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淋过雨后,梁雨霏大病一场,加上食欲不振,整个人更显清瘦,好似只要一阵风便能将她吹跑了般。她已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每日醒来,总要恍惚一阵,才能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她像是少了魂魄般,对这个人世间已无所感,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到一丝的热情。
字,早不练了,她没了那份心,合该绽放如花的年轻脸庞,凋谢得只剩憔悴。从不奢望他会来看她,没来,是预料中的事,所以也就不会有浓浓的失落感,这样不也挺好。
夜里的空气不再冷僵,有大半时候窗子都是开的,梁雨霏趴在窗台上,让微风轻拂着脸庞,耳边随着风传来了阵阵歌乐声,让人无法入眠,她只好披着薄衣,缓缓地走出门。
睡了一天的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到带着水意的风吹向她,她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书斋旁的湖边。看着湖中的倒影,她伸出手摸向自己冰凉的颊边,脸庞是瘦削苍白的,她就像孤月下的一缕游魂。
这些天,他夜夜笙歌,关府的夜晚比起白日还热闹三分,银月说他带了女人回来,每夜饮酒作乐,甚至还有意纳那女人为妾。
她知道了,可又能如何?只能摇摇头淡淡一笑,她无权置喙,只是夜里的乐声常令她无法入睡。所以,她只能在白日入眠,未曾这么嗜睡的她常常这么一躺便到下午,连午饭都漏了吃。
这样也好,睡着了反而不用去想那些烦人的事。
最近,她常想起娘,想起娘为何要离开爹,以往,她只会对娘的离去不能释怀,可经过了这一连串的经历,她却产生了疑问,能让一个女人鼓起勇气,冒着道德的挞伐,不顾一切地与爱人私奔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突然一阵脚步声夹带着男女的调笑声由远而近地传来,梁雨霏原想痹篇,却来不及了,只能站在原地。
“瞧瞧这是谁?”关云雍调侃的声音响起,没预料会遇上她,她这会儿该是入眠了,怎会只身来到这里吹风,而且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衣,他拧起了眉,微愠她轻忽自己的身子。
“她是?”站在他身旁的舞妓偎在他的怀里,抬起头问他。
“她可是关家的少夫人。”看着她的眼神明明是带着关心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万分嘲弄。他讨厌看见她脸上那无掺情爱的神情,只是一味地温顺,她难道都不会有喜怒吗?任凭他如何伤害,她都不会反抗,永远都是默默承受,甚至是配合,这全都因为“丈夫”这二字,如果除去了他们之间的身份,她究竟是如何看待他,怕会早早抽身离去吧。
很好,她能无动于衷,他也能毫不内疚了,他能证明他的心不受任何人的牵绊,他不要她那令人窒息的温顺,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思忖着。
“夫君。”梁雨霏垂下头,恭顺地颔首。
“那她不就是你的妻子?”舞妓想了一下,才微愕地说着。
“是啊,她是我关云雍的妻子。”他故意拥紧了身旁的女子,瞧着梁雨霏的反应。
舞妓嫉妒地望着梁雨霏,若不是凭着万贯家财,就凭她这副清瘦的模样,哪能入公子爷的眼。“少夫人,你好。”她轻笑,娇媚的脸庞有着女人对自身容貌的自信。
梁雨霏微微点头,这应该就是银月所指的女子吧,看着自己的丈夫和一个比自己艳丽三分的女子站在一块,像是天上来的金童玉女般相配,她的心难免有些酸涩。
“少夫人,若不嫌弃您可以来看奴家跳舞,公子爷挺喜爱看呢。”舞妓故作谦恭地说,可脸上却是示威的神情。
舞妓?梁雨霏不禁苦笑地摇头,她终其一生也无法跳出一支完整的舞。
“夫君,我先告退了。”她不想再多留片刻了,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关云雍张开口想留住她,可一开口,又猛然被自己的理智所敲醒,留她何用,让她眼中的无谓来嘲弄他心底的矛盾挣扎吗?不,他拉不下这个脸,他宁可以一副冷漠的表象来对她,也不让她明白他心底真正的他握紧自己的拳头,直想朝天怒吼。“公子爷,她是个跛子!”舞妓惊讶地看着梁雨霏离去的样子,不可置信地轻呼。“住口!谁准你叫她跛子!”他推开她,含怒的目光射向她。
他无法忍受她遭人嘲弄!在这一刹间,这一句跛子,竟让他尝到了被人当面嘲弄是多么难受的滋味,那梁雨霏她他回想起自己从开始到现在曾对她说过的话,除了嘲讽还是嘲讽。他的脸青红一阵,如果是自己受辱,这口气他早忍不下了,而她却逆来顺受,不吭一声,他突然间很恨自己,也恨她。
“可她”她咬住唇不敢再说下去,因他严厉的神色让她心惊害怕。
“啊”树丛间突然传来一声轻呼,让关云雍脸色一变。
“我如果在外头听见一句流言,我会让你无法生存!”他阴狠地撂下话,便提脚向声音的来处奔去。
他两三步便绕过了树丛,黑眸慌乱地搜寻着她的身影,她半躺半坐在树下,脸上冒着冷汗。“怎么了?”他走到她身旁蹲下,脸色显得慌乱。
“没什么。”她摇头,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说。”抬起了她的下颔,如黑夜寒星的眼眸焦急地望着她,此刻的他心急如焚。
“只是扭伤了。”她不解他眼底那份焦急的关心,只因那不像是伪装的。
“我看看。”说完,他便要撩起她的裙摆。
“不要。”她红了脸,按住自己的裙。
“还顾什么礼教,你脸上的冷汗已经沾湿衣服了。”不理她的阻拦,关云雍硬是掀开了一角。
她看着专注的他,高挺的鼻梁带着傲气,唇虽然紧抿着,可仍是优美的形状,充分显现了矜贵的气质,倘若今日她不是梁家之后,怕他怎么也不会看上自己一眼吧。
“你忍着点。”他两手扶住她的脚,使劲一推,让脱臼的脚踝接合。
来不及痛哼,她的脚便顺利接合。“谢谢。”
必云雍深叹了口气,像是在与自己的意志力拉锯般,他还是伸出了手,用手背轻拭过她汗湿的颊。
她呆愣地望着他的举动,不明白他对自己的好从何而来,难道又是另一次的欺骗耍弄?
“我抱你回房。”不等她回答,他便抱起了她。
“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已走。”她腼腆地说道。
必云雍没有回答,抱着她,臂膀承受着她薄弱的重量,只觉她的身子好轻瘦啊!
“怎么只穿着单薄的外衣在湖边吹风?”他不甚自然地问道,微红的俊脸得以隐匿在黑夜的遮掩下。
“睡不着。”
“病好多了没?请大夫看过吗?”在他拧着眉尚且理不清心中缠成一团的思绪时,压抑已久的情感已经先理智一步随着话脱口而出了。
“好多了,不用再请大夫了。”
迎着夜风,月下的两人默默无语,在一阵沉默之后,关云雍和梁雨霏同时开口
“你先说。”关云雍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她。
“那位姑娘,一个人没关系吗?”她指的是被他抛下的那名舞妓。
“没关系。”他冷下脸。
“她很漂亮,我瞧了都会心动。”她衷心地说道,没有人不对美丽的女人倾心的,也难怪夫君爱看她跳舞。
“是吗?我没注意。”他完全不关心那名舞妓的长相,找她来,充其量只不过是为了帮助自己逃避,他从没将她放在心上。
他的不经心让她误以为是不耐烦,梁雨霏不再开口烦他。
“我那夜,有没有弄疼你?”这件事在他心中一直有着阴影,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激狂,一想到她对自己只是一味的温顺,而非关情爱时,他只想着能伤害她来平衡自己的情绪。
他理不清为什么失去控制的人会是他?为什么她受了委屈,他却比她还要难受?这些夜里,不管多美妙的舞姿在眼前晃动,不管多悦耳的丝竹在耳边萦绕,却始终入不了他的眼、他的耳。找了个女人回来,只为证明任何人都可以取代她,可他错了,他的脑海里早被她的身影所占满,舞妓在眼前跳着舞,他却视而不见地猜测起她入睡了没。也曾想过要休了她赶她回乡,以便断了自己无穷尽的烦思,但一想起她将离开自己时,他的心便像被掏空般难受。
梁雨霏小脸一红,关云雍此时刚好抱她入房,明亮的烛火将她脸上的嫣红照得一清二楚。她羞涩地摇头,小脸添了些颜色,不再苍白得惊人。
看着她摇头,不管是真是假,他总算将话说出口了,压在心头多日的烦闷终于得到纾解。将她抱上床后,关云雍灭了烛。“睡吧。”他语气轻柔地说道。
靠着微薄的月光,她看着他离开,不久,还绕梁不绝的乐声停了下来,还给大地一个迟来的宁静。梁雨霏想起他的温柔,心中一颤,但很快的她轻甩开那不该有的奢想,她不愿再让自己沉沦在一次又一次的爱与伤害中,只是,她真能做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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