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笑,那一脸正气的警察叔叔同时回头严肃的说:“还有你,一个女孩子家别总丫丫的,看你是北京人才说你,什嘛毛病?”
方若雅的谄媚计策失败,于是她们几个还是需要被迫穿好衣服去派出所录份口供。
这边是五大一小六个昂首挺胸互相搀扶的女人,那边是拼命叫嚣的一个膀大腰圆的颓败男人,陆陆续续走进派出所的时候,值班的女警察老远就打趣说:“呦,今儿咱们所儿聚会阿?”
笔录完事,每个人轮流在询问笔录上签名,隔壁那边虽然用墙分开,但还能听见那男人大声唾骂:“她们就是一群女流氓,警察同志你们不能放过她们,她们打人怎么能不管呢?”
顾盼盼一听来了劲儿,抬起脚就把不结实的门踹开了,冲进去飞脚踹在哪个男人的的屁股上,等他瞪着眼拧着眉回头时,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说:“我警告你哈,敢来还要打你,见一次打一次,女泼皮?我就是女泼皮你能把我咋子嘛?”
她最后是被梁悦和于娉婷用力拖出来的,脾气火爆的她和门外竖大拇指的方若雅第一次友好拍手击掌。
啪的一声,各自笑开了眉眼。
出了派出所,孩子还在哭,走在前面的几个大人心里也憋屈的要命,顾盼盼撕心裂肺的对着空荡荡的前方大喊一声,回音在寂静的黑夜里传出多远,方若雅自然也不肯示弱,也跟着大声喊。梁悦在后面和齐姐一起拉着孩子,看她们幼稚的举动抿嘴直笑。
出乎大家预料的是,平日无声无息的于娉婷也跟着喊了起来,结果,没嚎几下,旁边几幢楼纷纷有灯光亮起,还有人隔空大骂:“大半夜嚎什么嚎?”
三个人木头人一样定在那里,然后蹑手蹑脚的转身朝后面的三个人悄然吱牙一乐,悄悄的回归大队伍。
五个女流氓很郁闷,所以最后决定杀出去做点符合女流氓身份的事情——喝酒。
午夜时分,人少灯稀,周围几个大排档都关门了,好不容易才在拐角的花园外面看见一个小摊子,三张桌子,十几个矮塑料凳,于是豪情壮志的几个人一人一碗麻辣烫,十个肉串,两瓶啤酒,开始胡吃海塞。
也许是打架确实耗费体力不小,起初,大家只顾闷头吃东西喝酒,谁也不说话。小摊子的老板夫妇两个人收拾好杂物后坐在台阶上等她们吃完好打烊。
时间长了,看她们不声不响的吃喝有些无聊发闷,两口子就笑嘻嘻用自己家乡话唠着家常,说到兴时还会互相对视一笑。
也不知道她们浓厚的乡音到底是打动了谁,反正只说了说了一会儿,这边就有人带头哭了,转眼间此起彼伏勾起一片悲伤,哭声接连。
抱着啤酒瓶对嘴吹的梁悦酒量很好,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
清冷的路灯,寂静的夜晚,九月底的北京早就开始有些点冷意,出来三个月了,连个电话都没给家里打过,也不知道现在家里的怒火散了没有。想到这里她就抹了一把鼻子,伤感的想:明明是二十二岁,怎么跟过了三十几年一样沧桑?这辈子,她只有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走投无路。
带着两千块钱闯北京,是一种年轻才有的孤勇,眼看着钱如流水一样流走无踪影,工作还是没着落。有家不能回,还不知道能不能有靠得住的爱情,每天过的看似平静无波,实际上,早已焦急如焚。有手有脚,就没机会,谁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
哭给谁看?骂给谁听?自己选择的路能怪谁?
大家都一样,所以每天她从梦里醒来,都觉得自己实在是憋的慌,疯子一样爬起来拿着日记本写日记,一篇子接一篇子。
北京真好,冬天一定不下雪。可是北京真冷,冷的连心都开始慢慢僵硬。
桌子上的顾盼盼已经进入神智混乱状态,她操起啤酒瓶狠狠摔在地上,伸出食指指着天空的星星说:“我赌咒,五年以后我肯定要当女主角,还是电影吼头的女主角儿。”
桌子上东倒西歪的几个人都随着她的动作和发誓哑然傻乐,乐着乐着,有人又咂摸出有点不是滋味的,于是方若雅也死后站起来,从框里拽过一个酒瓶子,朝天一指:“我发誓,五年以后我肯定傍个大款,住带池塘的别墅,开豪华奔驰车,我让丫看看,男人甩我就他妈的是缺心眼。”说完也咣当一声砸在地面上。
大半夜没睡的梁悦眼睛涨的生疼,明明没醉所以也学不来和她们一样发疯,但是硬被两个人拖起来的情况下,她只好指着好远好远的一片朦胧建筑物,听说那里新开发了一片楼盘,每平的单价则是齐姐一年的工资,她哭笑着说:“我发誓,五年以后我买雅庭贵院,小于二百平的我都不稀罕看,谁说都不好使。”
接着是齐姐,今天晚上的她很少说话,被打过的眼睛周围还肿着,嘴角更不满了渗出的血丝,她低头抚摸女儿幼稚的脸庞小声说:“我的愿望就是让馨馨和我生活在一起,然后能够等她安静长大。”
摔了瓶子的两个人,一时间引齐姐的话在愣在那里,好久好久,眼泪肆意流淌。
方若雅哽咽的咳嗽一声:“于娉婷,该你了。”
于娉婷低头嘟囔着,不敢抬头说。
“别打量我们不知道,第一个扔过去的拖鞋就是你扔的,你丫都敢挑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方若雅按住她手高举起来,对她抛个媚眼。
“我,我希望我能出国,哪怕是刷盘子也行,我想多赚点钱给我弟寄回去当大学学费。”她被拽起来的手慢慢从方若雅的钳制下溜下去,连手指头都那么柔软,无力。
小摊老板见她们几个吵吵闹闹,自己也笑笑,再看着大家伤感的神色,有点兴奋的他也要用蹩脚的普通话加一句:“我也想说一句,我希望我五年以后儿子能上大学,我呢,在街那边开个大饭店。到时候我们请你们几个吃饭。”
路灯还在持续的照亮,银白色的光定格了几个围在桌子边伤感的身影,或者悲伤,或者愤恨,或者充满希望,几乎把多少天来攒下来的挤压都在那一刻发泄出来,掏心掏肺的晾在外面经受岁月的检验。
2000年,五个女流氓的故事在一场麻辣烫大聚会中结束,虽然回忆起来还有一些不完美,但那个时候她们都有希望。
毕竟,漂儿在北京,如果没有希望支撑,会沉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