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斜斜数道类似的口子,都是新近摆弄这刻刀添的。
他急促地说:“你别管我!”
大约是这些日子和他斗惯了嘴的,我应的也快:“我偏管葯呢?朝生把葯收在哪里?”一转头便见案上的葯瓶子和干净白布,是朝生一早给他备下的。
我捉着他的手替他上葯、包扎。
他是沈绘,到底不能归于沉寂,一时的落拓,沉溺酒中,也只不过需一个人略提一提,他会又站起来。眼睛瞎了也罢,他还有一双手,还有一颗心,自粕以堂堂正正再站起来。
我是可以放心了罢。
上完了葯,我放开他:“好了。”
他的左手依然僵僵直直地伸在那里,右手上仍拿着刀。他长长叹一口气,把刻刀扔在桌子上。
“我真想杀了你。”他说。
我抿着唇,一抬手把发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放在他手里。
他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他应认得的:是当日他摔给我的那支簪子。
我没头没脑地说:“之前断了,我叫人用薄银片接合了断处。”顿一下,又说“手工终是不及你的可惜了。”我走出房门,一脚已跨在门槛外边,又回身“饭菜在那边桌上,快吃罢,别放凉了。”
身后面他仿佛欲言又止,终究没再说什么。
我走了。
第二日,我又坐在扬子江的渡船上,自江北,回了江南。
这一回没什么感觉,似乎我本就不该留在那里的,而那些日子也不似真的,只是一个很好的梦,在这梦里我又得见他,陪他。
我是什么样的人呢?如今的日子我已很知足。
回去以后一连几日的平静,平静得竟让我心里觉着有些空落,我也只作毫不在意罢了。
一日我出门买了些柴米油盐,回来便见门口站着个人,明眸皓齿,抿着嘴只顾望着我笑。我这才认出来:“灵儿?”
可不是这丫头!上来拉住我手摇了一摇:“还当丹姐不认得人家了。”
我上下打量她,笑着一点她额头:“一年不见,也是女大十八变,真险些教人认不出了只是一双眼睛变不了的,我总认得。先进来说话。”
她跟我进屋,合我撒娇:“丹姐也不回来看我们一看,若不是在扬州遇着屏姐,哪里知道你躲在这儿呢。”
我笑说:“是是是,就是躲着你呢,过得好端端的,你还来翻我出来做什么?”
她撅撅嘴:“丹姐这样无情不怪妈妈总念你没心没肺了。”
“没心没肺?”我好笑“不是没头没脑,笨嘴拙舌么?”
“丹姐若是嘴笨,天下也没灵巧人儿了!”她装作恼了,把我手一摔“灵儿特特在屏姐面前争了这差事,赶了这么远路来,不但水没一杯,姐姐还冷言冷语的。”
我苦笑:“你倒会给我派不是,我这里也才进门,哪里就来得及给贵客奉茶倒水了。”
她又笑,重又挽起我手来:“哪个希图姐姐的茶水?只想着见丹姐一面,多辛苦也值了。”
瞧瞧吧,照花阁里出身的人,哪个不是伶牙俐齿的。做这伺候人的差事,总要练得长袖善舞才好。我也是这么出来的,自然明白。我拍拍她手:“说罢,屏儿差你来什么事?”
她略略正经了些:“屏姐想你呢,说在扬州遇见了,却没多聚聚。六月廿二,莫愁湖边,请姐姐见一见不许推。”
我看看她:“你们也莫拿那一套来对付我。”
她赔笑:“谁来对付姐姐?丹姐就看着屏姐用心,灵儿也一路辛苦,别叫作妹妹的白走这一趟罢。不然屏姐那里叫人家怎么交差呢?”
我也撑不住笑,伸出一只手指:“下不为例罢了。”
锦屏这样殷勤,灵儿软语相求,我也只得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