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霞飞园”是四皇子的寝宫。他斜躺在床上,手撑着头,眉心深锁,似乎在思索什么,脸上肃杀之气愈来愈凝重。
左右两旁侍女战战兢兢地为他捶肩揉脚,一点也不敢怠慢。
自从昨天被那疯女吓落莲花池,弄得一身污秽,狼狈地回宫后,他心情便始终郁郁不乐,连美女献舞当前,他竟也失了兴致!
除了吞不下这口窝囊气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感到不对劲似乎被愚弄了似的。
疯女?老妇人?透着一丝诡异
不对,他忆起老婆婆捧着汤葯的手背,似娇嫩如少女的红袖。
果然,有古怪,灵机一闪,他忆起了大前晚,紫衫少年俊俏的大眼及疯女如出一辙的慧黠大眼愈想愈像,他怎没发觉,疯了的人怎会有如此清澄精灵的瞳眸!
被她丑样子蒙蔽了自己的睿智不说,竟还忽男忽女地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股怒火狂烈燃烧他的心房,他蓦然坐起并盛怒握拳,朝床沿狠狠击下一掌。
“岂有此理!”他不由分说地暴喝一声。
旁边伺候着的宫女、太监吓得纷纷下跪求饶。
“统统滚出去!”他不耐地挥走那些奴才。
这时,御林军统领眼见宫女、太监落荒逃出四皇子的寝宫,心知不妙,硬着头皮惶恐地觐见四皇子。
“查得怎样?”四皇子用力拍桌坐下。
御林军统领吞了吞口沫,才鼓起勇气禀告:“据属下探知,唐将军并无与苏州女子有过婚约,而且将军府内均不知唐将军有未婚妻一事,倒是日前曾收留两名来历不明的少女”
“果然不出我所料,唐修旻存心和我作对,此仇不报非君子,快召集御林军,我要搜出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来个人赃并获,看云南王还有什么话说?”
“来不及了,一大早,唐将军已点兵出发,到云南赴任了”统领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望一眼四皇子阴睛不定的脸色,唯恐自己成了待罪羔羊。
“什么!”
四皇子万万想不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竟被唐修旻洞悉先机,溜之大吉。
“可恶!”四皇子咬牙切齿,握紧的拳头“咯咯”作响。“总有一天,一定将你碎尸万段!唐修旻,你等着!”
唐修旻的军队受到京城民众盛大欢送后,平安顺利地出了城。
每一位家仆及兵士对于能跟随唐将军远赴云南,不但不以为忤,反而与有荣焉,每一个人都意气风发、喜形于色,对齐天将军的崇拜之情,不言而喻。
只有三个人是例外的,表情宛若天地之别,心情益发“郁卒”
一个正是唐修旻自己,天未亮,管家去恭请段皓雪用早膳之时,竟发现人去楼空,不告而别。正当他如遭青天霹雳,心情跌落谷底之际,所幸婢女送来湘儿留下的书信,言明城外山神庙午时相会,不见不散。他才勉强撇下纷乱的情绪,按原订计划,整装出发,希望能尽快找到段皓雪,与她们会合。而另外两个颇为“郁卒”的人,不消说,就是段皓雪与湘儿两个古怪离奇的少女。此刻,她们正乔装成兵士,混入军队中。
“累死了,秀!好好的轿子不坐,偏要这样折腾,分明是自讨苦吃!”埋怨的正是湘儿,头盔重不说,又闷又热,挥汗如雨,挺教人受不了。
段皓雪哪里不明白湘儿的弦外之音!分明和唐修旻同路,他说什么也会礼遇她们。偏偏段皓雪不知哪根筋不对,完全不领情,混入男人之中充当下等兵,与这些早就习惯沙场征战的粗犷男子为伍,忍受他们的汗臭味。
“你懂什么?别老巴望别人对你好,还不是一丘之貉,早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他心中只有云南王的权位而已。”段皓雪没好气地数落她一顿,心中颇不是滋昧似的。
别人乍听之下,可能会觉得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湘儿可清楚得很,主子口是心非,嘴巴嚷着想离开唐修旻,心里可舍不得哩。偏偏唐修旻却似无事人般,对于她们主仆不告而别竟无动于衷,甚至连下令找寻也没有!
想到郡主尚不知自己早留下线索给唐将军,还兀自闷闷不乐,隐忍不满顿觉有趣,不禁噗哧一笑。这可惹来段皓雪更歹毒地瞪眼。但湘儿仿佛浑然不觉,幸灾乐祸般,笑得更过瘾了。
段皓雪不得不使出撒手锏,狠狠踩了湘儿一脚,才教湘儿咧开的大嘴瞬间恢复成樱桃小口。
“姑娘家,不知含蓄,成什么体统!”
段皓雪道貌岸然地训斥,湘儿只得满腹委屈地扁起了嘴,免得成了郡主的出气筒。
只希望唐修旻能准时抵达山神庙等候,千万别误了时辰才好!
中午时分,趁着大伙儿开伙之时,段皓雪和湘儿乘机溜到附近山上的山神庙。
“咦?我们藏在这儿的干粮和包袱呢?”
段皓雪板开庙门后的稻草地,遍寻不着她们预先藏好的衣服。
湘儿心不在焉地帮忙四处找了下,随口道:“郡主!我到外头找找好了,也许是野狗咬出去玩了。你等着!”
不等段皓雪应允,湘儿已一个箭步冲出山神庙,心系唐将军,深怕他迷了路,误了机会。
“忙什么?”
段皓雪气息败坏地坐在草堆上,正在兀自纳闷当儿,忽听得山神供桌下有些不寻常的细微声响,出其不意地掀开桌布,发现有个少年正穿着她预备好的男装,躲在桌下瑟瑟发抖。
“好哇!原来就是你这个贼小子!”
段皓雪不由分说地将他揪了出桌底下,发现他十分软弱似的,提起他的衣襟,握拳作势揍他之际,才看清楚他的五官,不禁哑然失声,完全僵在原地。
“救命呀!救命呀!”那少年一看是留胡子的黑面汉子,顾不得他身材与自己差不多娇小,早害怕得尖叫求教,双手护住粉嫩的面颊。
那少年一叫,倒真的在荒山野岭引来了一位打抱不平的好事者。
“放开他!”
包要命的是,这声音熟悉得令段皓雪顿觉手脚冰冷、恍若隔世。
那少年感到黑面汉子手一松,随即躲到行侠仗义的英挺男子身旁依偎,并甜甜唤了声:“唐将军,救我!那个坏蛋想杀我呢!”
唐修旻纳闷地望了一眼少年华贵亮丽的面貌,蹙起眉:“你知道我?”
“她就是海宁公主,你的未婚妻!”
那黑面兵士倒开口解开他的疑惑,却让唐修旻将注意力重新转回那黑面汉子身上,他可没错过汉子过于清脆的嗓音,及不该有的浓浓醋意。
段皓雪后悔冲动泄了底,见唐修旻炯炯目光寸步不移地审视自己,不由自主地转过身背向他。
唐修旻打量那吓人的汉子不成比例的纤细身段,又瞧他心虚地低眸转身想起湘儿的留言,及她们主仆易容的本事,心中不禁泛起了怀疑。莫非
“他想冒犯本公主,唐将军还不快将他拿下严惩?”少年仿佛十分擅于支使人般的命令唐修旻。
唐修旻却莫名起了反感。“既然公主无恙,这件事就交由微臣全权处理。为了公主的安全,微臣即刻护送公主下山,并派人恭送公主回京。”
言下不无袒护段皓雪之意。
段皓雪一方面怀疑唐修旻已识破她伪装的身份,一方面又对他的偏袒备感窝心和感激
想来,他并非完全无情之人!
“我才不要回京呢!”
这少年不,海宁公主顿时大发娇嗔,忘记方才的害怕,使起性子:“你休想赶我走!我历尽艰辛才找到你,说什么也要跟在你身边!”
“公主,可知皇上为您的失踪有多焦虑?”唐修旻试图打消公主相随的念头。
“除非,你放弃去当什么云南王,跟我回宫做我的驸马爷,好不好?”海宁公主像吵着要糖吃般的稚气未脱。
“公主,皇上已下了旨,圣命难违,恕微臣难以答应”唐修旻颇感为难。
“皇上最疼我了,只要你愿意,不止是驸马爷,你要当什么王爷,统统答应你!”
唐修旻正不知如何应对之际,正发现那黑面着军服的汉子,蹑手蹑脚地,正准备溜出山神庙。
“慢着,我们帐还没算,想去哪里?”
唐修旻沉喝一声,一方宝剑阴森吓人地架在她的脖子上,段皓雪悚然一惊。
唐修旻并非有意如此惊吓段皓雪,但为了打消她逃走之意,他不得不狠心出此下策,虽然他早瞥见藏在她身后腰间,他所致赠的银笛,但他并不急着揭穿她的身份。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属下只是不想留下来杀风景,打搅公主凤求凰”段皓雪吊儿啷当,酸溜溜地疯刺。
唐修旻抿嘴失笑,想不到这调皮的小妮子醋意挺浓的。
而海宁公主早满脸通红,扬起手:“你胡说八道,掌你这狗奴才嘴!”
唐修旻却适时拉住鲍主伸在半空的手,阻止她伤害段皓雪,好言相劝:“公主息怒,这刁钻奴才就交由微臣处置,微臣会给公主交代。”
“我还嫌脏了我的手呢!”
海宁公主收回小手,瞪了那汉子一眼,气冲冲地走出山神庙。
“走吧!先跟我回营再说。”唐修旻丝毫不敢松剑,硬押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段皓雪回到他的营帐。
段皓雪边走边担心地回头,又怕唐修旻识穿,心中犯嘀咕着:这臭湘儿,这会儿跑哪儿去?她这回头若发现她已离开山神庙,会不会知道到唐将军的营区来救她?
凭湘儿的身手及聪明才智,应该不会乱了手脚,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寻她吧?
眼前,她只能思索如何摆脱唐修旻,再回头与湘儿会合。
闯遍大江南北,她们主仆默契一等一,从未失散过,只要湘儿见不着她,一定会回山神庙守候的。
只是段皓雪万万没想到,湘儿此时正步上危机,命在旦夕
湘儿愈往山腰,走离山神庙愈远,然而,始终没见到唐将军的身影。
“不会是没看到我留的纸条吧?”湘儿愈等愈心焦。“那可如何是好?”
她四处眺望,眼前除了树林边有只母鹿喂哺小鹿外,并未有其他生物踪迹。
“唉!”正当她莫可奈何叹一口气之际,忽然瞥见母鹿正后方不远处,有两团黑影,而且其中一名还悄悄举起弓箭
湘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竟然有人忍心伤害母子情深的两头鹿?她绝不允许!母鹿死了,小鹿肯定活不了,但又离猎人们太远无法阻止,眼看母子鹿的性命岌岌可危。
“不管了!”湘儿不加思索,施展轻功,翻身往鹿妈妈和鹿宝宝身上扑去,准备以身相护。
而猎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时,却惊觉迎空落下不明物体。“啊!不好”但箭已同时射出,无法挽救
“啊”一声惨叫,母子鹿受惊,窜逃而去。
那百步穿杨的猎人忿怒地低吼一声:“哪个笨蛋坏我好事?”
另一旁宛若侍从的男子丝毫不敢怠慢,连忙冲上前将不明猎物扳过身来,对着他主子紧张万分道:“不好,王子!是个人,而且是个中原兵!”
那被尊称王子的英挺男子,一把抓起昏迷瘦弱的兵士,观看良久,沉吟一会儿,便将那黑面小兵土扛在肩上,往河边走去。
“王子,你要救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吗?而且,我们现在自身难保,还是别管他了。”
那侍从亦步亦趋,焦虑异常地警惕王子。
那如王者般威严的青年,冷冽地瞪视唠叨不停的侍从一眼,侍从随即住了口。
他知道他若再多烦王子一句,他的小命恐怕不妙。
突然,侍从紧闭的口又张得大大的
那扛着湘儿的青年顺着侍从诧异的眼神,察觉到这黑面兵士的头盔掉在地上,正宣泄出如瀑布般乌黑亮丽的秀发青年非但没有吃惊,嘴角反而泛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待来到山溪边,那青年异常轻柔地将负伤的小兵士放下,并将那枝差点将黑面兵穿心而过的箭一鼓作气地抽出,湘儿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楚,闷哼几声,随即完全不省人事
“你去捡柴火,到山神庙等我。”青年蹙着眉命令,眼神却始终没离开面如黑炭的湘儿半寸。
本来一旁静观其变的侍从愣了一下,被主子严厉的眼神一瞧,不敢怠慢,马上飞也似的往树林深处走去。
青年这才缓缓地将黑面兵士的军服解开,他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气
并不是看见湘儿雪白的半截胸脯,而是为了湘儿穿肩而过的伤口正汩汨不停地流着鲜血,只要再一寸这乔扮中原兵的小姑娘铁定命丧他手!
为什么这么傻呢?
难道真只为了林子中那对母子鹿?他原本是没瞧见那只正在吸母奶的小鹿,所以才狠心拿起弓箭,瞄准母鹿
这几天逃亡,来不及备足粮食,所以才想在荒郊野外打野食充饥,尤其是为了被他连累出宫,千里寻夫的小鲍主,他更不忍教娇生惯养的公主挨饿受冻!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莫名其妙地跑出这么一个不知死活、舍身救鹿的小姑娘?他从未伤过女人,在他观念里,女人是弱者,是需要被保护的。没想到,这次意外,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却差点死在他手上!
都怪那个悔婚逃跑的大理郡主,为了不使父王出兵攻打大理,更为了与大理王子段皓玄的惺惺相惜,他才请求父王宽限一年的时间千里寻妻,免去两国征战。如果不是为了两国人民着想,他堂堂西夏大王子可不必这么窝囊,千里迢迢只求大理国郡主乖乖回去和他成亲,他老早就失去耐性,巴不得马上抓到那可恶、只会折腾
他的郡主,掌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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