚朝天，头昏眼花。县太爷讨了老大一个没趣儿，当着程捕头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讪讪陪笑。自此之后，孟洗尘声名大振，喜武求师、登门较技者接踵而至，凡与之过手之人皆败，由是人皆敬服，乃誉满山西。

    这一日正午时分，孟洗尘外出访友归来，刚进家门，便有个徒弟奔了过来，说是方才有个老道前来拜访，听闻师傅不在，留下一张字条便走了。孟洗尘接在手中，见是一张折叠得有些发了黄的宣纸，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小字：十字街口悦然客栈。字体俊逸挺拔，飘然欲飞。孟洗尘心中诧异难解，决意去访察究竟。

    孟洗尘按着地址来到悦然客栈，说要找一个道人，经店伙引领，来到西首的一间偏房。房门开处，一位红脸白眉的道人跃入眼帘。道人正自盘膝坐于铺上闭目养神，听见响动，一声呼号，声如洪钟，说道：“来者可是‘打遍山西无敌手’孟洗尘大侠吗？”孟洗尘神色一肃，抱拳施礼，说道：“区区下是孟某，‘无敌手’云云乃江湖朋友抬爱，何以克当。请教道长法号，仙山何处？”

    老道双目开处，神芒如电，在孟洗尘脸上一扫，说道：“贫道本是世外闲人，路经贵地，听闻孟大侠功夫了得，想来见识见识，不知尊意如何？”

    孟洗尘傲然颔首，说道：“孟某虽然不才，当不会令道长失望。”说着背负双手，一摇三摆的踱了两步，突然之间，身形猝然掠起，将房顶穿了个大洞，两次起落，已在十丈开外，片刻之间，狂风涌处，孟洗尘已回归原处。老道垂帘闭目，说道：“此不过是耍马戏的功夫，根本护不住脸。”

    孟洗尘冷笑一声，说道：“如此说来，道长的武功必定是远胜孟某，此处空间狭小，还望到外面指教于我。”老道说道：“不必如此大费周张。贫道腿脚多有不便，就盘膝坐于铺上，闭目合眼，与你见个高下吧。不过，可得想办法护住你的脸。”

    孟洗尘怒极反笑，说道：“既然道长如此托大，那就请恕孟某无礼了。”说话之间，掌影如腊月飞雪，漫天而落。老道随手挡架拆解，已将攻来的招数一一消弭于无形。又进数招，孟洗尘突然一声怒啸，掌势翻出，推出一片轰然劲气，宛若山崩海啸，威势憾人心魂。老道衣袖拂处，一股劲气晶莹浑厚，绵绵密密，一时间精芒如虹，劲气如涛，砂石飞旋，气流澎湃，孟洗尘骤觉压力沉重如山，胸口宛似中了一记大铁锤般，直飞出数丈之外，四脚朝天，直喘粗气。未及起身“啪”的一声响处，脸上又挨了一记巴掌，火辣辣的好不疼痛。

    老道笑道：“我说你护不住脸吧，还要不要再试一次？”孟洗尘翻身站起，胸中气血翻腾，好一阵才平复下来。他心气虽傲，但老道于举手之间将之震飞倒地，功力之高绝实是生平所未见，不由得大是钦服，乃跪地叩头，要拜老道为师。

    老道双目放出灿然神光，说道：“你下的功夫虽大，因为拳种不是上乘，终不能达至武学之颠峰。”孟洗尘道：“弟子既然拜你为师，愿把以前所学全部废弃。”老道说道：“那倒不必，天地阴阳相生，各有所忌，武学之道亦然，须知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只要善加引导即可。我有道家纯阳内功六面整体浑圆力，能窥武学之堂奥，不知你愿参习否？”孟洗尘闻言心喜非常，说道：“能得师父教诲，弟子三生有幸！”老道说道：“很好，我尚有些俗事未了，你明日此时再来吧。”

    孟洗尘拜辞出门，给店伙留下五十两银子，要他好生侍候老道，不可有丝毫怠慢。翌日又到悦然客栈，老道已是影踪全无，问及店伙，听他言道：“那位道爷，今日一早便走了。孟大爷昨日留下的五十两银子分文未动。”孟洗尘说道：“那么那位道长可曾结账？”茶房道：“也真奇怪，那位道爷来了两天，什么酒水饭食也没吃用，除外出一次，整日都在房中打坐，除了房钱无账可算。”孟洗尘闻言，好生惊异，问道：“那位道长留下什么话没有？”茶房道：“对了，他留下了一张黄纸。”孟洗尘接在手中展开一看，见上面写道：江西郊外乱山丛中。心中不由得生起一个老大的疑窦：“又是一张黄纸，一个地址，为何来无影，去无踪，有那么多难以索解之处？”

    数日之后，孟洗尘收拾包裹行囊，直奔江西而去。待得到达，却又无人知晓乱山之所在。他穿绕林麓，逢人探问，终于有个百岁高龄的老人告诉他道：“乱山只是郊外平田中的一座小丘，那里荒芜已久，只有一座孤坟，据说前朝有个老道死后葬在那里，已经有好几百年了。”

    孟洗尘此时惊诧之情莫可言喻，按老人所指方向，在荒野草地中找寻许久，才发现一个小小的坟包，一阵山风吹来，平添凉意。孟洗尘凝目观察，见坟包左首似乎有处新土，他扒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线装本子，纸是宣纸，有些发黄，封面上写着这样几个大字：六面整体浑圆力。

    孟洗尘什么话也没说，躬身下拜，给这座荒坟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