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早晨。
大清早起床,方秋水站在后阳台,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把累积了一星期的脏衣服,照分类丢到洗衣机里。
冬天的阳光,温暖和煦,教人懒洋洋的。
这租屋处,位于市区,却十分安静。
非但前有庭、后有院,庭院里的绿意更是满园,虽然一楼是咖啡店,但出入的人却不多,而且老板夫妇人好得没话说,房租还因为她是澪介绍来的,硬生生比外面便宜许多。
当她听到那教人傻眼的便宜租金时,还以为他们少报了一个零呢。
但年轻可爱的老板娘白绮丽却说,将房子出租只是希望屋子里能热闹点,并不在意那些租金。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有办法住在这里。
不然,凭她这么丁点薪水,可租不起环境这么好的屋子。
昨天晚上,澪和她聊到一点多才回去。
她本来要留她下来睡的,澪却说家里有事,就走了。
那个女孩是她几个月前在路上认识的,当时她正在找房子,所以盯着房屋仲介公司外的招租广告瞧。
澪瞧见了,便直接上前来问她。
她原以为她是在仲介公司里打工的学生,后来才晓得,她只是刚好经过而已,因为她恰巧有朋友有房子在出租,见她在找房子,才会上前攀谈。
很奇怪的是,她第一眼看见澪,就觉得她莫名熟悉。
她从一开始就和澪很投缘,那女孩就像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她会和她一起逛街、聊天,谈些女生在一起会谈的心事,有时候,楼下那年轻的老板娘绮丽,也会和她们一起出去玩。
她搬到这里之后,只要是假日,她一有空,她们俩就常会跑来找她聊天,有时候在她这里一赖就是一整天。
自从离开学校后,她就很少和同龄的女生在一起,所以她其实还满高兴能认识这两个好朋友的。
楼下绮丽养的黑猫,轻巧的爬过了围墙,跳入了后院的草丛中。
它瞄了她一眼,跟着一溜烟就跑进一楼的屋子里,她已经有好几次看到那只猫跑出去夜游了,不知道它在忙些什么。
天边,一朵浮云飘过。
看着天边那朵白云,她按下洗衣机的启动按键,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她回到房间里,将手边刚洗好的内衣裤,拿到后阳台,一一晾晒在衣架上,一边散漫的想着。
今天放假,难得她们两个都没和她约,等会儿忙完,她再回床上睡个回笼觉好了。
正当她抓着最后一条内裤,抖了两下时,突然有人拉开了隔壁通往后阳台的门,走到了两边共用的阳台走廊上。
她吓了一跳。
她一直以为隔壁那间还是空屋,没想到那里有人。
包让她惊讶的是,她认得那个走出来的男人,她昨天才在捷运上见过他,还不小心在他肩头上睡着,流了他一肩膀口水。
要想忘记这样一个男人,实在很难。
特别是,后来为了救她,他还摔坏了他的笔电。
她嘴巴开开,呆愣的看着那在冬天阳光下,显得更加强壮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他穿着一件长袖黑色的毛衣,袖子卷到了手肘上,露出粗壮结实的手臂。
男人巨大的手掌里,握着一杯咖啡。
看到她,他似乎一点也不讶异,至少他外表看起来镇定极了,就像昨天一样。
直到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看着她,出声开口和她问好,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作梦。
“你好。”他说。
听到他那沙哑带着磁性的嗓音,秋水眨了眨眼,猛地回过神来,闭上微张的嘴。
“呃你好。”
她脸红心跳的瞧着他,有些结巴的说:“原来原来你住棒壁?怎么这么巧?对不起,我昨天真的不知道,我一直以为隔壁还是空的,没有租出去。”
“我最近才搬来。”
“喔。”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红着脸应了一声。
洗衣机自动注水的功能停了,开始旋转清洗起衣服。
她被那声音吓了一跳,然后才发现手上还拎着一条自己的粉红小内裤。
最让人尴尬的是,她因为太忙,积了好几天的贴身衣物,刚刚才手洗干净,此时此刻,这个后阳台的晒衣竿上,挂满了她的内在美。
二楼两间房的入口是在后面,宽敞的阳台,其实是二楼的走廊。
这屋子当初是建来自住的,后来才分成两间房。
但她搬来几个月,一直不见隔壁有人,所以不自觉把这边当成晒衣场。
这真的是太让人尴尬了。
她不相信他没看到那些内在美。
它们实在太过显眼,就像在阳光下,随风飘扬的旗帜一般。
在那千万分之一秒,她真想把它们全都一次收下来。
但这么做,真的太明显,而且很不礼貌,好像把他当成变态狂。
所以,她压下想尖叫狂收内衣的冲动,极力镇定的把手中最后一条的棉质粉红小内裤也挂了上去,然后看着那个一直也表现得很冷静的男人,闲聊似的咳了两声道:“我在晒衣服。”
“嗯,我知道。”他眼也没眨一下,甚至没往她身后那排内衣裤看一眼,他只盯着她看。
但那样一来,她的小脸却不由自主变得更红。
她很清楚,他一直盯着她,并不是因为她长得有多美,只是因为当着她的面,盯着那排内衣裤很没礼貌。
“我不知道隔壁有人。”她忍不住再说。如果她知道隔壁有人,她才不会把内衣裤都挂出来,还是好几天的。
“你刚刚说过了。”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
“我平常天天都有洗衣服的。”她浑身燥热,尴尬得要命,却还是不禁画蛇添足的又开了口,慌乱的解释着“别种的衣服。”
“嗯。”他终于把视线从她脸上收回去,盯着他手里那杯还在冒着烟的咖啡。
“不只内衣裤。”她多此一举的补充。
“嗯。”他应着。
天啊,方秋水!你到底在说什么鬼?!
从小到大,她未曾如此觉得这般羞于见人过。
他还是盯着他手中的咖啡。
这男人,恐怕比她还要尴尬。
“总之”秋水暗自呻吟一声,怕自己再说下去,会说出更让自己丢脸的话,她只能满脸通红的抱着洗脸盆,吐出最后这两个字。
“早安。”
“早安。”
他开口回答,一双眼却还是盯着手中的咖啡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依然非常镇定,但那微微抽搐的嘴角却显示着,他已经快笑出来了。
她尴尬不已,再顾不得礼貌,只能面河邡赤的转身落荒而逃。
他挑错出来的时间了。
靠在围墙上,面对着外头那些迎着风与阳光的绿荫,他喝了一口刚刚去楼下要来的咖啡,却仍忍不住想笑。
她的内衣裤在阳光下,迎风摇曳着。
也许他应该要先进门去,让她别那么尴尬,但刚看到的那瞬间,他的脑袋真的一片空白。
要出来前,他只注意到她的人,只记得在心里反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一点,别吓坏她;他以为她只是把衣服丢到洗衣机里而已,没料到她又回屋里拿了洗好的贴身衣物出来晒。
她惊吓不已又极力维持镇定的反应,可爱得让他舍不得离开。
他端着那杯咖啡,看着隔壁阳台那一整排随风飘扬的可爱内衣裤,嘴角不禁微扬。
他真的应该要先进门去才对。
但那恐怕会让她更尴尬,所以他只能盯着自己手中的咖啡,直到她先逃回房里。
至少,她现在一定会记得他了。
雹克刚。
他的名字叫耿克刚,那个男人昨天有说过,她记得。
而且她忘了问他,他可怜的笔电状况如何了。
从阳台冲回屋子里后,方秋水羞耻不已的倒在床上,抓着枕头盖住自己的脸,偷偷尖叫了一阵,才有办法让脑袋运转。
最让她无力的是,她直到起身,到浴室放回脸盆时,才发现因为没有想到隔壁有人,她今天也没打算要出门,为了贪图舒服和方便,她头上只拿简单的鲨鱼夹,随便夹起长发,身上还穿着印有卡通小猪的长袖睡衣。
她呻吟一声,对着镜中的自己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到房间。
算了,反正她在他面前出糗也不是第一次了。
话说回来,她遇见这个男的还没超过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没超过十二小时耶。
捂着脸,她叹了口气,猜测他大概已经不在后阳台了。
问题是,现在马上去把那些内衣裤收回来,又太明显了,至少得让它晒到中午,或洗衣机把那些衣服洗完。
她咬着指甲,烦恼的来回的在屋子里走动着。
天啊,真烦,她干脆让它们晒到干算了,冬天的阳光很难得耶。
何况,他都已经看见了,除非他是那种变态,否则应该会痹篇后阳台吧?
谤据他昨晚和今早的行为,那家伙还满绅士的。
他给人的感觉乍一看,好像有点冷漠,但她知道他其实人很好。
昨天在捷运上,她至少靠在他肩膀上,睡了快二十分钟,他也没将她叫醒;二十分钟,肩膀都麻了吧?
而且她还睡到流口水耶,好丢脸。
没叫醒她,可能是因为礼貌,但后来他伸手救她,可就超出礼貌的范围了。
想到昨晚他为了救她,将她揽在怀中的刹那,她不禁停下脚步,在房间里站定,疑惑的出神想着,那男人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靠在他肩膀上睡着时,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靠在熟人的肩膀上。
问题是,除了爸妈,她从来没有熟到可以在车上靠着睡的朋友。为了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原因,从小她就很难接受和人太亲密的行为,就连比较要好的同学,要和她手牵手去合作社,她也觉得不自在。
她到现在还不是很了解,为什么以前在学校,女孩子连上厕所都要手牵手一起左。
她不喜欢牵手,更别提和人拥抱或亲吻了。
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她会这么没有警觉心的靠着一个陌生人睡着。
而且还是一个陌生男人。
纳闷的看着天花板,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摸着脸,不自觉的拧着眉。
突然间,门外传来卡车的声音。
她一愣,这里虽然在市区,却是在巷子中,很少会有卡车开进来。
秋水好奇的走到前方的落地窗,撩起窗帘往外看。
一辆搬家公司的卡车停在咖啡店前,搬家公司的人,仔细的将车上的大桌子搬下来,穿过庭院,来到屋子前。
发现是他找的搬家公司,她倏然一惊,飞快冲到后阳台上,把自己那排衣物全数都收下来。
只差那么一点点,除了他,连其他人都会看到她的内在美,如果真是这样,她一定会尴尬到想去撞墙。
因为楼梯太小,他们是用绳子直接从前方阳台,把那张厚重的电脑桌,吊上了二楼。
雹克刚站在前方的阳台,背对着她,协助那些搬家公司的人。
收好了衣服,她忍不住又溜到前面,贴在窗户上,偷看。
他留着半长不短的发,黑色的毛衣合身的贴在他强壮拢起的背肌上,下半身的长腿,则套着一条棉质的黑色运动裤,运动裤比较宽松一点,但还是遮不住他挺翘的臀部。
天啊,方秋水,你在看人家哪里?
她迅速的把窗帘拉起来,遮住自己好色的视线,但没有两秒,她又忍不住偷偷拉开一点。
他的身材比她记得的好一点,昨工人他穿着西装,把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
就在她的视线又溜回他的翘臀时,原本绕在消防逃生器的柱子上,绑着电脑桌的绳子竟然断了,整张桌子倏地往下掉,眼看就要砸到楼下那两个搬家公司的工人。
她不禁捂着嘴惊呼出声。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站在阳台上的他,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那断掉的绳索,虽然他已经抓住了前面那一截,但断掉的绳尾因为反作用力,仍然像鞭子一样,狠狠的抽到了他脸上。
她看得出来,那一抽,打得他很痛,可他依然没有松手。
那张桌子很重很沉,他整个人被带得往前,那瞬间,她真的以为他会被那张大桌子,连人带桌给拖下楼去。
她吓得冲了出去,试图帮他。
但那只是多余,何况她和他那边还隔了一座矮墙,他迅速的以膝盖顶住了围墙,光凭一只右手,就撑住了那张大桌子。
在他旁边那位搬家公司的先生完全吓呆了,直到他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拉起那张桌子,才想到要上前帮忙。
“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那位先生一直和他道歉,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这条绳子是新的,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突然断掉,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的,真的非常抱歉。”
搬家公司的人,一边帮忙搬桌子,一边忙着解释。
“我没事。”他开口,让对方安心。
那位先生却还是一直和他鞠躬道歉。
他有些不自在的道:“我真的没事,我们先把桌子搬进去吧。”
“我们来搬就好了!”其他两位搬家公司的员工也跑了上来,慌慌张张的重复“先生,真的很对不起。”
他本来要伸手帮忙,却还是收回了手,让他们做事。
秋水站在阳台上,开始后悔自己那么冲动的跑出来,正要趁他不注意,溜回客厅时,他已经转过了身来。
她一僵,有些窘,却在下一瞬,看见他左脸被绳索鞭出了一条红痕,她吓得抽了口气。
“嗨。”他说,一脸冷静。
她瞪着他,莫名惊慌的脱口问:“你还好吧?”
“还好。”他点头。
还好个鬼!
那条红痕开始渗出血了,她瞪着那个男人,忍耐了两秒,但看着他的伤,她的脸也跟着忍不住隐隐作痛。
“你等我一下!”
丢下这句,她冲动的跑回客厅,抓了医葯箱跑出来。她回来时,他还在那里,愣愣的站在原地。
“别动。”她打开葯箱,拿出酒精棉片,轻捂着他受伤的脸庞,解释道:“你流血了。”
他没有动,甚至没有表现出酒精刺痛到伤口的模样,他看起来像是僵住了。
奇怪的是,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她仰望着他,虽然手指和他的脸之间还隔着一片酒精棉片,她却觉得指尖有些微微的麻,淡淡的烧。
是酒精的关系,她想;却仍是迷失在他深邃的黑瞳中。
好像,曾经在哪里,有过同样的事情发生过。
轻风,扬起了他的发。
她着迷的看着眼前这个应该是陌生的男人,几乎是在不觉中更往前靠。
雹克刚不是那种俊美的男人,也不是那种刻意打扮自己的型男,他散发着一种阴郁却又阳刚的气息。
她真的觉得他好面熟。
或许也不应该说是面熟。
她确定自己在昨天之前,绝对没有见过他。
但心口,却不自觉因为眼前的男人,而轻轻紧缩抽疼着。
“你”阳光,温柔洒落在他脸庞。
风,吹得前院的菩提沙沙作响。
他看着她的眼神,好惊讶、好温柔
似乎在许久前,她曾见过他。
奸像在多年前,她曾为他疗过伤。
仿佛在梦中,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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