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将军们也是睁眼不见,对于李膺这个昔年的名士,他们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他们只是知道,他们的护乌丸将军是个貌似清高,但其实是嫉妒自己弟子,以公济私的卑鄙小人!
幽州大营此时正恰如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一样,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引发那燎原之火,就在这可以毁灭一切的烈焰暴起前,小孤山的飞骑回来了,带来了那些士卒最关心的战况以及他们的袍泽,还有他们的军神大人的消息!
当得知他们的军神大人带着三千不到的兄弟整整杀败了近八万鲜卑大军后,他们沸腾了,他们欢呼了起来,但是当之后他们听到他们那三千袍泽竟然只剩下八百人不到时,他们的神色黯淡了下来,而当听到曹操昏迷不醒时,军士们炸锅了,诅咒的怒吼声,喝骂声贯彻天际,所有的人都将这恨意转到了李膺身上。若不是那回来飞报的军士将曹操已是醒来的消息及时说出来,恐怕那些暴怒的士卒会直接去将李膺剁成肉酱!
“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大人说,他要让战死的兄弟们风光地回来!不能曝尸于野!”想起曹操在醒来后就疯狂地去探视那些战死的兄弟时,那回来的飞骑哽咽了起来。“他娘的,我们不能让死去的兄弟们就那样葬在野地里,是爷们的就跟老子一起走!”那些胸中已是愤懑不平的军士大声呼号了起来,一时间,应者云集。
当夜,全幽州城的棺材铺子被那些暴怒的兵卒抢了个一干二净,甚至有不少城外百姓家自备的棺材也被那些军士给征用了,不过那些百姓并没有丝毫怨言,这几年若不是那位军神大人和那些军士,恐怕他们早就成了鲜卑的奴隶,客死异乡,哪还能如现在一般平安度日!
第二日,当彻夜未眠,似乎一夜间苍老了十岁的李膺看着空空荡荡的幽州大营时,脸上有着的是一种后悔之意,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啊?只因为他的一时猜测,就断送了大汉近三千儿郎啊!也断送了他和曹操之间的师徒情意!小孤山血战一役,让李膺追悔莫及,但是死去的人不会因为他的悔意而复生,同样的他和曹操之间的师徒缘分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辽东太守夏育,这个一心对异族主张铁血无情的文官,也终于为着这孤山一战,暴跳如雷,几乎是得知战况的同时,一份措辞强硬,几乎是字字鞭笞李膺疾贤妒能,畏敌如虎,完全是因他一己之私断送大汉三千精锐的奏章星夜飞马报往了京师!
熹平三年的这一秋日,对于幽州城的百姓而言是个伤痛的日子,洞开的城门两边,他们静默地站着,没有半点声息,无数头绑白步,肩扛棺材的士兵们静静跟在曹操身后,走在了那欢迎他们凯旋而归的甬道上,这次入城,没有欢呼,没有喝彩,有的只是沉重和伤痛!看着曹操那暗默如夜的面孔,那些曾经无数次为着他而欢呼的百姓怎么也无法将他和那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孟德大人联系起来!
幽州大营的校场上,三千多具棺材齐整地放着,依同躺在他们里面的主人当年一样!
护乌丸将军府,如今空空荡荡的,所有的下人仆役都走得干干净净,因为没人愿意再和李膺这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呆在一起。沉昏如死的书房内,李膺就那样呆呆地坐着,双眼无神,空洞的可怕!突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丝幽冷的月光照射了进来,映照在李膺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庞上。
“孟德,是你!”看清楚了来人后,李膺苦涩地道。“是的,我来了,李大人!”曹操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我是来替那些战死的军魂向你,李大人要个说法来了!”突然间,仿若雷霆炸裂,曹操吼道,他的脸剧烈地扭曲了,仿佛毒虫在噬咬着一般。“我!”面对着曹操的问语,李膺终是无言以对!
“我在这北地布谋天下,虽是有我的野心,但也未尝没有成为一代名臣的心思!”曹操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征战天下,折服群雄,固然快意,但是百姓何辜,内心挣扎里,他在这北地一呆就是六年,何尝又不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但是现在这一切破灭了,他也清醒了,那些自诩忠义的清流名士是容不得他的,他所想要的变革在这个朝廷也是没有丝毫可能的实现!不需要再有犹豫,不需要再有顾虑!那么就让自己的野心之火彻底地燃烧吧!
听着曹操的诛心之言,李膺的头脑一片空白,他亲手斩断了束缚毒龙的唯一锁链,这个天下不再平静,而这都是他的错!“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敌人,为着那些战死的人,我不会放过你!”曹操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冷漠得没有丝毫感情!说罢,转过了身子,向着门外走去,他和他的老师终于为了理想决裂,那么从明日起他就要竭尽所能去阻止甚至杀死他的老师,不,或者该说是名为李膺的男子!
“瞒儿,你以为为师还有与你为敌的思量吗!”李膺惨淡的声音响起,但是曹操依旧没有停下来,李膺笑了,笑得凄凉而悔恨,他猛然拔出了佩剑,长叹道,“吾有何面目见天下人!”叹罢,横剑自刎,身子倒在了地上,发出了最后的沉重叹息!
书房外的院落里,清冷的月光洒在曹操的脸上,两行泪痕依稀可见,“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悲伤的声音响起,曹操凄然欲绝地看向了天上那轮孤月,喃喃道,“那时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否和我一样,有着心碎的感觉!”(《三国志-武帝纪》注引孙盛《杂记》:太祖闻其食器声,以为图己,遂夜杀之。既而凄怆曰:“宁我负人,毋人负我!”遂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