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可这里早已不是你们的东京了。”
“这些人都是奴隶,被买卖亦是正常的。你看看,越人、真烈人乃至番人都有。你忘了那晚我在都梁山对你说过,若是我死了,你便是那些人的奴隶?”
谢绿筱定定的望着他,良久,才记起来,那时自己说的是:“我宁死。”
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那些真烈人身上,忽然难以遏制心头对这些蛮夷的厌恶,而屋里那些腥臭味道又叫她作呕,她紧紧咬着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必做出那副表情。这本就是人噬人的世界,便是在你南越,卖儿鬻女之事也是不绝。不独真烈如此。”他清冽的眉眼间带了几分傲然,毫不留情的讥笑她心中所想“看够了么?够了便走吧,你救不过那么多人来。”
谢绿筱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一直被他拖出了偏殿,站在的漫天雪花之下,又毫无知觉的随着他走出几步,才轻声道:“你借我些钱,我去把那对母子救了吧?”
他冷笑一声,握着她的手腕,脚下并不曾停顿,而声音冷似冰雪,慢慢传来:“似你这般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不过凭着一点怜悯,就以为能救下所有可怜之人?”
谢绿筱看着他孤高的背影,忽然哑声,没有同他再争执下去。
静云在车边等着,眼看他们走进,便掀起了竹帘。
谢绿筱微弯了腰正要上车,忽然一双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她凌空抱起。
她惊呼了一声,而阿思钵不顾她挣扎,将她放在自己身前,一打马,便往南边疾驰而去。
一路上行人纷纷闪避开,马速又是极快,不过眨眼间,变成了风雪间的一点黑影。
谢绿筱被风雪兜了一脸,一口寒气呛在喉咙中,颠簸之间,咳嗽得天翻地覆。
他终于缓缓勒住了马的速度,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声音像是从胸腹的地方传出来,带了轻微的震动。
“梁园雪霁,汴梁八景之一。”他将勒在她腰间的手臂一再的收紧,鼻梁如峻峰,眼眸似深海,说出的话语带了一丝酷烈的味道“今日不看,以后的机会就少了。”
骏马飞身而过一个小渠,她无意识间回抓住他的手背,抠出了数道血痕,谢绿筱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她惊惧他此刻的语调和表情他没醉,却又变得像醉了一样,周身有着不详的戾气。
过了陈州门,一路上行,直到山巅之上,寒风拂面,雪却是止了。
阿思钵下马,又将谢绿筱抱下来,指着眼前茫茫一片原野,轻道:“就是这里。”
薄雪未曾将整片土地覆盖,星星点点露出的依然是褐黄的土地。她不知他将自己带到这里来是为了让自己看什么,只是极目远眺,天地间有着“星临平野阔”的磅礴之气,却不见有什么梁园。
“梁园便是在脚下,只是已经烧为灰烬了。”他淡淡告诉她,随意指了指周围被草木覆盖住的柱础石块。
她吓了一跳,想着原本此处的雕梁画栋,顷刻间成为尘土,一时间有些茫然。
“你再看下面。原本是你们精耕细作的沃土吧?”阿思钵抿起薄唇,眸色中显出一丝残酷“如今,是我真烈喂放战马之地。”
他说得甚是平静,可是含着微讽,惊得谢绿筱浑身一颤。
谢绿筱在南方之时,听闻过真烈这些暴虐的行径,也曾咬牙切齿的痛骂这些胡人。可唯有此刻亲眼见到了大好河山被一再的践踏,那种苍凉无助的心境才缓缓而生。
天气微寒,她微缩了肩膀,茫然的望着这片大地,又转头望向身侧这个俊美无俦的年轻男人:他这样对待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阿思钵走至她面前,又伸出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脸颊,用力将她的脸转向南方,声音带着金戈般的锐气:“看清了么?这早就不是你们越朝的东京梦华了。”
是啊,早就不是了。
从她远远的望见这座灰色的城池之时,就知道不是了。
破落的御道,空寂的闹市,无声的原野
东京梦华,原来那作者也知道,于是取了这般贴切的名字。
而少女对故都的憧憬和向往,如今,终于也一一碎裂开,终是华胥梦觉。
下山之时,天色近乎全黑。阿思钵抿唇望向回城的那条大道。
此刻他快活么?似乎是的,可又似乎不是。
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有意向她展示真烈人残酷的一面有意与她划开一道鸿沟带着快意看这个出身在温柔富贵乡的少女在陌生的世界里挣扎——可为什么,心底还是隐约的有些无错呢?
他狠催着马匹,胸口的燥郁之气如同烈火,无处可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