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近月,再度回到天马山庄,莫离百感交集。
骆冰儿站在他身边,一语不发。
其实他们可以提早三天到的,但他的眼神却在犹豫,黑白分明的眸里又染上雾。
于是,她知道他这一趟归乡路兼追凶的旅程,走得多么沈郁。
要她说,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去做,何苦为难自己?
但责任心强的莫离却无法见危不救,哪怕这一插手会让自己心碎肠断,他依然会取义而舍生。
她唯一能替他做的就是拖延这条路的行程。
只是再怎么拖,总有抵达的一天,他还是必须面对他最不想面对的事。
深吸口气,他的手摸向藏在腰带里、那碎成两片的玉佩。
“冰儿,我可曾告诉过你,我是如何身受重伤,卧倒太白山区?”
她看看他,又望一眼面前那高门大户。“你是在这里头受伤的?”
她很聪明,只要给她点提醒,往往她就能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也很体贴,知道他近乡情怯,便拉着他,用最慢的速度走这一程。
她更懂他,所以很多他说不出口的事,她也下问,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在这番知心中,不知不觉地,她成了他心里最大的一根支柱,不纯是爱恋,更多的是彼此的依偎和扶持。
拉着她的手,光是这样牵着,他便有了一股力量。
“我在这里长大。师父总共收了三个徒弟,师兄、师姐、和我”缓缓地,他道出了自己的过往。年少的快乐、师兄弟间的情谊、师姐的爱恋、师父师母的宠溺每一段都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你们的感情很好。”
他点头。“我入门的时候师兄已是少年,所以很多基本功都是师兄代师父传授予我。”
“在你心里,师兄几乎跟师父划上等号。因此当你发现师姐暗恋你,而你师兄也同样喜欢她时,你选择了退让。”
“与其说退让,不如说当时我并不清楚要相伴一生的感情是什么?”拉着骆冰儿的手,细看她清秀的容颜,清冷如同在树梢上嬉戏的山间凉风,吹拂过他炽热的心,让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变得一片温暖,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如今想来,我离开是怕自己承担不了师姐的深情厚谊。”
“那你想的这些事,曾告诉过你师兄和师姐吗?”
他摇头。“我一回来,庄里就出事了,师兄去收拾善后,我一个人在练功场回忆过往,接着便遇到了袭击。”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按理说你的武功也不错,这么轻易就被砍伤?”
“那个人对我的招式了如指掌。”
她眨眨眼,看着他,不知该不该说。
他替她解答了迷惑。“你猜得对,我对蒙面人的武功也非常熟悉。”
她想了想,还是直说了。“遇袭的那瞬间,你是怀疑你师兄因妒成恨,才谋害于你。”
他咬牙。为何记忆里的师兄永远都是陪着他打虎、手把手教他习武练字的样子?
“对,我是曾经怀疑过。”但同时,他也一直告诉自己,他看错了,师兄绝不可能害他。
“可是我们在太白山里发现一连串血案,和两具被禁锢至死的白骨。那么凑巧,在白骨附近,还藏了一块你送给师父做寿礼的玉佩。”一次的变故是意外,两次、三次那是什么?她只是个外人,并不清楚他师门间的恩怨纠葛,但她知道,如此多事碰在一起,很可能成为一场阴谋。
他闭上眼,胸口剧烈地起伏。
她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他情绪平复。
终于,他吐出一口长气,黝黑的眼瞳里暗藏精芒。
“是的,我怀疑过师兄,但我不在乎,毕竟,师兄是如此爱着师姐,若因为我的存在而损害了他们夫妻间的感情,我愿意走,永远不回天马山庄,让他放心。然而那么多条人命,还可能牵扯到师父与师母,我就不能下管了。”
“如果你师兄真的是凶手呢?”
“我会将他绳之于法。”他口气义无反顾。
“好!”她笑着拍拍他的肩。“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
“谢谢。”他将她扯入怀里,紧紧地搂住,嗅闻到她身上清新的草木香,他的心也一阵舒坦。“可师兄若是凶手,我们这一去,就是入了龙潭虎穴,你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她没有他那么多的包袱,做起事来反而轻松。倒是他,不论是好是坏,要面对的始终是最亲密的人,才是最艰难的。“可莫离,我想提醒你一件事,你师兄、师姐成亲并未昭告天下,因何你会得到消息?”
“我毕竟是天马山庄的人,对自己的家当然会关心,常年遣人暗中关注,这才能及时赶回庄喝喜酒。”
“但你师父、师母云游,由你师兄代行庄主一事,你却没有得到半点消息?”这么说很残忍,但恐怕莫离始终被阴谋包围着。
闻言,他如遭雷殛,愣在当场。
骆冰儿很不开心。现在是怎样?曹师姐不是已经嫁给战师兄为妻,为什么还是一见莫离就扑上来?
幸亏莫离坐怀不乱,很有风度地推拒了凭空掉下来的艳福。
他把骆冰儿拉到身前,向众人介绍道:“师兄、师姐,这是我娘子,骆冰儿。”
骆冰儿木着脸,不想跟他们打招呼,因为曹菁菁的言行太教人生气。
但曹菁菁却比她先发作了。“不可能!你不可能成亲的”尖叫一声,她砸了半座花厅,跑人。
骆冰儿睨了莫离一眼。什么叫师姐暗恋他,这根本是明恋、狂恋、痴恋好不好?
战天豪歉疚地对他们颔首。“师弟,菁菁怀孕很辛苦,所以脾气差了点,你别放在心上。”
“我不会在意的。”莫离说“师兄要不要去看一下师姐,毕竟她现在身子不便,这样跑出去,恐生意外。”
“没事的。”战天豪双手一摊。“自从一个月前,你回庄又突然离开后,她就每天砸东西,大家都习惯了。”
但莫离却觉得很诡异,战天豪对曹菁菁十几年的感情,无论她怎么使小性子,他总是笑嘻地受着、忍着,结果成亲才多久,那股甜蜜好像就消失了。
“对了,师弟,前回你来喝喜酒,为兄都准备好了,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还一声不吭带了个小弟妹回来,这要让师父、师母知道了,非揍你一顿不可。”战天豪促狭地对他眨眨眼。
“师父、师母有消息传回来?”莫离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
“师父、师母只说会赶回来喝外孙的满月酒。”
“师父、师母现在何处?”
“这我就不晓得了,从来只有师父、师母传信回来,我们是联络不到他们的。”
莫离无比泄气。
“师弟,你还没告诉我一个月前怎会突然离开呢?莫非”战天豪上下打量着骆冰儿。“佳人有约,以致你连师兄的喜酒都顾不得暍了?”
“师兄说哪儿去了?”莫离将遇袭、受伤,被骆冰儿所救诸事一一说了出来。“若非冰儿,师翟浦怕再也回不来。”
战天豪对着骆冰儿深深一揖。“战天豪多谢骆姑娘援救之恩。”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骆冰儿姿容清艳,声音也像她的外表一样,淡淡的,乍看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再细瞧,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里漾着秋水,微凉中带着温柔。
战天豪有点羡慕莫离的好运气,他的妻子美丽妖娆却脾气暴躁,远看时赏心悦目,真的日夜相处起来,难免被刺得满身伤。
“一定要谢的。师弟就如同我的手足一般,骆姑娘救他一命,等同对战某再造之恩,日后但有差遣,只须一句话,战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师兄”莫离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不对。”战天豪仰头大笑。“骆姑娘的救命大恩,师弟已经以身相报了,这方面哈哈哈,师兄帮不上忙。”
“师兄”这会儿莫离是窘得想钻地洞了。
“师弟,你都已经成亲了,脸皮怎么还如此薄?”战天豪打趣道。
“因为他道德观太强,又重情义,自然脸皮薄。”骆冰儿一本正经的。
战天豪愣了一下,放声畅笑。
“好,你夫妻二人不愧是一体,果然投契,当浮一大白。”他拍拍莫离的肩。
“师弟,这回来了,就多住几天吧!今晚师兄摆酒,一则为你洗尘,二来恭祝你夫妻白首偕老。”
“多谢师兄。”莫离拉拉骆冰儿的袖子。
她也学着拱手作揖。“多谢师兄。”
其实女子应该福身为礼的,但有什么关系?战天豪看他们夫妻相敬如宾的样子,只有欢快。
“师弟好福气啊!为兄”他话还没说完,又被童仆打断了。
战天豪笑容一收,虽然低着头,但骆冰儿还是捕捉到他眼角一闪而逝的凌厉。
“师弟,菁菁突然有些不舒服,我去看看她。你以前住的院落都没有变,你先带弟妹去休息吧!”
“师兄尽管去忙,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少陪了。”战天豪像阵风一样刮了进去。
莫离面上的笑意也迅速被一阵忧虑所取代。
“不知道师嫂怎么样了?希望没大碍才好。”带身子的人,别弄出个一尸两命,便成人间一大悲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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