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手术房外异常的阒静。
眼前那扇门,分隔了生与死,是灵魂来去的驿站。
坐在外头的连仲衍,握紧的拳头搁在腿上,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扇门,感觉时间流逝缓慢,一秒被拉成一个钟头般的久远。
突然觉得昨天以前的记忆也变得好遥远。
他不记得她昨天跟他说过什么,只记得他刚才握着的小手,柔软无力冰冷得教他心惊胆战。
她惨白如纸的容颜没有半点痛苦,像是睡着一样。
拳头缓缓地松开,覆在他疲惫的眼上。
他听见她的声音了,不是吗?他明明听见了,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冲上楼的,而不是等到敏尔发现要不是敏尔刚好回国,想上楼看她,等到他下班回家时,迎接他的,岂不是一具冰冷的
明明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她今天还笑闹着跟他讨甜食吃,还说她要等他的,为什么才一转眼,她便紧闭着眼,像是睡进他伸手不可及的世界里?
老天啊,请别这样对他,他是如此胆怯又害怕失去,他的手里什么都没有,请不要将喜欢挽在他手上的女人带走,别让他这辈子最宝贝的女人离他远去,一旦失去她,他没有把握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从没如此深刻地爱过一个人,在他紧闭心门之后,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如此牵肠挂肚、魂牵梦萦。
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交换,只要她能够安好地回到他身边,要他牺牲什么,他都不在乎。
一直都是她在为他着想、为他担忧,现在请让他也能为她做些什么吧。
他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够救回她,他什么都愿意!
“仲衍。”
他像是沉进水里,唤着他的声音听来不真切,怔愣地抬起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失焦。
“仲衍!”连伯凯用力地摇着他。
“大哥,你小力一点啦。”连敏尔连忙在一旁阻止,坐到二哥的身旁。“二哥,齐家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吗?”
他无力地摇着头,这才发觉齐媛、念野和他的岳父都赶到了。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不是一切都安好的吗?”齐嫒看着冰冷的门,浑身止不住地轻栗。
“不知道,就突然血崩了”连仲衍沉痛地闭上眼,齐家躺在血泊中的画面立即跳出,深深地折磨着他。
“你到底是怎么照顾的?”齐振国情绪几乎失控,一手揪起连仲衍。“你说你可以就近照顾她,我才答应让她跟你住在一块的!”
“爸,不要这样。”齐媛赶忙抓住案亲。“仲衍也不好过。”
齐振国闻言,大手一松,软倒在一旁的位子上,父女两个相拥在一块,安抚着彼此不安的情绪。
“她会没事的,我们还等着她生完孩子后一起办婚礼。”念野安慰着两人,目光落在神色涣散的好友身上。
“怎么会进去这么久都还没有消息呢?”连敏尔紧蹙着眉。
“敏尔。”连伯凯以目光示意她别乱开口,她随即乖乖闭上嘴。
一条长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家人,谁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等待,然而要是不说些什么,总觉得快要被眼前无形的压力给压垮了。
但开口要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安抚彼此不安的灵魂。
连仲衍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医院的空调好冷好冷,待在手术房里的丫头她感觉如何呢?
她冷不冷?
她有没有感觉到他就隔着一扇门在外面等着她?
“二哥,你不要担心,齐家很坚强的,她会撑下去,她说过,她一定会健康的生下宝宝。”看着二哥怅惘的神情,连敏尔忍住泪水,努力地为他打气。“没事的,她一定会没事。”
“敏尔。”连伯凯不认同地低唤。
一旦给了他希望,要是落空,失落是加倍的。
“对,敏尔说的没错,丫头不会有事的。”连仲衍深呼口气,想把积在体内的恐惧不安都赶出体外。
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胆怯不安?丫头在手术房里努力,他怎么可以丧气?
“没错,小家当然会没事。”齐振国多希冀说出的话能够成真。“我等着牵她们两姐妹的手一起走上红毯,她当然得好,否则我随时会毁约,不让齐媛嫁给念野。”
后半段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要胁还在手术房内的齐家。
看着齐振国,连仲衍虚弱地报以苦笑,眼角余光突地瞥见一抹影子,他随即回眸探去,精准地攫住那影子。
“丫头!”他怔怔喊着,泪水满盈的瞬间,模糊了那抹影子。
“二哥?”
“仲衍?”两兄妹不约而同地看着他,再看向他注视的地方,只见惨白的墙上空无一物,就连海报都没张贴。
“丫头”他喃喃念着,感觉浑身的气力正迅速地自身体流失。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连伯凯拍着弟弟的脸。“你给我振作一点。”
连仲衍不自觉地发颤,颤栗得无法自己。
他看见丫头了,看见她半透明的身体,尽管只有一瞬间,但他真的看到了!
那代表着什么?
是灵魂出窍了吗?是幻觉吧?是幻觉吧!
以为面对了自己的胆怯,他会变得坚强,但事实证明,他一点都不坚强,他既脆弱又不堪一击,根本没有承受悲剧的勇气。
没有齐家在身旁,他还是那个想躲到冷漠面具后头的胆小表。
他没有办法忍受失去她,他不能!
懊死,他真的好爱好爱她!
手术房门突地打开,负责执刀的萧医生走出来,他随即弹跳起。
“连先生。”
“萧医生。”连仲衍血红的大眼紧盯着她,他屏住呼吸,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她、她怎么了吗?”
罢才的幻影成真了吗?
“现在情况危急,所以我必须询问家属,要先救小孩还是大人。”尽管只瞧得见她的眼,但任谁都看得出她的无奈,也了解那份无奈背后的危险性。
“大人。”他想也没想,直觉反射地脱口而出。“医生,请你一定要救她,求求你了。”
他不要小孩,打一开始他就不要他!
就算那孩子会怨他、恨他都无妨,他只要丫头平安无事。
“我知道,我会尽力而为。”萧医生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但是,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母体失血过多,非常的虚弱,也许”
“医生,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她。”梗在喉头上的痛楚怎么也咽不下,他的双腿软跪在地。
“连先生,你冷静一点,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她沉痛地道,随即又转进手术房。
门,再次地关上,他的心弦绷得更紧。
连伯凯和念野随即架着他回到椅子上。“没事的,齐家不会有事的!”
连仲衍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连句虚应的话都说不出。
这是一场耐力挑战赛,一直在挑战他心脏强度的极限,挑战着他能够撑在崩溃的边缘多久。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只知道他的呼吸快要撑不住这个身体,他快要等不下去了。
天啊,救救她吧,他愿意舍弃一切,请救救她吧!
时间过了好久好久,在他怀疑自己几乎快要崩溃的瞬间,门再度打开,他清楚地听到婴儿宏亮的哭声,而后萧医生再次走到他的面前。
连仲衍紧绷的心弦让他无法开口说话,只能以双眼紧抓着她的神情。
“连先生,恭喜你,母子均安。”萧医生笑眯的眼带着泪。
瞬间,心头一颤,始终咽不下去的气闷声咳出,泪水随即放肆地决堤。“谢谢你,真的是非常谢谢你。”泪水缓缓地释放他紧绷的压力,让他哭得快要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