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收起枪,不去阻止仓皇逃逸的阿四。
他身手矫健地攀爬到女子坠落的下台上,伸手探着她的颈动脉。
她还活着,但是鼻息和脉搏都十分微弱。
沈浩拨开她沾满污泥、鲜血的头发,看到她娇小的脸庞上布满了擦伤,额头也不停地渗出血来。
懊死的!她伤得不轻。
不自觉中,沈浩为了这名陌生女子的伤势而失去平时的冷酷,冰冷的心被一丝生气和慌忙所取代。
他单手抱着轻如羽毛、游移在生死边缘的她,另一手攀扶着凹凸不平的崖壁,平稳地爬回顶端。
这场雨下得愈来愈大了,她额上流出的血和着倾盆的雨水,在他衣服上渗开一片可怕的血红。
沈浩脱下外套,包在她柔弱的身体上。
他跨上自己那辆重型机车,将她横放在前面,一只手臂抱紧她,另一手驾御着机车。
路上他不时地低头查看,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体温也愈来愈低
沈浩一次次地催快油门,黑色的机车在弯曲的山路中惊险地狂奔着,冒着大雨和阴沉的夜色,这个旅程看似玩命,事实上却是在救命
阿山、猪仔和四、五个兄弟们围在饭桌前,无语地等待着沈浩回来吃饭。
等沈哥回来才开饭是这里不成文的规定,无论事后沈浩如何责备他们,他们始终改不掉这个习惯。
杨仲康巡完房,确定所有受伤的人情况都稳定下来后才出来。
“阿浩还没回来?”他看着渐渐凉掉的饭菜,声音中透露出担忧。
这里也只有他会大大方方地喊沈浩名字,他和沈浩算是平辈的朋友,和阿山他们不同。
有时候他真的很为沈浩操心,像沈浩这种凡事都放在心里,外表却显得毫无情感的人最危险,一不小心就会闷出病来。
“是沈哥”猪仔听到引擎声,涸葡定地站了起来。
他和阿山连忙走到门口。
“沈哥?”阿山吃了一惊。
全身湿透的沈浩正疾速煞住往前狂飙的机车,踩下固定车身的支柱,跨下车朝着他们走来。黑暗中,他们只能看到满身沾血的沈浩,他手臂中似乎抱着一个东西。
“沈哥,你还好吧?”猪仔被他胸前的血渍吓了一大跳。
“杨医师呢?”沈浩吼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没有回答猪仔的话。
“天呀,沈哥!她是谁?”阿山终于看清他怀抱中的东西一个四处都是伤痕的女人。
对于阿山的问题,沈浩不知道如何回答,也没心思去应付,他只是重复吼着:“杨医师呢?”
“怎么了?”杨仲康在里面听见他的吼叫,连忙奔到门口。
不用沈浩解释,杨仲康已明白自己该做的事。
“把她放到医疗室。”探完她的脉搏后,他迅速下着命令。
在窄小、但设备精良的医疗室中,杨仲康仔细检查着她身上各处伤势。
“知道她的名字吗?她是怎么弄成这身伤的?”
“她失足坠入山崖中。”至于她的名字,沈浩以摇头代替回答,她只是他“捡”回来的落难女子。
此时小小的医疗室中挤满了人,让忙碌的杨仲康深感碍手碍脚,他忍无可忍地下着逐客令“你们先出去等,去吃你们的晚餐。沈浩,把自己弄干,我今天已经够忙了,不想再看见有人病倒,知道吗?”
出去之前,沈浩忍不住回头看手术台上的她,然后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你确定自己没有烟瘾?”杨仲康推开阳台的门,半消遣、半正经地问着吞云吐雾的沈浩。
也只有沈浩会在足以冻僵人的冬夜里跑到外面“乘凉”有时候杨仲康甚至怀疑阿浩的身体结构是否和常人相反,他常做一些极伤身体的事,却很少看过他生病,几乎没有。
杨仲康的声音唤醒了兀自想得出神的沈浩。
一如往常,沈浩没有多费唇舌去回答一个不甚重要的问题。他从来不对任何事物上瘾,就算他有烟瘾,他也能轻易戒掉。
“她怎么了?”他关心的是这个。
将抽到一半的香烟丢到地上,用脚尖踩熄,他毫不眷恋那种味道。
杨仲康整个人瘫进沈浩身后的竹椅中,大大地舒展紧绷一整天的筋骨。下午是阿国他们,晚上又来个“落难美人”害他到现在还没能好好喘口气、吃顿热饭。
不过,面对沈浩喷火的眼神,他还是赶紧回应道:“她如果还没脱离险境,你想我会有闲情坐在这里吗?幸运的,她身上的骨头除了右脚外,其余皆安然无事。我替她的右脚打上石膏,过一阵子就没事了,”杨仲康尽量省略一堆费词,把女子身上的大伤都说成小伤,省得沈浩操心。“不过,她头部所受的伤不小,目前仍昏迷不醒,我无法确定她脑部的损害严不严重,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想办法让她的高烧退下来,等待她清醒过来。”
虽然沈浩对他后来这串话只是微微点头表示听见了,但杨仲康敢发誓,他看见沈浩眼底闪过一抹担忧,这对平时冷冷冰冰的阿浩来说十分反常,令人吃惊。
阿浩为什么会特别关心一名陌生女于?他应该不会眼花、看错呀
“我叫阿山挪出他的房间,让给她休息。”
“嗯。”沈浩应了一声,表示赞同。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阿浩,”杨仲康站了起来,和沈浩面对面。“你真的不认识她?”
沈浩被他一问后,眼中残留的关心消失、淡去,也惊觉到自己的反常行为。
沈浩摇摇头“我无意间发现她被阿四追杀。”
“阿四?!”他没听错吧?杨仲康的音调不自主地提高了八度,是不是他今天太累,造成视力和听力的退化?“宋珍的秘密打手,阿四?”
阿四是宋珍的忠实手下,这是邵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的事。在邵家担任医师多年,杨仲康当然清楚这环关系。
就是因为扯上宋珍,这个消息才会像颗原子弹般骇人。
宋珍和邵大夫人不一样。正室杨明华是个性情温和、待人十分客气的女人,她从来不插手管帮内的杂事,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打理丈夫的家居生活上,前几年还常飞到美国探望她的女儿,这些年来回为健康状况变差,只好留在台湾。
而二姨太宋珍呢?外表上年轻漂亮,但内心却是老练阴险。心机颇重的她一天到晚就忙着算计如何取代杨明华在邵家的地位,训练她那刁钻的女儿去讨好父亲的心。这个心毒如蛇蝎的女人手段十分狠辣,只要有人惹她不开心,她便会买杀手去解决掉那个人。而她所请的杀手便是阿四。
问题是,那名看起来清纯绝尘的小女人怎么会惹上宋珍?她看起来似乎是个清清白白、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怎么可能卯上邵家最阴狠的人?
“一定是你搞错了。”杨仲康沉思一会儿之后,便肯定地下结论。这一定是个误会,很有可能阿浩在视线不良的情况下认错了人,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我看到他的车牌号码,”他的结论很快便被沈浩推翻。“是宋珍的座车。”
“阿浩,我们目前的情况已经够糟了,邵震成派左少强绑架巧妍,又在道上放话谁能抓到我们便有重赏,让我们陷于寸步难行的困境中。而现在你又介人宋珍的恩怨里,谁知道她是哪里犯到宋珍”
“我以为医生会比平常人有良心,想不到你这么贪生怕死。”沈浩打断他的话,把话说得很重。
“该死的!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杨仲康绕到正要转身进屋里去的沈浩面前。他总有一天会被沈浩这种一开口便伤人的个性气死。“我想说的是,她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女子,你可以行侠仗义,冒你的、或我的生命安危去救她,但你底下弟兄的安危呢?在这种非常时期不适合逞英雄,你明知多一个敌人对我们的杀伤力有多大。”
沈浩听完这串话后仍是面无表情,他又露出贯有的死沉眼神看向杨仲康。
“你”杨仲康真想撕下他那张什么都无所谓的脸孔。“算了,算了,反正人都救回来了,我还在这里浪费口水,和你这尊石像争辩什么?”他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投降了。也对,这场麻烦已经惹上了,多说又有何益?
只不过一向把弟兄的安危摆在首位的阿浩,现在怎么还能问心无愧地面对他?
是不是自从和邵家帮为敌后,阿浩认为凡是邵家的敌人就是他们的朋友,因此才认为救那名女子是他们的责任?
是吗?就凭着这份“责任”让一向眼里只有他身边的人、对其他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沈浩破例救了她。
就凭着这份“责任”让一向将情感掩饰得很好的沈浩失去自制?
杨仲康望着径自走进屋里的沈浩,找不到任何完美的理由来解释沈浩今晚的行为。
沈浩站在床畔,凝视着昏睡的人影。
外面的雨势渐渐转小,四周也愈来愈死寂。
她的脸色虽然仍是十分苍白,但比起之前吓人的死灰好太多了。
她身上盖的棉被滑掉一半,沈浩直觉地伸手拉高她的被子,直至触碰到她的发丝才停止。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后硬生生地收回。
之前她满身都是血和汗泥,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看清楚她的脸孔,现在端详之下,他才发现即使额头捆着纱布、颊上布满擦伤,她细致的五官仍深深吸引着别人的目光,令人不知不觉地沉迷下去。
她有型的唇瓣带着些许性感,也带着小女人的温柔,而弯弯、长长的黑睫毛则引人遐思,同时也包含着一丝俏皮和调皮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因为她的美色而救了她吗?沈浩望着呼吸平稳的她,心底响起这个问号。
不,不可能。决定救她、开枪阻止阿四时,她已从山崖坠落,黑夜之中他根本没看清楚她的长相。
他救她是因为不因为什么,开枪似乎是一个反射动作。他也不清楚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那时认为救她似乎是他的责任,似乎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根本没考虑就开枪。
但是为什么他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刚才杨仲康提起时,他才惊觉自己的确做出一件胡涂的事。他发过誓,今生今世要尽一切力量保护弟兄们,直到大家安全脱离邵家的威胁,而今天为何会为了解救一个陌生女子而忘记大家的安危?
是因为恻隐之心吗?他从来便不是个“侠客”更不热心助人,习惯了冷眼旁观身边的一切,不曾做过像今天一样愚蠢的事。
沈浩抬头,将目光调到窗外的沙滩上。
等到自己眼底的情感冷却,变回正常的沈浩,他迅速离开她的房间,决定不再失去控制
下午海边的气温升高许多,经过昨晚那场雷雨之后,天地间似乎变得更清朗了,暖暖的冬阳也高挂在天空,一扫昨日的阴霾。
阿国等人的伤都好了许多,毕竟大家在道上混也不只一天、两天,受点小伤算是家常便饭,习惯之后,伤势通常好得比平常人快。
平时负责打理大伙三餐的大厨猪仔正在厨房中忙碌着,为了犒赏阿国他们,他决定晚餐加菜,以往煮来煮去都是那几道菜的他忙着钻研食谱,发明新菜。
“喂,阿庭,是我。”风雨过后的愉快气氛丝毫没有感染到沈浩,他依然独自坐在阳台的一角,不一样的是他手上拿的不是香烟,而是一支无线电话。
电话彼端的席岱庭呆了数秒,似乎不敢相信沈哥会自动拨电话给她,害得原本在家中享受周日下午的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更害一旁的唐杰心脏病险些发作。
“沈哥!”激动地叫着,席岱庭很快地被丈夫扶回沙发上。“你还好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自从沈浩离开邵家之后,他可以说是腹背受敌,道上许多想讨好邵震威的人也在找他的麻烦,以致他带着弟兄们退避到这栋海边的木屋中,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这栋木屋的存在。也因为凡事都处于浑沌不明的状态,沈浩很久没有打电话联络她、或杜绍杰和妹妹。他现在突然来电,让她以为发生什么重大的事了。
“没事。你还好吧?”沈浩反问,先不谈自己找她的主因。
“我很好呀!今天我去作产检,医生说一切都很正常,宝宝很健康,”说到这里,怀胎四个月的席岱庭和唐杰和视一...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