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松开,断了半截的小指藏在手套里直直的弯不过来,他眼底忽然涌起了一层模糊的东西,他笑:“你倒说的远,那这辈子可怎么办?”
毓婉侧过身去对上母亲焦急的目光,心中剧痛:“各念各的吧。”
周霆琛突然向前走一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那么多人看着,他也是顾不得了,紧紧的搂着,恨不能将她身上所有的气息的留下记忆,他再卑微的恳求一次:“可我怕记不住。”
毓婉再说不出话来,眼泪啪啦啪啦的掉,无需解释,他明白她为何不跟自己走,但他不明白她怕也是一生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决定了。
最终,他笑着松开双臂,头也不回的转身:“好,我听你的。”
上海滩少见的大雪随着他一句话纷纷扬扬飘落而下,飘散的雪丝勾勒他离去的背影,仿佛一生的记忆刻画在毓婉心头,雪砸在泥土上,终变成黑色的水,可见,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是永远洁白无瑕的,他们的爱情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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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三,送嫁妆。连绵不断的嫁妆由佟福领队带着仆人和雇来的十全老妇们抬着搬着,由佟苑步行出发,直走到杜家豪宅为之。
临行时,那氏将那扇翡翠屏风命素兮包好了,放入最后一个紫檀木的妆奁中,她对呆呆的毓婉说:“我给你说说这枚翡翠屏风的来历。当年老佛爷想将叶赫那拉氏家的女子都许给正黄旗巩固家族势力,我被定给了你父亲,你太太是恭亲王的和硕格格,姻亲套着姻亲,总归是道保靠。那时我并不甘愿嫁与佟佳氏,他们终究有些没落了,纵使有个顶着和硕格格的太太也没得到什么皇家好处。更何况,我心中还有另一个人。”
毓婉眼珠动了动,随即又黯了下去。
那氏将翡翠屏风摸了摸“于是上面赐了一道御旨,将缅甸国送来的翡翠屏风赐为嫁妆,此事干系到家族颜面,便是想逃也不能逃了。”
“母亲的意思是怕我逃?”毓婉抬起头,眼底已没了先前的灵气。
那氏停顿许久,才叹口气:“我的意思是,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保靠。”
嫁妆队伍已出发得差不多了,翡翠屏风这箱子还在毓婉房内停留,素兮送那氏出门,毓婉忽然站起身将屏风从箱子里搬出来,四周找了一圈,将画板与调色板放入其中,她吃力的将翡翠屏风搬入衣服箱子。
望着箱子里的翡翠屏风,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掉了包。可心底总有一道声音在对自己说,从明天开始,她需小心提防,把保靠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重要的,放到杜家,也许会轻易毁于一旦。
那氏归来时并没注意太多,那箱子随着毓婉其他的嫁妆送往杜家,毓婉甚至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猜想杜允唐和杜凌氏见到画板这份厚重的嫁妆后会有怎样的表情。
也许,他们也会开始提防了她吧。
、花嫁盟约下
腊月初四,大婚。
昨日送到杜家的嫁妆送了大半夜,才算将八十八抬嫁妆送完,领喜钱的人一直闹到凌晨才歇了会儿,天刚蒙蒙亮,佟苑内外的仆人丫鬟们又乱作一团。
铺天盖地的红色绸缎悬挂在佟苑门口,各色彩灯映衬了雪景将沉沉闺房布置得喜气洋洋。素兮和佟福一早就换了大红的喜庆衣裳带着丫鬟仆人给太太老爷道喜,佟鸿仕觉得可算心里石头落了地,不免乐得开怀,每人赏了十块银元做喜钱。
原本毓婉准备带两个体己丫鬟去杜家当陪房,不知为何临时被那氏换了素兮和另一个年长的丫鬟一同陪嫁,毓婉听得母亲逢时换人,知她是怕自己在杜家受委屈,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提出异议。
一早新人需梳妆打扮,将原本梳好的发辫打散了,整整齐齐由姑翁父母子女十全的两位妇人给毓婉梳了妇人发髻插上发钗,素兮在一旁帮忙戴了首饰,一对儿红宝石的耳珰,一对红宝石的手镯,金色的项圈坠了红色的璎珞,梳好头又带了嵌了红宝石的凤冠。
又将红色的褂裙穿好,外罩了金色丝线满绣的缂丝喜服,配全套霞帔。随后由那氏为毓婉蒙上盖头,绣了永结同心并蒂莲的红缎子盖头蒙住脸,隐隐落下的缝隙里,那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此刻的毓婉,一脸木然,似乎没有恼恨,也没有欣喜,平静的如同一次寻常出远门散心,仿佛出门转个圈就能回来了。
盖上盖头的毓婉由喜娘搀扶着迈步走出闺房,杜家的迎亲仪仗在门外已经等了许久,这也是做规矩的一种,等得越久,新人越受重视。
佟苑外鞭炮噼离啪啦震耳欲聋,鼓乐手也是叽里呱啦不停的吹,红毡子一直从佟苑外铺至毓婉闺房,毓婉小心翼翼的跟随喜娘的动作抬脚,落地,一步步谨慎行走。
那氏和佟鸿仕随了毓婉的步子一同出门,待毓婉抬脚迈过佟苑的大门,踏上金丝线绣的花轿上,整个人弯腰坐进去,再由喜娘躬身入内为其更鞋,并将娘家的鞋子送还。
素兮接过小姐鞋子递给那氏,那氏抑不住泪,回头擦拭。
娘家鞋临行换去,从此一别是他人妇。
换完鞋子,毓婉将脚收回轿内,听得负责喊仪令的司仪高喊:“起轿!”
黑黑的轿子晃悠了一下,毓婉连忙扶住轿子,感觉轿身在佟苑门口慢慢的回转。她惯是坐汽车的,轿子许多年都不曾坐过了,轿子里又有些闷热,很快整个人被惊得热得汗溻湿了衣衫。
身后的鞭炮还在震耳齐鸣,毓婉几乎被凤冠压得喘不上来气,按照老例她此时是要哭的,哭即将离别娘家,哭自己前途未卜,不知为何毓婉硬想了想,却哭不出来。
是的,现在不能哭。她甚至可以想象以后的日子要哭的时候多着呢。杜允唐怎么会甘心娶她,杜家那些凌厉的太太妯娌怎么会放弃把刚过门的她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大好机会,太多不可预计的未来让她无暇哭泣。
思想到此,毓婉突然有了勇气,与其懦弱悲泣,不如直面走下去,杜允唐不屑与她做夫妻,她就当换个地方重新过日子,杜家人颐指气使,她全做耳边风无视放任。日子总是能过的,端看身处其中的人,如何看待。只要人不是死,还有什么熬不下去的?
轿夫们没听到新娘的哭声,也是面面相觑,故意将肩膀上的轿子颠簸起来,提醒新娘要哭,喜娘也在窗帘旁小声提醒:“大小姐,该撒金豆了。”
满人将哭嫁称之为撒金豆,临别要撒一把金豆富裕娘家。毓婉郑重说:“我不哭,即使有一天我哭了,也不会让人听见。”
喜娘闻言不由叹气,早听说佟家大小姐倔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她挥了挥手绢让轿夫赶紧抬了新娘走,别让他人看出笑话。鼓乐手见状立即奏响欢快的喜乐,轿夫们也放弃了颠簸轿子,跟着鼓乐手低眉顺眼的走。
佟家婚事如此大事铺张的原因还有另一个,同日,督军沈之沛迎娶黎雪梅的婚礼也在举行。两家新娘是旧日手帕之交,又是昔朝同窗之谊,自然为了取个喜庆路线走了个交叉,所有喜庆队伍走到外滩交汇热闹一下,再各自分开赶往喜事会场。
毓婉对此安排并无太大感触,既然她与雪梅两个人都是嫁得不甘愿,那么即使同日办了喜宴又有什么值得感慨万千的?就好比乞丐明明知道来日都是受苦的,今日得到一点馊食又怎么能笑得尽是粲然?
花轿出了佟家,该奔往事先定下的地点外滩,拐过街角上了大路,忽然前面喜乐鼓手停了下来,连同毓婉的花轿也停住脚步,佟福压尾,见状立即快步跑上前,街道两边围观的人群开始有些轻微的骚乱。
蒙了盖头的毓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心头还是突突一跳,手上的茜红喜帕立刻攥紧了。
听得前面有人惶恐的退避,毓婉伸直了身子,仔细辨别轿子外的声响。
花轿前方不知何时已经被数十黑衣人人团团围住,鼓乐手和喜娘惊恐的看这些人不知所措,他们穿得非常正式得体,但面目凶恶,看上去极像帮派里的人物,他们对自己此举并不解释,只是将想要逃走的路人拎回队伍里扔下,再从怀里掏出枪,静静的顶住队伍里所有的人。
就在人们牙齿发出咯咯声响担忧性命时,有位高大魁梧的男子从前方小汽车缓步走下,认识他的佟福,见到他冰冷的面孔不禁倒吸口冷气:莫非,今日他还想抢亲不成?
那男子缓缓走到花轿门口,想掀开花轿的帘子,喜娘见状连忙上前挡住他放肆的目光:“这位大爷,新娘子是不能外人看的。”
遭到喜娘出言拒绝,他抬起头,冰冷的目光从喜娘身上扫过,像把锋利的匕首划过她的肌肤,半百的喜娘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你是说我?”
喜娘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怯弱的躲到花轿后藏起身子。
他又俯下身,将轿子帘掀开,顶着红盖头的毓婉一动不动坐在内,迎着来人的目光僵直了身子。
在一旁跟随的佟福见状有些急了,以眼神示意仆人们赶紧准备东西搭救小姐,可就在他们刚刚抬起手,身后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打手们哗啦啦将枪栓拉上,立即顶住佟福等人的太阳穴,所有佟家随行的仆人再没有胆敢发出异议。
毓婉的手还绞着茜红色的喜帕,那是母亲吩咐过,需入得洞房,待丈夫喝醉酒入内时,蘸湿了为他擦脸用的,骤然被人拽住抽了一角,她本能反应用力捏住一角握在掌心,俩人一来一回,她无力的松开手被他夺去了喜帕。
他握住那抹红色的纱,恍惚的笑了笑:“都准备好了?”
毓婉在盖头后点点头。盖头四周垂下的璎珞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惹得他眼底如千年冰窟般寒冷。他大半个身子探入轿子内,身后的众人被他身上的大衣挡住视线,根本看不见轿子里发生了怎样旖旎的情状。
佟福和素兮急得乱蹦,恨不能立刻去救小姐的声誉,可身边冰冷的手枪唬得他们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看周霆琛对小姐肆意侮辱。
毓婉隔着盖头始终能感受到他愤怒的目光,那目光透过盖头将自己每一寸面颊都细细打量过,仿佛凌迟,她勉强自己故作镇定:“请周少爷不要耽误我的吉时。”
周霆琛紧紧盯着她,过了好久才抬起手,将盖头一角扯住,毓婉惊得拉住盖头,两人来回挣了几下,又是她先软弱无力的放弃,盖头顺着凤冠缓缓而落,抹了殷红嘴唇的她穿着凤冠霞帔,有着不同以往素衣淡妆的妩媚。
他愣住,嘴角慢慢抿起,一字一句的由衷感叹:“你今天很漂亮。”
毓婉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他已低低吻下。毓婉怕弄花了妆,只能静静挺住,任由他贴在自己唇上,慢慢品了滋味。
一动不动的毓婉如同木头人,周霆琛离开她的红唇,眼底尽是无垠的失望。
“看来,你真是想嫁杜允唐了。”他仿佛被她的无动于衷刺伤,笑容异样愤怒,为了挽回面子,他回手将盖头重新为她披好,咬牙切齿道:“那我就护送你去嫁他!”
毓婉的眼前又恢复一片红晕晕的黑暗,眼前的阴影也因他的离身扑进光来,听得他勃然大怒的吼道:“备!”
轿子外那些原本顶着杜家佟家人脑袋的枪得到命令枪口都朝了天,佟福见状又想喊:“不能鸣枪,鸣枪不吉利。”
可周霆琛根本不理睬佟福的阻拦,回手一掌掴在他的脸上,率先鸣枪。一声枪鸣震得毓婉身子一颤,他恶狠狠的盯着佟福:“若你再阻拦,下一枪送你先行!”
再没有人敢阻止这场闹剧,花轿被轿夫抬起缓慢向前,周霆琛站在后朝天鸣枪,周围数十支枪一同朝天鸣放,仿佛是临行前催促新娘子流泪的鞭炮,带着喜庆的冰冷绝望。
盖头下的毓婉,泪淌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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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手记: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我们终于到了北京,佟老太太想去北平的敦儒贝勒府看看,我没忍心告诉她,七七事变后,敦儒贝勒府被日军一把火烧了精光,连同敦儒贝勒的两位格格也都消失民间不知踪迹,前些年有人以敦儒贝勒后人自诩出书,但经过验证是假。
也就是说,她在北京,已无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前天要更的,结果到成都开会耽误了。
我在成都变态的桑拿天气下感冒了流着鼻涕过生日,外加更文
大约没有比我更悲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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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小时候对喜帕特别有爱,每次都觉得是嫁过去掀开盖头后,丈夫喝多了,我浸湿喜帕为他擦脸,然后就滚床单捂脸,好色情
不知道大家发现没小琛子没还毓婉喜帕,这个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