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可玲打开房门。她的棕黑发披在肩上,匆匆穿上的睡袍露出一大片睡衣。她显然已经上床了。麦格垂下视线,血液在他的太阳穴里澎湃。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问道。
“别担心,克林没有受伤,”肯尼向她保证。“有一点醉了,摔倒在马厩里,把下巴搞瘀青了,没有其它大碍。”
她往后退开,按住房门。“麻烦把他弄进来放在床上。”
他们抬着克林进入房间,酒味和香水味袭向她,麦格看到她的鼻翼微微翕动。在那一刻,他了解肯尼一直是对的:可玲知道她丈夫有其它女人,但是,她仍然接受他。麦格更加钦佩她,也更想狠狠揍克林一顿。
他们把孟克林抬上床,肯尼扯下他的靴子。“你能设法完成剩余的吗,可玲?”
“噢,当然可以,这又不是第一次。”她叹口气,然后强迫自己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幸好也不是常常发生,谢谢你们把他弄上来。”
她的话是针对他们两人,但是,她不曾直接注视麦格。自从花园那天之后,他们一直在逃避迎接对方的视线。
两个男人向她道过晚安,走出房间,沉默地走向另一个厢房。麦格在私底下了解他的愤怒不只是因为孟克林的评语残酷、鄙俗,而且充满侮辱。
真正令他气恼的是那个混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第二天一大早,麦格迅速地吃完早餐时,克林走进餐厅。因为没有其它人在场,他根本不可能漠视那个男人。
克林直接走向咖啡壶。“我完全不记得了,但是我老婆说你和肯尼昨天晚上把我弄进屋里。真是谢谢你了。”
麦格很高兴那个男人完全不记得。“你的马匹最值得赞扬。”
“西撒是我见过的马匹之中最聪明的一匹。”克林用颤抖的手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我的头好像被炮弹击中,而且我是咎由自取。到了这个年纪,我早该知道不能同时喝啤酒、白兰地和鸡尾酒。”
他一副懊悔莫及的神情,麦格忍不住微微一笑。如果克林不是可玲的丈夫,麦格一定会相当喜欢他,至少会容忍他的缺点。他尝试不把克林视为可玲的丈夫,假装可玲并不存在。“听起来好像很可怕,你今天早上还能移动,实在很幸运。”
“没有选择的余地。”克林在咖啡里加进糖和牛奶,深深喝下一大口。“我必须赶去部队里,然后又必须及时赶回这里,陪我老婆去参加理奇蒙的舞会。”
终究不可能忘记可玲的存在。“她一定会很高兴你能陪她。”麦格平静地说道。
克林扮个鬼脸。“我讨厌这种活动,但是,这场舞会太重要,不容错过。”
“那么,我们届时再会了。”麦格喝完自己的咖啡,离开餐厅。令人觉得讽刺的是,他一方面想要讨厌孟克林,但是,为了可玲的缘故,又必须希望她的丈夫仁慈、正直,可以信赖。人生为什么必须有这种灰蒙蒙的烂泥?黑白分明容易多了。
走出屋外,他仰望晴朗的天空,揉揉左边的肩膀,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
理奇蒙公爵夫人的舞会极尽奢华之能事,吸引来布鲁塞尔的每一位军官、贵族及外交官员,但是,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因为那天下午有三个骑士狂驰至公爵的指挥中心,而且消息已经传遍布鲁塞尔,拿破仑很有可能已经入侵比利时。
可玲在克林和莫家夫妇的陪伴下抵达,也在会场遇见许多老朋友,但始终没有看到她最想见的那个男人。即使在跳舞时,她也在房间里寻觅着麦格的踪迹。他说过他会来,但是,他会不会已经带领他的手下离开?她可能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
麦格一整天都非常忙碌,很晚才抵达理奇蒙的舞会。兴奋的情绪在空气里沸腾,公爵神情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正在和一位女性友人闲聊。
麦格拉住一个正准备离开舞会的军官。“发生什么事情?”
“公爵说军队将在明天早上开拔,”对方简洁地答。“我现在要返回部队了,祝你好运。”
时间快用完了,或许他根本不应该纵容自己来到舞会中,但是,麦格想要见可玲最俊一面。他停下脚步,扫视整个大厅。
她并不难寻找,因为她的衣着和首饰都很朴素,在花枝招展的淑女中反而显得突出,也令在场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令人心跳停止的美貌上。
今晚,她穿着白色的丝缎,戴着莹白的珍珠,看起来仿佛从天堂造访人间的天使。克林站在她身边,显然很清楚其它男人有多么羡慕他,因为他拥有最美丽的女人。
麦格板紧脸孔,开始穿过拥挤的人群。向女主人致意之后,他走向可玲。克林已经走开,但莫家夫妇仍然陪伴着她。
他走近时,她的眼睛亮起。“我好高兴你能赶来,麦格。我以为你或许已经出发了。”
“我被拖住了,但是我永远不会错过这种盛会。”音乐开始演凑,他说道。“我能与你共享这支舞吗,安妮,以及预约你的下一支舞,可玲?”
两个女人都答应他,安妮朝他伸出手。她的眼中有明显的焦虑与紧张,但是,多年的军旅生活已经教会她控制住情绪。
麦格带领她进入舞池中,他们一边跳舞,一边闲聊,然后,他送她回查理身边,转向可玲,朝她正式地鞠个躬。“我相信这支舞是我的,夫人?”
她嫣然而笑,优雅地行个礼。“是的,爵爷。”
音乐声响起时,他才了解这是一首华尔兹。在以前的舞会中,他总是故意痹篇动作亲昵的华尔滋,但是,今晚似乎没有关系了,因为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共舞。
她投入他的怀中,仿佛他们以前共舞过数千次华尔兹。他们一起滑进音乐里,她的眼眸半闭,脚步轻悄地跟随他,仿佛不染红尘的天使。
他们在舞池中旋转,并未交谈。棕黑色的发丝潮湿地贴向她的太阳穴,她的颈动脉急促地跳动。他要轻吻那个部位,还有她优雅的耳部曲线,以及令他魂牵梦萦的丰满胸部。
但是,他最想做的是抱起她,带领她前往彩虹后方的仙境,置身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天堂中,不必再忍受战争与荣誉的折磨,可是,他的时间已经快用完了。、
音乐太快就结束了。他放开她,她的长睫毛往上一扬,显露出她萧瑟的神色。“你要离开了吗?”她沙哑地问道。
“恐怕正是如此。”他转开视线,害怕会泄漏出他的渴望。在房间的另一端,威灵顿捕捉到他的视线,非常轻微地点个头。“公爵要找我谈话,”麦格继续说道。“在你回家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她屏住呼吸。“请保重。”
“别担心,我一定会非常小心。”
她尝试挤出笑容。“谁知道?这或许只是一场虚惊,每一个人说不定下星朗就回来了。”
“或许吧!”他犹豫片刻。“但是,如果我的好运用尽,我要请你帮个忙。在我房间化妆台的第一抽屉里,有几封要寄给我最重要好朋友的信。如果我没有回来,请帮我寄出那信。”
她咬住下唇,泪珠在蓝眸中闪闪发亮,使它们似乎变得更大。“如果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你要我写信通知你的家人吗?”
“他们会从阵亡名单中得到他们需要知道的所有数据。”他拾起她的手,亲吻她戴着手套的指尖。“再见了,可玲。上帝保佑你和你的家人。”
“上帝保佑你。”她的手指抽搐地握紧,然后,慢慢放开他的手。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过身子,走向大厅的另一端。知道她关心他,令他心头一片暖意,即使明知她也关心查理、肯尼和其它男人。她宽广的爱心使她更显特殊。
威灵顿已经离开舒适的沙发,逐一和他的军官谈话,在交代过麦格许多事情后,他转向另一位军官。
麦格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用视线搜寻可玲,并迅速地找到她。她和她丈夫在另一端,莫家夫妇走向他们。
麦格费力地呼出屏住的气息,走进温暖的黑夜中,她不属于他,他萧瑟地提醒自己。她永远不会属于他。
麦格正在马厩里准备时,孟克林走进来。“你和查理现在就要前往你们的部队吗?”麦格问道。
克林点个头,眼眸闪闪发亮。“你听说拿破仑距离这里不到三十英里了吗?老天爷,总算有刺激场面可瞧了!”
“我一点也不怀疑。”麦格正要牵着马匹出去时,看到孟克林把马鞍架在另一匹比较差的马上。“你打算让西撒养精蓄锐吗?”他随口问道。
“不,我要把牠留在这里。我会骑乌诺,带着杜欧备用。”克林回答,指向另一匹马。
麦格瞪着他。“你不骑最好的马匹上战场吗?”
“我不要拿牠去冒险,”克林说道。“一方面是因为我非常喜欢它,另一方面是因为如果牠在战场上死亡,军方发给的抚恤金根本抵不上牠的价值。”
“看在老天的分上,老兄,为了想省几英镑而拿你的生命去冒险,实在是太愚蠢了!”麦恪叫道。“在战场上,马匹的好坏可以决定你的生或死。”
“你或许认为只是几英镑,”另一个男人尖酸地说道。“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你的财富。”
麦格咽回一声咒骂,克林的行为像个白痴,他应该随他去,但是,为了可玲,麦格必须设法制止他的愚行。“如果你担心的是钱,就带我的马匹去吧!”他轻抚栗马的颈项。“它是最优秀的马匹,有能力符合你的任何要求。”
孟克林的下巴垮下。“我不可能接受你的马匹,你自己也需要它。”他渴望地盯着麦格的马。“如果它死了,我永远赔不起。”
“步兵的马匹不像骑兵那么重要,我还有其它马匹可用。梭尔能够安全返回,但是,如果不幸发生,我会接受你领到的任何抚恤金。”麦格卸下他的马鞍。“如果一切都很顺利,你可以在抵达巴黎时把它交还给我,如果我没有到达,它就是你的了。”
“你让我不可能拒绝。”克林露出稚气的笑。“你真是一个好人,老杨。”
麦格把装备栘到另一匹马的背上时,忍不注猜想,如果孟克林知道他对可玲的感觉,是不是会如此愉悦?他可能根本不在乎,因为他完全不必怀疑他妻子的忠贞。
麦格骑入黑夜之中,为了可玲,他已经尽他的最大能力协助她的丈夫,其它的一切都操纵在上帝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