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读书的时候,我所在宿舍的前面有一个花园。花园是新建的,树很小。一天下午,在老师的带领下,来了一串幼儿园的娃娃,有的敲锣打鼓,有的拿着硬纸板做的一尺见方大小的牌子。一到花园,他们便把大大小小的牌子挂到树上。若遇乔木,牌子挂在树枝上也就罢了;碰上灌木就苦了,那牌子几乎将树冠遮去了一半。再看牌子:“爱护树木,人人有责!”“植树造林,绿化祖国!”道理上固然说得过去,政治上更加正确。
过不久和一个朋友谈起此事,朋友说,类似的事其实正多。惹得我突发奇想,提议做幅漫画。于是在我的笔下诞生了一幅“漫画”:一棵柔弱的小树,被写着“爱护树木,人人有责!”的牌子压弯了腰。但我终究不会作画,朋友也不会。看了一阵,自己也无趣,便将那创作揉成一团,扔出窗外去了。然而那情景却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为那“漫画”的题目,我们也颇费了一番心思,但终于没有结果。我以为“过犹不及”即可,但朋友不赞成。他的意思“过犹不及”固然不好,不“过”就好吗?其后细思,不如干脆就没有题目,也就是无题。这样,会有更多“对号入座”的人和事。
两三年来,确曾目睹了若干“对号入座”的事,但我没料到,诱发我的写这些文字的牌子,还会再挂起来。
然而将半个树冠遮住的事毕竟不再有。或许也为节省材料起见,这牌子只有过去的五分之一或更小。但不少牌子挂到了一丈多高的树枝上,显然不是幼儿园的娃娃所能做到的了。
牌子挂到一丈多高的树枝上,确实更加醒目,要做到这点,也有多种办法。但最简便而实用的办法,恐怕是爬上树去;但“爬”上树去,似乎有违“爱护树木”的本意,若用其它办法,多半又得不偿失。
在公路的峻急之处,竖一块牌子,写上几个红色大字:此处经常肇事!无疑会使司机、路人警醒。因为稍有不慎,便危及身家性命。但这“爱护树木”的牌子,却不能相提并论。
真的爱护树木,那么除草修枝或许更好,但比起挂牌子来,却要费力得多,何况挂牌子是可以留名的。我看到牌子上的落款,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仅看到这层,却未免流于肤浅。事实上,是这当中存在“分工”除草修枝的园丁,不会去挂牌子;而挂牌子的人,也决不多管闲事来除草修枝的。
这众多的牌子,都是为迎接植树节而挂的。
植树节,顾名思义,就是植树的日子。那么,非但挂牌子,就是除草修枝也不能符其实。但这“植树的日子”却在牌子门的翩翩起舞中溜过去了。
天下之事,不但尚未做完,而且正多,如植树,尤其是当务之急。热衷于挂牌子的人,与其多挂十块牌子,倒不如省些工夫去种一棵树,或者去清除久积路旁的垃圾。但遗憾的是,正如挂“爱护树木”的牌子的人不会去除草修枝一样,挂“爱护清洁”的牌子的人,也不会去扫大街的。
198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