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鸣,秦鸣!”我拼命地大喊,拼命地晃动他,可他就是不回应我。
为什么要这样?!我感觉每呼吸一下,心就像被刀子割一下。为什么会是秦鸣?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躺下的那个人是我!可是现在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地抱着他。
哲远,外婆,你们为什么还不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依然还是静悄悄的。惨淡的月光时而会透过树枝的间隙照射下来,我看到秦鸣的脸,那么平静。几个小时前他还笑嘻嘻地对我说要和我去阿尔卑斯山旅游,可现在却没有一点生气。
忽然树林里变得嘈杂起来,几个身影闪到我身边,我的心忽然一沉。
“外婆!”等我看清楚来人之后,欣喜地叫道。外婆和古那斯他们来了!
月涟看到我之后就扑了上来:“皙然!你怎么样了?”
“外婆,秦鸣他”我反过身,紧紧地抱住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别急,我来看下。”外婆放开我,立刻去查看秦鸣的伤势。她想用她的复原能力试着恢复秦鸣的伤口,却发现伤得太厉害而根本无法成功。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我焦急地看着外婆。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这时外婆神情严肃地开口:“古那斯,拜托了。”
于是古那斯用他特有的空间转移能力将奄奄一息的秦鸣送到了医院。而我们,在哲远提供的地图的帮助下,也顺利地离开了森林。
出来之后,我就跑到秦鸣所在的医院,守在他的身边。秦鸣昏迷了四天四夜才醒过来,我也在他的身边守了四天四夜。他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尤其是他的腿。今天医生对我说,因为及时赶到医院而避免了截肢,但是他的那条腿很可能永远不能像正常人那样了——最坏的情况就是残废。
当我听到医生说出这个噩耗时,觉得身心好俱疲,于是默默走出了医院。我就像一具没了灵魂的空壳,在喧嚣的街道上游荡,几次因为精神恍惚而差点撞到了车。小如从街道的另外一头窜出来,抓住我的双臂对我说话,我只能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我推开小如继续走,走啊走啊,就回到了居住的酒店。突然很想去高处,只有逃往高处,接近天空,才能感觉心灵得到解脱。于是我就游荡到了三十九楼的顶层。
我抱着膝盖,坐在三十九层大厦的顶上,高空的风将我的乌发吹散,吹得我的衣裙鼓如风帆。看天边灰蒙蒙的云层越积越厚,就像万年不洗的绒毯。天压得低低的,仿佛要塌下来了,甚至我觉得一伸手,就可以触及到天空。
身后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随后寂静无声,我并没有回头。
一个身影轻飘飘地走到我身边,递过来一听饮料。我没有接,也没有看他,那个人忽然攥住我的手腕,将饮料塞到我的手中。那一刻,饮料暖和的温度传到了我的掌心,但是温度并没有传达到我的内心,我的心依然寒冷似冰窖。
“皙然,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你不休息,不吃东西甚至不喝水,这是不行的。”哲远坐在我的旁边,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只是收了收膝盖,将手箍得更紧。哲远也没有再说话,我们俩并排坐在天台上,看着天越来越暗,风卷残云般将白昼顷刻吞没,似乎马上就要降下一场大雨。
“他会没事的。”哲远平静地说。
我的肩膀抖了一下。
“小堇也会没事。”
我的睫毛在风中颤动,我合上眼睛嗫嚅道:“是我不好如果我能够强大到成为小堇的支柱,她就不会不告诉我就走了如果我能够更机灵一点,秦鸣也不会”
经过祭坛的一幕,我知道了小堇不过是引诱我去森林的诱饵,是我害了我的朋友。甚至,我还害秦鸣受了重伤!
他们会不会虐待小堇?秦鸣的腿会不会永远都不会恢复了?怎么办啊?怎么办?
我头脑一片混乱,以至于哽咽到说不下去。几滴水落到了我的手背上,我仰起头,发现天空开始落下雨滴,一滴接着一滴,稀稀疏疏的雨滴逐渐连成一片。我望着哲远,仿佛与他隔着一片珠帘。他的颧骨高突,显得更加清瘦,眼睛是脸上唯一的颜色。
眼前忽地出现秦鸣告诉我的哲远说过的话——
“更加凄惨的是,她是因为爱而甘愿成为血族!”
“我不能眼看着她堕入永恒的黑暗,所以希望你也可以明白,我们一起努力阻止她。”
我的心似乎被泡到了柠檬水里,又酸又涩。想哭,却根本哭不出来,痛苦地憋在胸口,似乎要把胸腔挤破了!
当我了解哲远心思的那一刻,我的确感到震惊。我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成为血族后的事情,也没有想过为什么要选择当血族,仿佛那是我生来就必须走的一条路。然而哲远却会为我着想,当别人都误以为他自私的时候,他依然坚持要拉住我原来最了解我的人,还是哲远!
雨越下越大了,渐渐连成一片,将天空与大地连接了起来。身体的最后一丝暖意也被抽去,只感觉身体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水从我的领口流进去,从鞋尖淌出来——这样的自己真难看!
哲远一声不吭地陪我站在雨里,他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t恤衫已经湿透,他的样子也很狼狈。但是他的表情从容淡定,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我徐徐抬起手,替他抹去额头上的一绺湿发,露出眉毛额角。他的额头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他从江书玮手上救我时摔下山坡留下的。我心痛地抚摸着那道伤疤,可是他却将我的手握住了。他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宛若一颗颗的泪滴,那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轻轻一拉,就将我揽入了他的怀抱。那是我熟悉的胸膛和气味,那是我最喜欢待的地方!每当听到他的心跳,我就会觉得非常的安心。怎么办?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哲远了!怎么办?我应该逃开的,可是我为什么如此眷恋他的怀抱!
“皙然,我知道这种失去亲人朋友的感觉,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这只是暂时的,我们会有办法的。”他紧紧搂住我的背。
我叹了口气:“哲远,你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呢?”我听到耳边哲远的苦笑声“我从小就失去了爸爸。不,应该说是爸爸抛弃了我和妈妈,他带着别人跑了。然后妈妈崩溃了,她十分怨恨我,因为我是爸爸唯一的儿子,因为我长得非常像他。我还记得,她在爸爸离开后的某一天,画了很美的妆,穿了一件新衣服带我去逛集市。她已经很久没有对我和颜悦色了,所以那天我相当高兴。妈妈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给我,还陪我玩。可是可是在回村子的路上,妈妈抱着我哭了起来,哭花了她的妆。我安慰妈妈说,爸爸走了,还有我啊。可是妈妈却在下一秒变了脸色,她是那么的狰狞可怕,我现在仍然记得她那副样子。她对我说‘哲远,要恨就恨你的爸爸吧!我为什么要为这个负心的人生孩子!’,说完她就把我推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我的身体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难怪哲远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游泳。他年幼的心灵承受了太多,对于差点杀死了他的水,他该是多么的恐惧,多么的害怕啊!可是他却为了我,甘愿投入江水里哲远,哲远
“如果不是偶然经过的村民将我救了起来,我就不能站在这里了,也不能遇见你了。你说,我是不是同时失去了两个亲人呢?我怎么会不理解这种彻骨的痛呢?但是我不会被痛打倒,我每天都很努力地学习,期盼早一点长大,长大后才能变得坚强,可以面对一切挫折。我非常高兴现在我还能健康地活着,并且还遇到了你。皙然,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你绝望,上帝在关上敞开的门时,会打开另外的一扇门!”
“哲远,抱歉,我我不知道”我趴在他的肩头,断断续续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只是觉得头脑一片混乱。想起他在得知我选择变成血族的时候,那绝望的眼神以及痛苦的泪水,我恍然大悟。我究竟做了什么?我让他再一次尝到了失去亲人和爱人的痛苦。哲远的内心备受创伤,应该是最脆弱、最害怕再次受伤的啊!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承受着我带来的伤害!
“皙然,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你还要留着力气去救小堇啊,你要哭就大声地哭吧!”
我趴在他的肩头,内心的挣扎与痛苦翻滚如潮。为了小堇,为了秦鸣,更是为了他!哲远,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我由无声地啜泣,逐渐变为毫无忌惮地放声大哭,似乎要把这一切的痛苦和不愉快全部都用泪水冲刷出去。我必须重新站起来,就像哲远一样,努力地战胜伤痛,再次坚强地站起来。我一直在哭,声音扭曲而嘶哑,哲远只是用力搂住我的肩膀,任雨水砸打着我们的身躯。漫天大雨,几乎看不到周围任何的景物。在三十九楼的天台上,有两个紧紧相拥的影子,仿佛凝固在雨中,极淡极淡,却又冲抹不去
2。
秦鸣的父母接到刘记和的消息,已经从美国赶到了奥地利。当我照常到病房探视秦鸣的时候,刘记和依然守在病房门外,寒着脸不让我进去。他当然知道这一切是因我而起,所以自从秦鸣醒来后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让我进过秦鸣的病房。今天秦鸣的父母也来了,但我并不知道刘记和是如何对秦鸣的父母交代的。
“秦鸣等情况稳定后会马上离开这里,你不要再来见他,否则我不敢保证你的安危。他的父母相当生气,也许会伤了你!”他冷着脸再次将我赶出了医院。
我沮丧地回到酒店,刚刚推开房门,月涟就迎了出来:“小皙!”
我忙把她推进去,小心地关上门:“你别随便就跑出来,万一照到太阳怎么办!”
月涟又摆出她的招牌式受气包脸,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可怜虫样。我往房间一看,发现大家居然都在。现在还是白天啊,血族们怎么不去睡觉呢?
“皙然,我们刚刚得到了一条消息。”哲远首先说话了。
“什么?”我看着大家脸上的神情不对头,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不安。我走近哲远,在他旁边坐下。
“给你看看。”哲远把手中的一张卡片递给我。
那是一张精美的硬纸片,米黄色的纸张上印了一枚小小的老鹰标记。我感觉心脏“咯噔”一声猛跳,忙往下看内容。
白月涟,白皙然小姐:
两位好!想必经过了前几日的事件,你们也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了!我想要你们两位在三天后的晚上十二点,到我的阿尔卑斯山庄园会面,记得不要带任何的血族,否则方紫堇小姐随时可能性命不保。
威廉•米福尔德敬上
“真正想要的?”我重复了一遍,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当然是我和外婆了,抓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控制密党的长老——拉贝莱斯伯爵。又是魔党干的!他们这次居然和人类串通起来,使用了如此迂回的战术,将我们引诱到阿尔卑斯山去,妄图一举捉住我和外婆。
我已经在无意中被卷入了这场圣战,在场的所有人类都被莫名其妙地卷了进来,包括受伤的秦鸣、囚禁中的小堇。
月涟叹了口气,道:“终于等来他的通告了!”
哲远在旁边说道:“血族们去安装干扰器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而去森林后,明显里面是一个事先布好的陷阱。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识破了我们,但是如果换成他事先就认识皙然,那么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我点头:“他们的手法也太迂回了,一直误导着我们,让我们没有往圣战去想。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利用了小堇!”
“他最初的目的就是白月涟和白皙然,调查之后发现她们在中国,然后陡然发现原来自己多年前布下的一张牌可以用——那就是方紫堇,她是白皙然的同学和好朋友。首先他掳走了方紫堇,留下一些线索让白皙然追去欧洲,她的外婆也是肯定会跟去的。当然,他们必须对白皙然和白月涟有着相当的了解。我们本以为是去救方紫堇,其实已经一步步地走进他设置的局里面。在erus大厦的那一次,他就已经认出了白皙然,但是不露声色地送走了我们。那个时候他就大概判断出这一群人是不会白来erus大厦一趟的,于是开始演戏,包括我们窃听到的信息,也是他日常生活中演出的一部分而已。他并不知道我们会通过什么方式找到他的庄园,只是每时每刻都在演出一幕戏,直到把我们骗去森林的那一天。如果一切这样解释,所有疑问就都解开了,事情变得顺理成章。”哲远分析得头头是道,鞭辟入里。
月涟咬着下唇若有所思:“这件事情已经很严重了,我必须要通知拉贝莱斯了。”
夜幕降临,月涟搂着我坐在阳台上。最近老是下雨,淅淅沥沥不间断,今天晚上天却收住了雨水,几颗星星如同被擦亮的眼睛,顽皮地看着我们。
“外婆,你没事我真的很高兴!”我有时候也挺肉麻的。这不,说着就在月涟的小脸上印了一吻。
“小皙,你没事我也很高兴。刚看到你的时候,浑身是伤,脸都划花了,我心里怕得要死。”
我捏了捏自己的脸,干笑道:“还是那么的嫩滑啊!多亏了外婆的能力,不然我现在真成了丑八怪了。”
丑八怪?嗯,想起江书玮来了。那天他出现过一次,就是在秦鸣被运进医院的时候,他远远地站在窗外的树上,被我无意中瞥到了。想到他也没事,我就安心了不少。只是他来得匆匆,去得同样匆匆,之后就没了影子。但我可以肯定,有困难的时候,他会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小皙啊,刚才外公跟我说了”月涟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忙问道:“嗯,说了什么?”
“拉贝莱斯现在遇到了点问题,魔党加大了控制欧洲血族的力度,他们甚至拉拢了中立的党派,企图统一整个欧洲的血族。你的外公当然不会同意和屈服,密党和魔党的关系已经达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中小规模的战斗也进行了数次。他们目前就正在另外一个地方进行着战斗。”
“那外公的处境危险吗?”我惊愕失色。
月涟揉了揉我的头:“放心,他可是你的外公啊,是最耀眼的第七代血族,文雅、贵族化的ventrue一族的亲王,他有应付一切危险的能力。”
外婆提起外公的时候,脸上总是忍不住溢出幸福和骄傲的神情。我痴痴地望着月涟的脸,有些羡慕,也有些迷茫。曾经,我提起哲远的时候,也是这样幸福吗?我马上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小皙,我想好了!我们不能两个人同时去,外公也说不要我们俩去,他会在三天后赶来帮助我们。米福尔德手下有太多怪异的人,加上有魔党的支持,总之很麻烦,光我们俩人是不行的。不管他有什么阴谋,我们都不会让他得逞!”
“外公抽得出身吗?”我的眼睛里迸射出异样的光彩,连声音都变得轻快了许多。我那伟大的外公要来帮助我们?堂堂的密党长老,ventrue亲王!我可以亲身体验一次圣战了!这也许只是圣战中小小的一场,但是对我来说却是非常大的行动了。不,应该说从一开始进入欧洲,我们就陷入了圣战的阴影和一连串的阴谋中。
“拉贝莱斯最宝贝的可是我和小皙啊,他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陷入困境。放心,外公会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然后来见我们。反正又不远!所以小皙,千万不要担心,小堇那孩子一定没问题。”
听到外婆这么说,我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不再那样惴惴不安、充满猜测,我觉得有了外公一切都可以搞定。
“等一切都搞定之后,咱们就可以回家了。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应该可以接受初拥了!”
我愣了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外婆。
月涟一双眸子水光潋滟,映着漫天的星斗。她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里,有节奏地拍着我的胳膊,哼着歌曲。
我仔细一听,原来是那首诡异的歌曲。
当所罗门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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