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亲密,虽然只是握着手,可是她却知道这是这个一向寡言少语的男人的表示关心的方式。简单,可靠,充满力量,带给她强大的勇气。
顾湘微笑起来,继续说:“后来那些年,我逐渐调整自己的心态,开始去学习。我本来等着出来后,守着外婆好好过日子的。做点小生意,能糊口就行。我只是没有想到外婆她走得那么早”
张其瑞轻叹了一口气。他拉着顾湘回到了客厅,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沙发上。如果他们决定好好谈一下往事,那么首先要有一个舒适的环境
顾湘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我想问你个事。”
“什么?”
“我外婆的后事,到底是谁给办的?我问了我爸,他只说来了好几个殡仪馆的人,说是别人已经给了钱。我想,应该有孙东平一份的,那你们呢?”
张其瑞颔首道:“我们都有,不过我们都赶不来,我、孙东平和刘静云在国外,曾敬在北京医院打来电话后,就委托了殡仪馆。”
“那医院也是你们给的钱?”
张其瑞点头“是的。”
顾湘长叹“谢谢,我真欠你们太多了。”
“怎么说这个话。我们也是帮忙而已。外婆在世的时候,对我们也很好,我记得她煮的面条很好吃。”
“你那时候可没吃几口呢。”顾湘笑起来。
张其瑞惭愧“外婆一定认为我这人挑剔吧。”
“我跟他说你有胃病。”顾湘说“而且你剩的面条也全部都进了孙东平的肚子了。他一来我家就最爱吃外婆煮的面条,能吃好大一碗。”
美好的回忆又让她露出温暖的笑容来。
张其瑞说:“医院的人告诉我的,外婆走得很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是,我爸也和我说了。只是我毕竟让她伤心了。”
“你并不是故意的,是别人害了你。而且你现在过得好,她知道了会开心的。”
顾湘的笑容里充满了温情和回忆“外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妈妈外,唯一一个无私爱我的人。”
张其瑞心里的弦被这句话拨了一下,孙东平在他脑海里一晃而过。而显然顾湘在这一刻也想起了同一个人。她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下一句话像一把刀一样刺进他的心里。
“你有孙东平最近的消息吗?”
张其瑞觉得有点心慌。撒个谎只需要三个字,可是他也很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策。他自己也正在被这个谎言缠绕得越来越紧,越是后悔,越需要继续撒谎下去来维持这个谎言。
这个城市那么大,但是这个城市也可以很小。也许就是那么一个不期而遇,所有的真相都会浮现出来。那么到那个时候,他就会由一个热心的朋友变成了一个小丑。
但是犹豫也只是一秒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回答;“没有新的消息。也许我可以去问问朋友,或许他已经回国了。”
“是吗?”顾湘倒很平静“我想他应该过得不错。”
张其瑞问:“你想见他吗?”
“孙东平?”顾湘还是有点慌“不,不!还是算了也许将来可以,现在,我想我还没准备好。”
张其瑞忍不住问:“准备什么?”
顾湘疲惫地叹气“我还没有那个勇气。我觉得等我更好一点的时候,更成熟一点的时候,再见面会比较好。”
张其瑞其实也这么觉得。这个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之前撒的那些谎是正确的了,眼前的女孩惊慌脆弱,承受黑暗的过去已经是她最大的负担了,现在的这一摊子混乱事,会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间不早了,张其瑞起身告辞,顾湘送他下楼。临走前,张其瑞叮嘱顾湘:“你身体不好,这两天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不用去酒店了。”
“其实我一点事都没有。”顾湘说“我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不用!”张其瑞的态度却很坚决“已经准了假,就好好利用不要浪费。以后多的是要你卖命的时候。”
顾湘只好点头同意。这天下还真的有硬逼着员工休假的老板,给老同学打工果真有点好处。
张其瑞等出租车开出去了一里多路,才掏出手机,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小何?明天曾先生的婚礼的准备工作好的,我这就回来检查。”
顾湘回到家里,径直进了卧室。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蹲了下去,从床底把一个大箱子拖了出来。这是她北上的时候带的箱子,现在用来装一些证件和杂物。箱子很旧了,还是顾母的嫁妆之一。那个时候的东西质量都很好,即使样式过时了,把手有点松,可还是很结实经用。
顾湘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些文件夹,相册和小摆设都是她舍不得丢的旧物了。角落里还有一个不小的檀木匣子,别着一把黄铜锁。这匣子是外婆送给她的,她小时候一直用来装一些漂亮的玻璃珠子和不值钱但是亮晶晶的胸花什么的。当年孙东平看到匣子里的东西的时候,还把她笑了一番,说这些地摊上都不卖的玩意儿,她居然能当成宝一样存放那么多年。
那有什么办法?她是恋旧的人。她其实很古板,不容易适应新事物,旧的东西虽然破,可是亲切实用,又有那么多记忆在里面。她还觉得人就应该有一颗恋旧的心,不忘记过去,才能更好的把握未来。
钥匙插进锁眼里,转了一下,锁卡啦一声打开了。
盒子里满满地装着信,有一百来封。部分开封了,大部分都还没有打开过。信件都很旧了,信封微微发黄,上面陌生的邮票和复杂的邮戳证明了这些信漂洋过海来到她的手里有多么地不容易。
那些拆封过的信件都起了毛边,显然在过去的岁月里,它们经常被某人取出来翻阅,或是放在手里摩挲。顾湘不得不承认,这些信曾经一度是支撑她度过在狱里的慢慢长夜的力量。
信都是按时间顺序排好的,最后一封拆开的信还是七年前寄来的。时间上来看,最开始两年,一个月都有两到三封信,第三年的时候来信开始少了起来,变成一个月一封。随后的两年则越来越少。
其实顾湘也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是天真单纯的还满脑子相信爱情永远不变的傻女孩。她很清楚情人之间长时间没有联系的后果会是什么。其实那也就是她想要的结果。没有不会变淡的爱情,没有不会结束的初恋。顾湘觉得自己已经被生活改造成了一个悲观主义者。
她抽出了最早的一封还没有拆开的信。从这封信开始,那个好心的大姐就替她把信收了起来,不让她再看了。
顾湘出狱后,曾经打算把这些没看过的信全都看了。可是那时候也和此刻一样,等真的把信拿在手里的时候,又觉得其实已经完全没有必要读这些信。因为不论上面写了什么,来信的疏密状态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的,还不如就这样封存着吧。等到她真的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的一天,再静下心来,仔细读一读。到那个时候,这些信就不是一段逝去的爱情的证据,而是曾经美好过的证明。
有了张其瑞的叮嘱,顾湘第二天痛快地睡到了九点过才起来。富贵正缩在被子里,顾湘给它开了一个罐头,她才慢吞吞地下床过来吃东西。它到底年纪大了,冬天不是很好过。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还是捧在手心里的小奶猫,如今已经是个抱都不怎么抱得动的老猫了。顾湘摸着富贵的头,心里想着,等到自己耄耋之时,又会有谁在她身边,这样照顾她呢?
沉思并没有更进一步就被电话打断了,一个平时和她关系挺好的管家部的女孩子急着找她“顾湘,你今天是不是放假?”
“是啊。”
“那你能不能过来帮我代今天的班?”小姑娘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我男朋友出车祸了,我要去看他。可是大家都忙,都不能代我的班!今天酒店里有个很重要的婚礼,管家部都搬了一半去做事,所以人手紧缺,请不了假。顾湘,我知道你最好了,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你别急!”顾湘立刻应下来“我这就过来,很快就到!”
顾湘挂断电话,立刻洗脸换衣服。富贵瞄瞄叫了两声。
“乖,今天有急事,晚上叫杨露给你喂吃的。”
顾湘一把抓过挂在床头的米奇围巾戴上,挎着包奔出了家门,大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