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要!”冰心一向心软骨头硬,想使强逼她就范,可没那么容易。
“不要就废了你的手臂。”
原料想老公公大概会一拳劈将下来,怎知他竟松开手,抓起菱角便往嘴巴送。
“喂,你”冰心不依,作势打他,眼角瞥见自己的胳臂不知何时,整个变成了紫黑色。“你耍诈,用毒害我?”但觉一阵麻辣难当,片刻间已传至臂弯。她小时候被毒蛇咬过,就是这般胀胀痛痛,不禁骇然地哭了出来。
“知道厉害了吧?”老公公贼贼一笑,干脆把整包菱角全都据为己有。
“你大人欺负小孩,羞不羞耻。”冰心一慌,攫地而起,往下山的小路十万火急奔去。
“你越是乱跑乱跳,身上的毒越是发作得快。”老公公动作迟缓又笨拙,却就是跑得比她快。
冰心万念俱灰,紧急煞住脚步,朝老公公跪下。“我跟你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你就饶我一命吧。”
“求我呀?”老公公像个老顽童,看她跪地求饶,居然乐得手舞足蹈。“成,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给你解葯。”
“什么事?”不管什么事,先答应再说,等毒解了再跟他秋后算帐。
“你得答应,以后什么事都得听我的。”
“那哪是一件事,根本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事。若是你叫我去吃狗屎,难道我也要照办?”士可杀不可辱,不如专心等死算了。
“这!老夫虽然形象邋遢,但品格高尚,怎么会叫你去做那么没品味的事。”老公公见冰心犹豫不决,生气道:“你,你死你的,休要我帮你收尸。”
“老公公,好啦好啦。”识时务者为佳人,先使个缓兵计再报仇雪恨不迟。
“发誓。”
“我都已经答应你了还不够?”恩将仇报的臭老头!傍我记住。
“当然喽,孔夫子说过,‘女人如小人,统统不可信’。快快发个毒誓来听听。”为了逼冰心就范,老公公居然连孔老夫子都拖下水。
冰心此时左臂麻胀已至肩膀,心中恐惧莫名,只得瞎编一个毒誓塘塞他。“老公公如若饶我不死,除去我身上的毒,我今后保证言听计从,否则就就让我嫁个麻子大花脸。”
“不行不行。”老公公道。“这个不算,重新换一个。”
“这样还不够毒?”对女人而言,嫁个丑八怪那可是非常严酷兼悲惨的。难不成要
“不是不够毒,而是你这誓言万一应验,我就没戏唱了。”老公公似乎意有所指。
“好吧,那就罚我从此无父无母孤苦一生。”好在她本来就是个孤儿,这样说应该不会遭五雷轰顶才对。
斜眼睨向老公公,见他脸有喜色,颓然十分满意她的毒誓。
“马马虎虎行啦。”老公公猝然控住冰心手臂,推拿几下,黑紫的小手竟立时转为粉白色。
“老公公,你这是什么招术,可不可以教我?”用来防身,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不准再叫我老公公,要叫爹!”
“我没爹,我爹早死了。”冰心此时才仔细瞧清他的面貌,但见他高鼻深目,满脸雪白长须,根根垂到胸口,就算没七十也有六十,这么老,当她爷爷都绰绰有余了。
“怎么,我要求的第一件事你就不依?”
“可这根本是强人所难嘛。”她一生没见过“爹”长得啥模样,尽管偶尔也会羡慕别人有父母疼惜,但他的“老”样子实在不是当爹的最佳人选。
“叫不叫?”他右手凌空而起,眼看就要抓向她的天灵盖。
从小只听过有人逼婚抢亲,还没听过有逼人家认爹爹的。今儿个算她倒楣误救坏人,认就认,谁怕谁?“爹。”
“乖女儿。”老公公哈哈大笑。“来,我带你到北冥总教坛。”
“去那儿做什么?”冰心打从东北行乞到西蜀,从未听过有此门派。
“嫁人喽!”
“什么?”话声甫落,她的手已被老公公抓住,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奔去,快如闪电,疾往一片片丛山峻岭而去。
天空是很淡很淡的紫红色,镶嵌了一轮生铁般青幽而冷凝的月亮,太阳行将升起了。
笛子的声音从城堡内传来,是轻柔与雄浑兼俱的古曲。
冰心躺卧在柔软的毛垫上,觉得脸上痒痒的,睁开眼睛一看,觉有无数只色彩缤纷的凤蝶围着她周身飞舞,有些甚至停在她脸上歇息。
“这是什么地方?”她喃喃自问。
犹记得,昨儿跟着老公公东奔西窜,到得一处山谷,其时天色已暗,她因长途跋涉,不知怎地就睡了过去。
“会是老公公的家?”环目四顾,小床边纱缦重垂,隐隐约约可见奇花异草姹紫嫣红地遍植左右,阵阵馥郁馨香浮动,水声依然回荡。
这是荒山野地抑或豪门庭园,怎会将床安置于此?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此处绝非老公公的“狗窝”那人才不会有这雅兴,更不可能有此巧思,弄一张美美的床让她睡。
每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饿。像她们这种三餐经常不继的落魄人,填饱肚子即是这一生最伟大的事业。
冰心从床上一跃欲起,赫然发现她的粗衣布裙不知何时给换成了雪白罗衣,淡绿襦裙。
“是,那个老色鬼,她这一惊非同小可,马上滚到床下。“天!这床居然是半悬在空中,离地起码三丈高。”害她摔得四脚朝天!
摸索了半天,总算在花丛边找到一双凤头丝履。
“穿这玩意儿,怕不会走路哩。”冰心想了好一会儿,无计可想,只好硬着头皮穿上。嗯,还挺舒服的。她穷惯也苦惯了,八百年没穿这么称头过,反倒浑身不自在。
槽老头呢?这老不修,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孬种!
冰心说什么也要把他找出来,严刑拷打一番。
“喂!”猛掀开帏幕,两侧旋即各走出一名婢女。
“姑娘有何吩咐?”那婢女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看来约莫十六、七岁,除了黑发、黑眼珠外,全身雪白,犹似身在烟中雾里。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冰心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深怕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奴婢娟娟、秀秀,奉国师之命,刚来服侍姑娘起居饮食。”
“国师是谁?我跟他非亲非故,他干么对我这么好?”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冰心左瞧瞧右瞧瞧,觉得娟娟秀秀美则美矣,就是太白了,白得连一点血色都没有,该不会是中了老公公的阴毒,才不得已在此为奴为婢吧?
这糟老头真是太坏了!被她逮住,绝不轻饶。
“国师亦即咱们王子最为推崇的师傅,姑娘遇见他,实乃上天之幸。”娟娟敬畏的神情颇堪玩味。
“你是说,那个老老丑丑的色鬼就是你们的国师?”
“谁在那儿胡乱说我坏话?”
是他!冰心认得出他的破锣嗓子。
“是我怎样”哎呀,啧啧啧。
这位拄着龙头拐杖,身穿大黄长袍,颈项挂着一串翡翠佛珠的老者,不就是
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换了件衣裳,他竟也人模人样,派头十足了。
“你”冰心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叫爹。”老公公凛然纠正她。
“你也配!说,说这身衣裳!”
“姑娘不满意吗?秀秀即刻再替您换过。”诚惶诚恐的婢女,脸上已几近贫血了。
“这是你帮我换上的?”冰心咽了下口水,汗颜自己以小人之心度老头子之腹。
等等,先别太自责,说不准他还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这人横看竖看前看后看,都不是好人的样儿。
“是的。”
“那么我的旧衣?”
“丢啦!”老公公愀然不悦。“破破烂烂脏兮兮的,难不成要留着当骨董。”
“丢了,”冰心这声咆哮直如石破天惊。“我那件布衫价值连城,你居然把它丢了,你你你,给我还来!”
“一件破衣如何价值连城?”老公公猜想她八成胡扯瞎掰,好向他勒索钱财。
“它外表虽旧,但里边暗藏玄机。我十几年来,乞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共攒聚数百银两,全部换成银票,缝在布衫内里,准备将来觅地购屋颐养天年的。这下全完了啦!”说着说着,胸间一热,忍不住潸然泪下。
“区区数百两也叫价值连城?夸大其辞!”老公公自怀中摸出一叠银票塞到她手中。“这些够让你买一堆‘城池’回来当玩具了。”
“给我的?”冰心马上收住泪水,非常专注地清点手中的银票,一百两、两百两、三百两哇!一千两!发了发了,她终于出人头地,平步青云,从今尔后不必再仰人鼻息了。这老头儿还真好骗。
“开心啦?”老公公对她毫不含蓄地破涕为笑,深感忧心忡忡。
“开心开心。没想到爹您富甲一方,还贵为国师,从今儿起,孩儿跟着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一定快乐得不得了。”有了钱,她叫起爹也备觉顺口。
“别高兴得太早,先和娟娟到内堂换件衣裳,我带你见一个人去。”
“这样已经够漂亮,还要换啥?”有了钱,她烦恼的就只剩下吃了。“我想先吃饭。”
“也好。去帮她准备早膳。”老公公一声令下,月洞门外便有四名男丁镑持满盛美食的银盘,张罗于圆石桌上。
六碟菜肴分别是玫瑰酱腌牛肉、桂花清蒸藕泥、五柳雪拌金鳍、茄汁明虾和脆抄银苏。
冰心看得食指大动,一脚跳上石椅,便大口大嚼,看得老公公眉头锁成山丘,娟娟和秀秀则是目瞪口呆,惊诧不已。
人家是饿死鬼投胎,她是投胎来做饿死鬼的吗?
看来“此事”必然凶多吉少,要想她雀屏中选,恐怕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