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属于懒猫一族,除了必要的扭腰做些肩部运动,她很少会到花园里散步。可是傍晚听唐阿姨说,对面水池新放养了几只鹈鹕,据说还从水乡弄回来一艘小乌篷船,从未看过南方乌篷船和鹈鹕的她死活要拖着唐阿姨陪她一起去看个新奇。
梁悦生活在东北,对水鸟的认知程度仅限于鸳鸯和水鸭子。刚来北京第一次看见玉兰花的时候那叫一个激动万分,毕竟传说中的宫廷富贵花又是慈禧太后最爱的玉兰,可以这么近距离的在自己眼前绽放的机会少之又少,所以即使她的兴奋让很多路人都觉得可笑,可她还是站在树下照了很多相片。
后来,蔷薇,牡丹,栀子花她都看过了,也知道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百合在这个国际大都市里变得廉价无比,让她着实伤感了一段时间。
其实,梦想就像那束百合花,实现了,就不觉得珍贵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愿意换一种更便宜一点的花,把自己的目标定低些,这样她就不会为了一个梦想走了那么多的弯路,也不会为了一个其实并不昂贵的东西舍弃单纯和幸福。
夜幕渺渺,灰蒙蒙中唐阿姨跟在她旁边说:“其实南方的鸟到北方来不习惯的,用不了多长时间会生病。”
“生病了怎么办?”梁悦若有所思的问。
“和人一样,适应能力强的就改变生活习惯,适应能力弱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唐阿姨用她的湖南普通话说。
也许,她也是适应能力强的,梁悦淡然笑笑。大家都是适应能力强的,所以生活还要继续,只要自己的嘴还需要吃饭,每个人都不会停下来脚步思考,今晚难得的空闲却让她成功得到宝贵的一课。
“梁悦。”黑色的夜幕里阿姨先停住了脚步,梁悦慢慢抬头恍惚的看着眼前的人,先回头跟阿姨笑一下让她回家,然后才迟疑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那天火灾事件后她第一次和他面对面的说话,她笑容不自然,他的表情却还算镇定。
他一身休闲运动装,身直挺拔,眉目朗清下有些不同过往的内敛。而她一身居家服,不巧,又跟他的是对比色,他的墨蓝,她的桔粉,嫌热的她还把辫子扎起来。迎面对立的两个人默默改成并排,一同沿着观景河缓缓散步,从背影看更像是一对饭后的夫妻出来遛弯,也更像是年轻情侣之间找寻夜色中的浪漫感觉。
小河两边渐渐亮起些许昏黄光晕,搬进来的住家也开始少数的灯光打开。星星点点,如梦如幻。梁悦轻声问:“你买这里的房子了?”
“嗯,27号。”他很久才嗯的一声让梁悦费了很大力气才能保持脸上笑容。这算孽缘还是巧合?逃来逃去还是没走开。
“你女朋友和你一起住?”话刚出口,梁悦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懊恼自己起的烂话题,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接下来的回答。
他说是,她会难过,可是他说不是,她更难过。
钟磊的反应有点奇怪,定睛看了她一会才说:“她不和我一起住。这个是我买给自己的家。”
暗含了机关的话梁悦能听懂,所以她只能用缄默表示自己没听懂。
“很大很大的落地窗,我把地毯和电脑都准备好了,还准备在那里做个休息区。”他的语气像是询问,又像是叙述,更像是对一个多年交情的好友交待自己的装修梦想。
于是梁悦笑了笑说:“你们家跟我们家户型一样,我早就装好了休息区了。”
身边男人的脚步停止了,柔软的草地上那双黑色的皮鞋质地良好。梁悦的步子还是慢悠悠的,没有故意加速,也没有故意放慢,就像不知道身边停止的追随,惬意的享受夜晚的风景。
她想起了那年自己给他买的那双棉鞋,她以为北京的冬天也是要穿棉鞋的,所以那双鞋子内里厚厚的人造毛看起来格外暖和。
看到鞋子时,钟磊笑嘻嘻的抱到怀里说:“我正好缺双棉鞋,丫头对我真好。”
然后那年冬天,他一直在穿棉鞋,总舍不得用别的鞋子换。得到认可的梁悦当然很高兴,直到有一天她听见他对同事笑着说:“热阿,咱们办公室的空调那么好,穿皮鞋都热,别说是厚棉鞋了。可是这是我女朋友买的,我舍不得脱。”
有很多东西,我们以为是最好的,就想让心爱的人也享受到诸多好处,可是许许多多的东西伴随那时的情感,最后都被渐渐遗忘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左一件,右一件。
凶手正是,不远不近的岁月距离。
梁悦身后的脚步最终还是没有追上来,于是她微笑的拿出家门钥匙。
光毓苑那里,她的身份是客人,所以很少随身揣着家门钥匙。
这里,她的身份是主人,于是出门都不会忘记带上自家的钥匙。
顺着栏杆走到三十号楼的时候,她才敢回头。
有些东西,她宁愿自己不知道。
原来,三十号和二十七号,她的家和他的家,中间并没有住户,原来,他一直在她身边,而她不知道。
狼狈的梁悦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门踉跄的跑回屋子,站在那个无数次梦想过的大落地窗户前看过去。
一盏橘黄色的小灯照耀在对面房间的阳台上。
长而柔软的白色羊毛地毯,一排大大的书柜,一个休闲的小台子上是轻巧的笔记本电脑。
还有那个靠垫是柔柔的鹅黄色小碎花布,还有,还有一双他们两个人都有的厚厚的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