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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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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封峥笑了起来。我不觉得我这话有多好笑,但是他埋着头,笑得肩膀直抽,仿佛这是天字第一号大笑话。

    我这一路说了那么多笑话,做了那么多搞笑的事,甚至前几日找他告白,把脸都丢尽了,他都依旧板着脸。唯独这几句严肃劝导的话,戳中了他的笑点。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我和他总是沟通不良了。

    封峥笑够了,埋着头不吭声。我从怀里摸出一包炒黄豆,咯嘣咯嘣地吃着。

    过了片刻,封峥忽然幽幽开口,问我:“阿雨,如果我将来做了违背我原则的事。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看我吗?”

    我愣了愣,说:“我现在看你,觉得你这个人高傲、古板、做作、虚伪总之非常讨厌。你希望我对你继续维持这一看法吗?”

    封峥又呵呵笑了起来,不过看起来一脸苦涩。

    我丢了一颗豆子进池塘里,击起一圈圈涟漪。

    “你把心放宽些吧。这个世上,只看利益,无视道德的人,活的最自在。虽然我们不至于如此无耻,但是你也该在大众允许的范围内,对自己宽松一点。”

    封峥听了,摇摇头。我也没指望几句话就能劝得他改变,只无奈一笑。

    封峥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说了一句:“天上人间共团圆。”

    我正想问他是不是想家了,他却站了起来,嘱咐我早点去休息,然后转身就先走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青衣一闪,仿佛一抹月光。

    第43章

    到了第三日,我们这些送亲的喜娘、和亲的大使,就要准备离开归国了。封峥还特意说,受了我们东齐国师之托,打算绕道北辽圣城朱丹,去取点圣水带回去。

    不负众望的,国师美人得知后,立刻说她恰好要从京城返回封地朱丹,可以和我们同行。我们自然是一万个乐意。北辽帝虽然不同意,可是国师坚持,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同意。

    我记得离开北辽京都那日,是个风和日丽的春天。城里的桐树花都开了,粉白粉白地,像落了雪一样。北辽孩子追着我们的车队跑,路边铺面的烤羊肉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然后。

    然后

    我睁开疲惫的双眼,眺望着一望无垠的沙漠。

    单纯的黄色和单纯的蓝色组成了一切,这个世界充斥着一种静谧的死亡之美。而在除了沙子就没有其他东西的天地之间,我们这些迷失方向的人是如此渺小。

    “果真是迷路了。”夏庭秋肯定地说“这风是往西吹的,我们走错了,本来该朝南,却朝了西。”

    清晨的阳光中,夏庭秋正擦着一头一脸的沙子。

    我又看看一脸凝重的封峥。封峥点了点头,说:“奔走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走偏了多远。”

    我再把视线继续往下转,看到了那辆破烂的马车。车帘子撩了起来,美人倾国倾城的脸蛋探了出来。

    国师大人倒是淡定得很,甚至还冲我亲切地一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米糕。

    “吃早饭不?”

    我木然转过脸,踩着沙子唰唰走到封峥面前,冲他勾了勾手指头。

    封峥不明就里地俯身下来。

    我一把拽住他的领子猛一阵好晃,指着那北辽国师大叫:“你脑子抽风了?北辽皇帝的女人你也敢带着跑?生怕我们没追兵吗?”

    封峥张口要说话,夏庭秋横空扑了过来,把我们俩拉开“也怪不得他啦。我们都不知道会迷路嘛。”

    国师也说:“我不是北辽皇帝的女人。”

    我气急败坏,拉着封峥大吼大叫:“我不管。你带走了北辽帝的女人,他肯定不会罢休的。就算怎么现在迷失在沙漠里了,没准他也会派兵追过来。”

    封峥又想说话,国师又插口道:“皇帝不会派兵追过来的。还有,我不是他的女人。”

    她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嗓音忽地一低,竟是淳厚清澈的男声,穿透众人耳膜。

    我在潇潇冷风中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一道无形的雷电击中我的天灵骨,将我霹成一具焦碳。

    那厢,北辽国师已笑意盈盈地走下了马车。

    美人一把扯下白花纱头巾,一头如瀑半的乌发散开。然后她(他?)再举手往脸上一抹,真的只是那么轻松一抹,一层薄薄如蝉翼般的东西从脸上扯了下来。露出来的,是一张轮廓分明,俊美逼人的男人的脸。

    嘴角是玩味的笑意,细长的丹凤眼里是一片锐利的清光。沙漠里的风吹拂着宽大的衣袖,让他身形看上去宛如一只展翅的白鹭。

    我呆立如石像。

    这张脸,我以前见过。我以前在梦里见过。

    高烧不退,迷迷糊糊的时候,梦里见到的那个捧着宝印的神仙哥哥,就长着这么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巧合?

    还是天意?

    这人在那边一个造型接一个造型地摆着时候,我只觉得天上的雷也一个连着一个打在我头上。特别是我看清了国师美人的喉结,更觉得连挖了眼睛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那不男不女的变态还很是惬意地舒展了一下手臂,道:“这下舒服了。”

    一阵风过,我就化做了一捧细沙,消失在了这片沙漠里。

    这这这这一切,还得从十五天前说起。

    第44章

    十五天前,我们离开京城,前往丹朱。

    这一路国师美人是如何和封峥卿卿我我,夏庭秋又是如何沾花惹草,我已不再想重复了。反正大家还算顺利地抵达了丹朱城。

    丹东在西边,远离富饶的北辽内地,出门就是戈壁。但就这么个荒凉之地,自古就是朝圣之地,地方不大,寺庙林立,路上来往的行人,一半是教民,一半是商人。

    国师住的宫殿古朴庄严,却也十分舒适。我们小住了两日,装模作样地去圣殿里取了圣水。然后我和夏庭秋偷跑出去,满大街吃小吃,结果吃得拉肚子,封峥唉声叹气地帮我们抓药熬药。

    等我们俩终于不拉了,国师便提议带我们去戈壁上玩。这附近似乎有一处景致,游人时常去那里的绿洲游玩住宿,早上起来看日出。

    国师如此热情办招待,我们一边谦虚一边欢喜着同意了。于是国师带着我们,后面跟了几个仆从,第二天下午就出发了。

    我们南方人都是头一次来到戈壁,觉得地貌奇特,怪石嶙峋,纷纷表示大开眼界。国师兴致挺高的,一直为我们做讲解。他在这里住了很多年,地形十分熟悉,很多石头他都说得出故事来。

    就这样走到下午,到了一处小绿洲。那里茵茵绿草地中一汪清透的泉水,芦苇几从,野花几片,十分别致可爱。

    先来的仆从已经扎好了帐篷,摆好了瓜果,羊也架在火上烤着。

    国师十分爽快地把大部分仆役都遣走了,只留了十来个侍卫和下人。那些人远远地把帐篷扎在沙地里,并不过来打搅我们。

    然后,大家就吃饭喝酒,谈天说笑。夏庭秋还十分显摆地吟了几句什么“惊涛拍岸,落日长空”之类的丝毫不应景的酸诗。

    记得那天傍晚的时候风就有点大了,到了晚上,我们就把火堆移到了矮树丛后面。可风越来越大,吹得人还挺冷的。封峥这个老妈子就提议今天早点散了,回帐篷休息吧。

    等到我们要歇息的时候,出了个小问题。因为风太大,吹倒了一个火把,把一个帐篷点着了。很不巧的,那是分给我的帐篷。

    封峥就说这没什么,让下人匀一个帐篷出来,他把自己的帐篷让给我,他去睡下人的帐篷去。

    国师却反对,说没有让客人睡下人的帐篷的道理,转而提议让我和他睡一起。

    诸位看官,你们要知道,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她”!我是女的“她”也是个女的,睡一起也没什么,而且这又是个天赐的近“她”身搜宝的好机会。于是我立刻表示同意。

    没想封峥突然跳出来表示反对,义正严词道:“郡主挤了您的帐篷,碍着国师您休息,实在不妥。”

    去你的,你怎么不担心人家妨碍到我休息?

    国师却很大方“没关系的。我那帐篷很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封峥固执道:“在下几个是客。在咱们东齐,客人与主人同榻,是十分失礼的事。郡主大可睡在下的帐篷。在下一介武官,睡下人的帐篷也不碍事。”

    他们两个就我到底睡哪个帐篷拉锯了起来。

    我和夏庭秋站在旁边莫名其妙地看着。夏庭秋问我:“你说你封哥哥这一出,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大概脑袋被驴踢了。”

    “或者他才想睡国师的帐篷?”

    “想睡的是你吧?”我斜睨他。

    夏庭秋谦虚道:“我没妄想能做她的入幕之宾。”

    就在这个场面僵持住的时候,那股邪风刮得越来越大了,火把接连倒了两支,轰地一声把封峥和夏庭秋的帐篷都点燃了。

    我们都傻了眼。

    我对夏庭秋说:“这回你终于可以妄想一下了。”

    突然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冲过来,对着国师急匆匆地说了一串话。他说的北辽语,我听不懂,夏庭秋却神色一变。

    “怎么了?”

    夏庭秋说:“起了风暴了。”

    我说:“这风本来就够大了。”

    夏庭秋鄙夷“你知道什么叫大风?”

    国师也是一脸严肃,转头和封峥说了几句。封峥怔了一下,转头叫我:“阿雨,你快上马!”

    我反应有点慢“我们要去哪儿?”

    夏庭秋拽着我就跑“姑奶奶,先逃命吧!”

    风沙已经有点迷人眼了。

    我们跳上了马,国师也上了马车,冲我们喊了一声:“朝南走,进到峡谷里就没事了。”

    这大半夜的,谁分得清东南西北啊?我们只好抽着马跟在他的马车后面跑。没想风沙越来越大,吹得人都快要从马背上飞起来了。我根本张不开眼,更顾不上控马,只能紧抱着马脖子,由着它瞎跑了。

    接下来的情景实在太乱了,我又被风沙吹得头晕脑证,记得不大清了。只知道这和上次在草原里走丢差不多。上次是在追兵中狂奔,这次是在风沙里狂奔。所以我一边奔着一边担心,怕和封峥他们又跑散了。迷失在草原里,和迷失在沙漠里,可有着天壤之别啊。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在轰隆的风沙中听到了别的马蹄声。对方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大声问:“是谁?”

    我忙说:“是我!封峥,是我!”我真觉得我从未见他如此亲切可爱过,一颗悬着的心也立刻松了下来。

    封峥带着我又跑了一炷香的时候,马儿终于跑进了一个峡谷了。

    风立刻就小了很多,但是风声依旧震耳欲聋。封峥打着手势,让我跟着他往峡谷里走。

    这峡谷不大,我们找了一处凹下去的地方避风。我担心夏庭秋他们,好在过了没多久,夏庭秋和国师也赶过来了。

    国师和夏庭秋顶着风走到我们这里。那个侍卫慢了几步,就要走到跟前的时候,峡谷顶上突然掉落一堆沙石,将他瞬间埋住了。

    我胆子再大,亲眼见到别人被活埋,还是吓得惊叫一声。

    封峥和夏庭秋不约而同将我拉过去。封峥力道大,把我拽过去抱住了。

    “别看。”他在我耳边说。

    我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感觉到他搂着我的腰的胳膊坚实有力,心里除了恐惧,还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在。耳边风沙声轰鸣如雷,感觉整个天地都要崩溃了,而抱着我的这个怀抱却依旧坚实牢固。

    沙石还在不断往下落,漫天尘土中我只听到石头坠落的咚咚声。

    我们四个人挤做一堆。忽然我感觉到有人在我手背上轻敲了两下。

    那是夏庭秋给敲的暗号,表示他成功了。

    我又是无语又是佩服。这逃命的当口,他居然还有心从国师身上偷国宝。就不怕人家国师当他是登徒子,回头对他下咒。

    这阵风暴又刮了一个多时辰,腿都站麻了,风才稍微转小了点。

    国师说:“隔壁里的这种沙暴,常常一刮就是数天的。这里没水也没吃的,我们熬不了这么久。现在趁风小了点,赶路回城吧。”

    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靠国师给我们领路。那被埋着的侍卫已经救不得了,国师遗憾地念了几句经,登上了马车。

    封峥把自己的马也套在了马车上,跳上车把式的位子上,转头叫我:“阿雨,你也上来。”

    我摇头“我骑马方便些。”

    封峥也不勉强。待我们都上了马,国师指路,封峥驾车,我们在后面紧紧跟着。

    虽然说回城,可是我们几个是万万不能回去的。夏庭秋已经把宝贝偷到手了,国师迟早会发现。回了城,那不是自投罗网。

    只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我们走了小半个时辰,风又转大。大家只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起来。

    再然后。

    再然后,就是开头的那幕了。

    天亮了,大家没走散,却是迷路了。然后国师突然又不是国师了,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我一想到之前封峥和她(不,是他——或者还是她?总之是这么一个变态)眉来眼去了半个月,我就泛胃酸。

    我呸呸几声,把嘴巴里的沙子吐了出来,指着那个人妖,问:“你到底是谁?国师呢?”

    人妖笑嘻嘻,忽然又转了女声,道:“国师就是奴家我呀。”

    我被雷电击得差点站不稳。

    这时封峥上前一步,一脸见怪不怪道:“还要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妖嘴角轻挑,面带一丝惊讶,笑得颠倒众生,用男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只听封峥干巴巴地说:“阁下第一次请在下饮酒那次,在下就认出来了。”

    人妖一怔,似有不甘地哼了一声,点了点头“封公子果真睿智过人。”

    “阁下过奖。”

    我冷到牙齿根都发疼,好不容易开口道:“封,封峥,你早就知道了?”

    封峥看着我,露出一点愧疚的神色来,显然是承认了。

    拜托,你早知道了,那你这些日子还和这人妖眉来眼去的,你诚心恶心人吗?想到我竟然为了这么一个人妖吃了半个月的醋,我更是郁卒得很。

    我转头看夏庭秋,这厮居然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到我狠瞪他,夏庭秋急忙叫道:“我是才知道的。我刚才从他怀里摸东西,摸到他的胸是平的。”

    我说:“原来你摸了男人的胸。”

    夏庭秋恍然觉悟,顿时脸色发青,打了一个冷颤。

    人妖却不介意被人轻薄了,反盈盈笑着,问道:“夏公子,你当真以为我没察觉?你又确信偷到的可是真东西?”

    “不是吗?”夏庭秋立刻把那东西掏了出来看。

    我看过去。只见一块青绢里包着一方小巧的金色小印,正和当初我爹给我看的仿制品一模一样。阳光照射在那小印上,小印折射出璀璨谣言的光芒来。

    真好看。我衷心地想。不过再好看,也就是个印而已。而我们的皇帝陛下,却是相信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可以拯救国运。你说可笑不可笑?

    封峥低沉着声音,问道:“国师大人,想必这次迷路,正是出自你的策划吧?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妖又细着嗓子作女声,扭捏道:“封郎,你昨日还和奴家温情款款,今日就这么凶神恶煞。奴家好生害怕。”

    饶是封峥这样严肃镇定的人,脸也一下转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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