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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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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格丽语气难掩兴奋的继续解释“我说的那个小镇是沿着石壁建成的城市,现在应该不远了,也许再走一天就能抵达。如果你不会太累的话,我们再继续多走一点路,愈接近岩石区愈好。”

    这真的是最好的消息,季隽言听到离目标越来越接近,忽然觉得今天所有的疲惫与痛苦都消失了,脚程也愈来愈快,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两人边走边看着天空寻找北极星的位置,更玩心大起的比赛“谁认识的星座多”到最后所有能够辨认的星座几乎都讲光了,季隽言开始耍诈,胡乱捞一些星座的名称。

    英格丽当然不至于那么没有常识的任他诋骗,笑着抗议道:“警告参赛者,作弊会丧失参赛资格喔!”

    季隽言故意装傻“你有作弊吗?我一直都很相信你呢!”

    英格丽笑着推了他一把“你好过分,真没有运动家精神!”

    “我是无奸不成商,无毒不丈夫。”季隽言嘻皮笑脸没个正经。

    “你少曲解这句话。”虽移居英国多年,但她的中文程度还不至于那么差。

    季隽言的肚子忽然很大方的发出一阵咕噜声响,在寂静的沙漠中更显清晰,英格丽忍不住笑出声“你的肚子还比你诚实。”

    “好饿!早知道就带一些仙人掌上路当粮食。”极度饥饿下,季隽言忽然怀念起仙人掌餐的那股怪味道。

    “仙人掌可不能常吃,会拉肚子的!而且也不是每一种仙人掌都能吃。”英格丽真怕他饿极了,看到仙人掌就扑上去吃,万一生病可就糟了。

    “那不然该怎么办呢?就算没被太阳晒死、没被沙漠活埋,也会饿死啊!”向来胃口很好的季隽言实在没办法忍耐饥饿,在难民营一天一餐已是极限了。

    “现在也只能忍耐了。”英格丽也很饿,只是她懂得转移注意力去忽视饥饿。

    “看到那块大岩石没有?我们应该已经进入岩石区了。”顺着英格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几乎像一辆车的巨大岩块,而地上散落的岩砾也愈来愈大颗。

    就像看到指标一样,两人的心情马上振奋了起来,暂时忘记饥饿,加快脚步往前走,直到完全走进岩石区为止。

    季隽言看着潜水表指针上的萤光标记,正指在午夜十一点多的位置,他们从天刚亮,气候仍未开始燥热就出发了,中途休息了两次,算起来已经足足走了将近十四个小时,长途跋涉的疲倦在决定放松的那一刻,忽然占据了全身。

    他和英格丽确定了今晚过夜的位置后,才刚架好帆布棚钻进去合盖一条毛毯,马上累得倒头就睡。

    睡了一会儿,两人忽然同时被一阵恐怖的动物嚎叫声惊醒,英格丽马上明白附近可能有野兽把他们当成了晚餐,准备对他们进行攻击。

    她马上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摸索那把季隽言带来的自动步枪,但季隽言比她快一步,先拿起步枪爬到帆布棚外查看情况,他三百六十度仔细地端详周遭的环境,汪意聆听。

    英格丽害怕的爬出来跟他背靠背的站着一起保持戒备状态,等了一刻钟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但两人已经不敢继续留在这里睡觉,快速的收拾好一切,准备继续上路。

    两人摸黑上路走了好久,终于幸运的在愈来愈高耸的山壁间找到一个比陆地稍高类似夹层的浅岩洞,季隽言先爬上去查看,发现里面可以容得下两个人栖身,而且高度也足够防范野兽侵袭。

    他爬下来先把帆布套拖上去,再下来让英格丽当垫背爬上去,这里比刚刚睡觉的地方安全多了,虽然拥挤了点不能翻身,但至少可以安心的睡个好觉,补充体力,明天才能继续上路。

    空间有限,两人把帆布套垫在下面当床铺,然后用随身物品当枕头,合盖一条毛毯,克难的挤在狭小空间里相拥而眠。

    一道阳光斜斜的照耀在季隽言脸上,感受到刺眼的光线,他的眼皮缓缓睁开,一度无法适应。阳光照在他头部上方的岩壁,他挪动了一下身体,想躲开那无法逼视的亮光,于是他的身体又更加紧靠着英格丽。

    他看着英格丽安详的睡脸,知道她仍在熟睡中,动作刻意放轻不想吵醒她,毕竟昨天也够他们折腾了。

    季隽言瞄了一眼手表,意外发现竟然已经早上九点多了,昨天他们从六点不到就已经开始上路了,今天还睡得真够久。

    从昨晚起,英格丽就睡在他的怀里,他顺势环抱着她,跟着闭上眼睛还想多睡一会儿,鼻息间尽是英格丽身上带点沙尘的气味,他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拥抱着一个人醒来的感觉。

    虽然和艾莉西亚交往一年多,但工作繁忙的两人从没有在彼此的公寓中过夜,即便亲热过后,也是其中一方搭车返回自己的公寓,在电话中互道晚安。

    英格丽忽然在他怀中无意识的蠕动了一下,大腿不自觉的攀上他的腰际,头也更往他的肩窝靠近,清丽典雅的脸庞紧贴着他的脸,呼出的气息轻轻掠过他的嘴唇,带点温温热热的舒服触感。

    暧昧的姿势持续着,季隽言没有睁开眼,只在心中默默数着对方缓慢的呼吸,和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

    英格丽伸了个懒腰,然后微微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她用手肘撑起身体坐起来,又打了一个呵欠。季隽言躺在她背后出声向她道旱安,英格丽仍然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回过头看着他,略带埋怨地道:“你已经醒了怎么不叫我起床?”

    “我看你睡得正香甜,不忍心叫醒你,想让你多睡会儿。”他可是好意。

    英格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表,发出惊呼“都快十点了,睡太晚了啦!”

    季隽言笑而不答,经过昨日一天的曝晒和劳累,他很高兴能睡过头。

    英格丽可不是这么想,她用力推了身旁的大个儿“还躺着,快点起床啦!”

    “不要,我好累,反正现在出去刚好被正中午的太阳晒,倒不如躲在这个岩壁的洞里休息,等下午太阳不那么烈的时候再走。”季隽言想偷懒,拼命找借口。

    “等下岩洞被太阳烤成高温的石炉,我们马上就会变成岩烧烤肉了。”英格丽直接开始整理行李,才不理会对方偷懒的提议。

    想到稍早自己被太阳照醒的灼热感,季隽言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开始乖乖的帮忙整理行李。“说得也是,就算要休息,至少也得找个不晒太阳的地方。”

    看到季隽言竟然变得那么听话,英格丽笑着要他先爬下去,让她把东西扔下去给他接。等一切就绪后,她才慢慢的从岩洞攀爬下来,季隽言等她快爬到陆地的高度,才从下方扶住她的腰把她抱下来。

    季隽言摸摸饿扁的肚子说:“我决定了,今天要去打猎,我快饿死了。”

    “你会吗?”英格丽看他那标准都市人的模样,实在无法相信他有办法打猎。

    “试试看喽!不然就只能继续挨饿了。”听到英格丽的语气充满不信任,他拍拍手中的步枪,就算不相信他的技术,也要相信步枪的威力吧。

    再度上路后,沿着岩壁行走挡掉不少阳光,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

    荒漠中一阵枪响,季隽言连射了三枪都没射中,羚羊群早被惊动得一哄而散,瞬间全部逃得无影无踪,英格丽很不给面子的在他身后大笑“晚餐跑光啦!”

    季隽言觉得乱没面子,逞强的说:“我是不忍心杀害那些可爱的羚羊。”

    “你不是说要打猎吗?”英格丽硬是不给他台阶下。

    “打猎也是有选择的,像我这种真正的男人,当然要猎股凶残的肉食性猛兽,而不是猎食那些柔弱的草食性动物。”季隽言在替自己开脱。

    “柔弱?你去让羚羊踢看看!我看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真正的男人”挪榆完逞强的大男人,英格丽表情促狭的转身离开,季隽言也只能摸摸鼻子乖乖跟着走。

    夜晚再度来临,季隽言指着远方兴奋地大喊“看到那边的亮光没?”

    “我们终于走到了!”英格丽开心得跳起来,终于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前面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小镇,我等不及要找东西吃了。”下午的打猎一无所获,季隽言忍着饥饿走了一整天,此刻他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小镇的轮廓在月光下愈来愈清晰,两人心急的开始奔跑。

    夜已深,小镇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几户民宅屋内还透着光亮,两个外来客拖着一个帆布套行走,引起一些还没睡的居民纷纷靠到窗前一探究竟。

    整个小镇的结构非常简单,只比一般原始部落的村庄还大一点而已,大多是用粪土和黏土做成的外墙,和茅草混着泥巴的屋顶所建造的民宅。

    英格丽走到看起来最大间的房子前面,敲着门板,然后用当地语言喊了几声。

    屋内的灯亮起,一个中年男人出来应门,嘀嘀咕咕的和英格丽交谈了一会儿就让他们进去了。

    屋内陈设非常简陋,两人被带到一间房间里面,两个少年原本睡在地上用草编成的垫子上,中年男子叫他们离开,然后安排英格丽和季隽言住在这里。

    等那中年男子离开后,季隽言才敢开口提出心中的疑惑“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愿意让我们在这里过夜?”

    英格丽一边整理用草编成的所谓床铺,一边解释“我跟他说我们是从密索姆沙哈耶难民营过来洽公的人,因为车子半路抛锚赶不回去,需要地方休息,愿意用一支手表跟他们换取借宿一夜和两餐,反正我们两人只要留一支表就够用了。”

    “你要把手表送给他们吗?”季隽言研判她手上的手表应该也不便宜才对。

    “你拿值钱的东西换,难道不怕他们谋财害命?”虽然听到有东西吃、有地方睡,不用挨饿受冻,但季隽言还是不免担心这边的人是否会见财起恶心。

    “你放心好了,我跟他说如果我们明天没有回去,国民兵就会来找我们。而且别忘了我们的帆布套里还藏有一把步枪,只要保持警觉心就好了。”在等待食物的过程中,英格丽已躺在草垫上,拉起毛毯准备要好好休息了。

    刚刚被中年男子赶走的两个少年,一个拎着水壶、一个端着一盘食物走进来,季隽言接下食物马上拿起来闻。“什么黑黑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英格丽瞇着眼端详了一会“那是用类似老鼠的动物烤熟的肉干,吃起来有点硬,而且没什么味道,没想到他们还拿这么好的东西请我们。”

    拿老鼠肉干给我们吃还叫作好东西?季隽言实在难以认同,但饥饿难耐的他还是拿起一块开始啃,大概饿坏了,吃在嘴里并没有特别的感觉,英格丽也跟着拿起一块吃,肉干确实烤得很硬,两个人咬得牙齿都酸了。

    享用完老鼠餐,英格丽背对着他沉沉进入梦乡。

    季隽言又作了那个在沙漠中追逐相同身影的梦,还有最后那句让他想不透的话我是你的最初,也是你的最终

    在梦中,季隽言想要唤住那个飘远的身影,却从梦中惊醒。他环顾四周,房里只有光秃秃的土墙,他伸手抱住英格丽,在这段恍如行走在地狱般不真实的艰困旅途中,唯有怀中传来的温度是真实的。

    静夜中,他忽然被莫名的孤寂感擒获,感觉自己似乎已被过去的人生给彻底遗弃了,想到这里,季隽言的手不自觉的又加重了力道。

    英格丽被他紧拥的力道给弄醒,意识浑沌的她揉揉沉重的眼皮,满脸疑惑的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我作了梦,突然醒来就睡不着了。”

    “作恶梦了?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又经历了太多可怕的遭遇。要不要我哼摇篮曲帮你入睡呢?”英格丽很自然的伸手拍拍他。

    难民营里的人,时常为着伤痛的过去或是难忍的病痛而夜不成眠,她能体会这种感受。

    季隽言像孩子一样把头靠着英格丽,英格丽也把他当成难民营里受到叛军凌虐的孩子一样,温柔的轻抚着他的背,开始哼起曲子,就是每次她哄孩子们入睡的那首曲子,旋律非常优美,英格丽的声音像天籁般悦耳。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曲子?好几次想问都忘了问。”

    英格丽停止哼曲。“这是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作品61。原本是小提琴演奏版本,不过一八0八年八月的时候,贝多芬又亲自改编成钢琴协奏曲版本献给他好友布朗宁的新婚妻子茉莉,不过茉莉隔年三月就过世了。我很喜欢这首曲子,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静下来的时候脑海里就常会自动浮现出这段旋律。”

    “你会弹钢琴?”一般人很难交代得那么清楚,季隽言认为英格丽一定有很深厚的音乐素养,才能把贝多芬的协奏曲当摇篮曲随口哼出来。

    “我从小学钢琴,大学在伦敦音乐学院也是主修钢琴,其它弦乐器我也很喜欢,不过最喜欢的还是钢琴,也选修过声乐,感觉很不错。”英格丽回想起音乐学院的那段美丽时光,嘴角不经意的露出怀念的微笑。

    “那你为何不继续深造当个钢琴演奏家,却要到巴黎神学院当修女?”季隽言没忘记当初从红十字会义工尚那边听来的消息。

    “我总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个缺口,连我最爱的音乐也无法满足我,所以毕业后我就到巴黎的神学院去进修,想为天主服务,把生命的缺口补起,让自己变得更完整。可是天主却希望我学习奉献,让生命完整,所以指引我来到这里。”

    一直以来英格丽都不喜欢谈论自己的事,不过经过这几天和季隽言朝夕相处、祸福与共的生活,她也变得比较愿意敞开心胸来回答他的问题。

    “你难道都不想结婚生子,都不交男朋友的吗?”季隽言很难想象。

    “我从没想过要结婚生子,因为我长时间留在这里,没办法给孩子一个安定的生活。我有交过男朋友,但交往不到一年就协议分手了,聚少离多的关系很难持久,加上我们每次碰面谈的几乎都是公事,尤其我又在前线服务,久而久之关系就疏远到难以弥补。”英格丽心想这大概是她讲私事讲得最多、最深入的一次吧。

    “是你提出的?”季隽言觉得由英格丽提出的可能性比较大。

    英格丽很坦白向季隽言承认,对方是红十字会日内瓦总部的重要干部,两人几乎没见过几次面,那次她受伤回巴黎接受治疗的期间,两人有了比较多的相处之后,对方向她提出交往的要求,基于相同的理念与理想,英格丽接受了对方。

    听完英格丽的过去,季隽言有感而发“我的人生一直过得非常平顺,什么都不缺,事业、家庭、财富、爱情、婚姻我从不需要花心思就已经得到了一切,但偶尔我却会突然感到困惑,这就是我要的人生吗?为什么还是会在心中有一丝隐约的遗憾?也许这种好像少了什么的感觉,就是你所谓的那种生命的缺口吧。”

    “就好像生命的拼图少了一块的感觉。”英格丽接口道。

    季隽言笑了,他想起一个传说。“据说上帝在造人的时候,照着自己的形象塑造出原本是雌雄同体的人,但在投入人间的时候,却一分为二的被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于是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另一半,不然生命永远不完整。”

    英格丽也无声的笑着回应他“我也从无国界医师组织的一个犹太医师那儿听过,这是犹太人的美丽传说,不过我已经选择把我不完整的生命交给主了,经由奉献来完整我的人生,就算没有找到我的另一半,上帝也会完整我的生命。”

    “那原本属于你的另一半怎么办?你有你的主,那他呢?也许他将终其一生带着失落的灵魂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不断的寻找着你。”季隽言甚至可以体会到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的那种失落感。

    “我不知道,但我想上帝会好好照顾他的。”英格丽只能这么想了。

    季隽言听到这样的答案,莫名的感到有些生气。“你太自私了,你只想满足你自己的人生,宁可舍弃你的另一半,他何其不幸必须带着生命的缺口过一生!”

    对于季隽言忽然间的情绪转变,英格丽不解的看着他“没必要这么生气吧?我的另一半又没有出现过,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也许他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最好不代表最适合,不是同一张拼图的缺块,就算硬塞也无法融合。”季隽言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感到如此心浮气躁,但他就是不能接受英格丽的说辞。

    英格丽不明白季隽言何必对一个闲聊的话题表现得这么认真。“这不过是个传说而已,世界上适合自己的人不可能只有一个吧?”

    “难道你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也许真的有一个人仍在世上的某个角落等待着你出现,唯一的那个人,当他看到你的第一眼就会知道那就是他要找的人。”季隽言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固执得无可救葯,满脑子只有她的信仰和使命。

    “没有,我根本就不相信一见钟情。也许你相信是因为你跟你女友的相遇就像你说的那种感觉,而你已经找到了属于你的那块拼图;但是我从没遇到过,所以我不能体会,你不能因此责怪我啊!”英格丽感到有些气恼的背过身去。

    季隽言忽然间哑口无言,他楞住了。

    回想跟艾莉西亚的相遇,一路走下来并没有出现过他自己刚刚义愤填膺发言的那种感觉,他只是很尽责的满足艾莉西亚的一切需求与愿望。他们从没吵过架,意见相左的时候,艾莉西亚总是顺从他的决定从不争辩;艾莉西亚说要和他在一起,他只是接受了这样的提议;艾莉酉亚说要结婚,他也觉得没有反对的理由,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他从没想过两人是否适合,也不知道艾莉西亚和他在一起是否快乐,甚至不确定自己对艾莉西亚的爱。

    “我没有资格批判你,因为我也没做到自己所说的话,我只是像尽责任一样不断的回喂对我好的人,却从没用心去爱过人。如今在沙漠中遗世独立的情况下回顾一生,才发现自己的生命有多残缺,如果失去工作,我就什么也不是了,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责备你呢?”季隽言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也活得很自私。

    夜深人静的时候特别容易看清自己,这样的话也许平常说不出口,但在非洲原始大地生活久了,也变得愈来愈贴近真实原始的自我。

    他开始剖白自己的心,就像把英格丽当成神父一般的告解着。“我从来没有试图去寻找过自己生命拼图的另一半,就连答应跟我女友结婚也是被她设计的,只是事后我也觉得没有更正的必要,反正我父母也不希望我一辈子单身。”

    “说得更明确点,也就是我觉得有一个爱我的女人肯嫁给我,而且一开始交往就答应我可以不爱她,只要让她爱我就够了,这么轻松就可以让我应付完人生大事,让我继续专心做医学研究,真是太好了。愚蠢的我竟然以为自己可以这么自私的跟她过一辈子,我真的是疯了!”他心想这次如果可以活着回去,一定要马上跟艾莉西亚讲清楚,并取消婚约,至少要在双方都是真心的情况下才能结婚。

    英格丽闭着眼没有回答,季隽言以为她睡着了,但她其实没有睡,季隽言说的话在她的心湖投下一颗石头,激起了阵阵涟漪,让她原本平静的心开始浮动。

    用过早餐后,英格丽依照约定把手腕上的表拿下来交给昨晚收容他们的民宿主人。

    季隽言注意到那支手表的背后似乎有刻字,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追问道:“你的手表背面好像有刻字,是有纪念价值的吗?”

    “嗯。伦敦音乐学院毕业杰出校友会的纪念手表,是我得到温斯特音乐大赛钢琴项目冠军时,校友会送的礼物。”英格丽轻松得不带一丝遗憾。

    季隽言惊愕的拉住她“这么宝贵的东西,你却轻易的送人?”

    英格丽的表情显得很平静。“我拥有的回亿已经足够了。”

    “可是”她做得总是那么多,让他不自觉的感到惭愧。

    英格丽用手指轻轻放在季隽言的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别说了。我最欣赏的女演员苏菲亚罗兰曾经因为心爱的珠宝遗失而悲愤不已,难过了好一阵子,直到有一天忽然醒悟才停止哀伤,然后她说:绝不再为不会为自己流泪的东西而难过。同样的,只要能够保住我们两人的性命,一支手表算什么?”

    季隽言心中强烈的悸动是前所未有的感受,他面前的女人坚强得难以想象,一切的价值在她的面前都清清楚楚的显现。

    他突然紧紧抱住英格丽,沉默的表达他最深的感谢,虽然没有言语,但英格丽已经从他微微颤抖的双臂感受到了一切。

    英格丽脱离他的怀抱,拍拍他的肩膀,若无其事的提醒他该出发了。

    小镇上有个要到埃塞俄比亚和肯亚边境办事的当地人答应当他们的向导,季隽言主动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拔起来当作酬劳给了向导,这是艾莉西亚送他的情侣戒,他想回国还可以再去买一只相同的戒指。

    骡子只有一头,原本是那个当地人要骑的,但是他用戒指付过费了,因此他决定要让英格丽乘坐,这是他想回馈她的一点心意。

    他们把沿路拖行的帆布套扛到那个当地人养的骡子身上开始上路。

    走了好久,那当地人熟门熟路的带着他俩走迷宫似的绕来弯去,季隽言心里有些担心这个当地人不老实,搞不好会见财起意把他们带到偏僻的地方对他们不利,他伸手探向帆布袋内的步枪,准备随时应变,万一对方有歹念时可以自卫。

    景色愈来愈荒凉,渐渐脱离岩石区,眼前又出现了沙漠的景象,这下连英格丽都开始担心是否偏离了方向,从怀中掏出指北针来确认方位。就在两人同时因疑虑而担忧的同时,那当地人突然停下来指着前方对他们说了句当地方言。

    英格丽一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低头向季隽言解释“他说前面有个小绿洲,他要去那边先休息一下再继续走。”

    两人都带着怀疑,不敢完全相信这个当地人的说辞,彼此互换了一个迟疑的眼神,直到真的慢慢接近绿洲,他们才终于放下心来,暗笑自己错怪了好人。

    当地人拿起水壶在绿洲里接水喝,然后跟英格丽劈哩啪啦的讲了一大堆话,英格丽一直笑着摇头,最后那当地人竟然开始唱起歌了。

    季隽言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频频追问,英格丽才告诉他那个当地人说她可以在这个绿洲洗澡,因为她满身尘土的模样不好看。

    而且她衣服上的血迹会吓到人,以为她是战俘,在这里窝藏战俘可是会遭到叛军的残忍报复,所以会让大家感到很害怕。

    还说要她换穿他妻子的衣服,因为他的妻子带着小孩到密索姆沙哈耶,他带着一家人的衣物要去会合。说完英格丽还指着骡子两侧的篓子,那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财产。

    季隽言还是不明白,接着又问“那他为什么在唱歌?”

    英格丽闻言笑得更大声了。“他以为我是害怕他偷看才不敢洗澡,所以他要大声唱歌然后走到看不到的地方,如果歌声遥远就表示他没靠近,可以安心洗澡。”

    季隽言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当地人还真是老实得可爱。

    “那我要不要也跟着唱歌,然后走远一点呢?”季隽言也好想洗澡。

    “如果你愿意的话,麻烦你走得愈远愈好。”英格丽可不想春光外泄。

    “好吧,那等你洗好,我也想把身上的脏污洗一洗。”季隽言还真的开始唱起歌了,背对着她大踏步的往那当地人站着的方向前进。

    于是晴空下同时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歌声,这状况实在太有趣,英格丽忍不住一直在他们背后偷笑。

    她解下腰带,拉开满是血迹的工作服,脱掉里面的棉质背心与内裤,然后把马尾松开,毫无负担的跳进清澈见底的池水中,一股沁心的清凉与舒爽渗入全身每一个细胞。她像只美人鱼在池水里悠游,拭去全身上下的污渍,身体有如一根羽毛般轻盈,在沙漠甘泉中重获新生。

    不敢耽搁太久,远方的两位绅士已经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唱了好几回,怕让他们喉咙干哑,她赶紧从水中爬起来,从篓子里翻出要借她穿的当地妇女服,一件绘有简单图腾的沙龙装,但穿在她身上似乎显得过于暴露,肩膀和手臂、双腿都裸露在外。

    她害羞的又把浅灰色棉背心穿在沙龙里面,下身套上工作服,把上半身的部分反折变得好像一件裤裙,也刚好把有血迹的部位遮在里侧,用腰带固定住裤头,才出声把两个大男人叫回来。

    季隽言一听到英格丽的呼唤,全身都受到了绿洲清凉泉水的牵引,他马上飞奔回来,快手快脚的脱个精光,大声欢呼就往池中纵身一跳,激起大片水花,毫不在意自己的裸体会被英格丽看光光。其实他是太渴望水源而一时忘情,等到他在水中尽情的展现高超泳技来回游了好几趟之后,才想起英格丽还站在一旁。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往骡子的方向看去,只看到负责向导的当地人在喂骡子喝水,英格丽早就不见踪影了。他想英格丽可能是看到他刚刚表演的脱衣秀吓得躲起来了。

    结束了沙漠绿洲的短暂休息,英格丽和季隽言像加满油的汽车,显得精神奕奕、冲劲十足。

    当他们跟着向导在傍晚抵达边界城市的时候,仍不觉疲惫,难怪当地人都说沙漠绿洲是生命之泉,神圣的恩赐。

    他们感谢的握着向导的手互相祝福道别,英格丽也把借穿了一天的沙龙还了回去,上半身只剩下一件轻薄短小的浅灰色棉质背心,没有穿内衣的她整个胸型若隐若现,让季隽言不好意思直视。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主动要求季隽言把身上的格子短袖衬衫脱下来让她穿,季隽言马上毫不犹豫的把衬衫脱下双手奉上,只剩一件白色背心式内衣,现在暴露的人反而变成他了。

    整个城市沿着高原的山壁建杂邙成,算是邻近地区的大城,人口非常多,外来客尤其多。这里目前仍受到当地政府军队的保护,许多来采访非洲内战的外国记者都会把这当作一个中继点,城里甚至还有几间给外来客用餐的餐厅和投宿的小旅馆,不过很简陋就是了。

    街道上什么交通工具都有,从骆驼、骡子、牛车到卡车都有,季隽言拉着英格丽往对街走去,他看到一间有附设简单食堂的旅店,冲进去就用英文对着坐在柜台肥胖的老男人嚷着要一间房间,然后询问有没有外国记者投宿在此。

    那老男人回答他有几位记者来采访最近乌干达北部愈趋扩大的内战情形,就是投宿在此,不过他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

    季隽言拿着房间钥匙高兴的请他留言给那几位记者,说世卫组织五人小组的詹姆斯博士要把塔卡和厄努瓦尔病毒抗体研发的最新消息让他们报导,要他们务必在明天离开前来采访他;然后又要他们把饮用水和晚餐及男女换洗衣物各一套送到他们今晚住宿的房间里。

    一进到房间,英格丽马上把门锁好,着急的用中文问他“你一下子要了那么多东西,我们哪来的钱付?万一被他们知道我们付不出钱,我们就死定了!你知道这里的人是怎么对付犯罪的人吗?我光想都觉得可怕”

    虽然英格丽警告他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季隽言完全不受影响,躺在床上好整以暇的对着她微笑。他轻轻拍了拍床铺上小意要她过来坐在身旁。

    “不用担心,这里既然有国外的媒体,我保证过了今晚我们就有钱付账,明天还会有专车接送。”

    英格丽担忧的看着他,虽然半信半疑,但此刻也只能相信他了。

    一切真的就如季隽言所说的,他们不但有钱付账,还有专车负责送他们到难民营区。

    英格丽一直留在非洲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国际间对于疫病传染的恐慌让季隽言这个世卫派来对抗疫病的专家在媒体间的身价高居不下,他的一篇专访简直是媒体梦寐以求的大礼,而且等专访播出后,世卫也知道该到哪去接他回家了。

    因此他趁机跟城里的各国媒体谈条件,要求代付他的所有开支,并且派车隔天送他和英格丽到密索姆沙哈耶难民营,这么便宜的条件,简直乐坏了所有媒体,焉有不照办的道理。

    季隽言也顺理成章的穿上新衣服接受专访,之后更带着英格丽和各国记者一起分享了丰盛的烤全羊大餐,当地人最喜欢把生牛肉蘸佐料吃,可是看多了恐怖的疫病,季隽言坚持绝不吃生食。

    “这是什么?”英格丽接下季隽言递给她的白色液体。

    “羊乳酒,很好喝,记者给我的。”餐桌上所有人几乎都围在季隽言身边,用餐过程中,记者们不断借机和季隽言交谈,有意无意的探问一些敏感问题。

    “谢谢,我不喝酒的。”英格丽向来烟酒不沾,她婉谢对方的好意。

    “没什么酒味,像喝羊奶一样,对身体健康有帮助,就当作是喝烧酒鸡的汤一样,喝一点试试看嘛!”季隽言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了,不断的对英格丽劝酒。

    记者们见状都纷纷举起杯子要跟英格丽碰杯,盛情难却之下,英格丽只好试着喝喝看这看起来跟闻起来像羊奶的饮料,她浅尝了一口,味道也很像羊奶。

    季隽言不断的跟她说羊奶酒可以砝寒暖胃,还说羊奶的营养成分很高,英格丽被劝喝了好几杯。其中一个记者拿起相机提议要帮大家拍照,季隽言搂着英格丽的肩膀要记者帮忙照张合照,他对英格丽说:“总要为这趟旅程留点回忆。”

    回到旅店房间后,季隽言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了,他没有开灯,只是拉着英格丽在黑暗的房间里翩翩起舞。

    羊奶酒的后劲很强,英格丽满脸嫣红,微醺的任由季隽言引导着她的脚步;季隽言闭上双眼轻拥着她,不由自主的开口唱起英文老歌whenifallinlove(当我坠入情网)身体随着旋律轻轻摆动。

    “whenifallinlove,iwillbeforeverori’llneverfallinlove”季隽言的歌声跟他的人一样充满性格,很容易让人陶醉。

    英格丽忽然觉得好疲倦,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把头轻轻靠在季隽言的肩膀,眼皮渐渐感到沉重

    季隽言唱了一遍又一遍,愈来愈小声,最后变成用哼的。他感受到英格丽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自己的身上,酒精作用下而发烫的体温,隔着衣服的布料传过来。

    他缓缓停下脚步,右手轻轻捧起英格丽的脸颊,深深的吻了她。英格丽没有睁开眼,默默的回应着他,时间彷佛停止在这一刻,四周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季隽言环抱住英格丽的腰把她轻轻举起,放在床铺上。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映照在英格丽细致的脸庞,迷蒙的光雾就像笼罩在新娘脸上的透明白纱,季隽言的心情就像初夜的新郎般忐忑不安,紧张又期待的想揭开新娘脸上的纱网。

    他饱受风沙而粗糙的手指温柔的抚摩着英格丽的粉颊,但英格丽早已不胜酒力沉沉地睡去,发现刚刚短暂的激情不过是幻影,季隽言不禁哑然失笑。他趴在英格丽身旁人汍默的欣赏着她恬静的睡脸,渐渐地感到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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