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飞身下“马”(其实是一辆车),只见来人五大三粗,浑身酒气,一脸恼怒,待范文希定睛一看,原来是他老爸。
“爸。”
“儿子,谁把你害得这么苦?”
“爸,不管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儿子,老爸一定为你报仇!你告诉老爸,是谁?”
“是我!”
大家寻声望去,是肖子重。
“好啊!原来是你!”古人说得好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范文希的老爸饿虎扑食一样扑了上去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范文希拒绝进食。——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妈妈在拍门“擦擦,你耍什么牛脾气啊!快开门!”
范文希说:“我不想吃,你让我自己呆会。”
“擦擦,开开门,你爸他和你说几句话。”
“我不想见到他,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那你难道是希望我死吗?”一个男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更加意外的是,门被打开了,看来男人就是男人,妈妈在门外站了半个小时一哭二闹三上吊,爸爸只一句话就把门打开了,更让范文希郁闷的是,他手里根本就没提钥匙,而是一碗面。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爸爸根本不理睬他的话,径直走过来,把面放在他面前。
“我跟你讲,别等着我发脾气收拾你,赶紧给我吃饭,然后乖乖去看书,否则”
“我可以按你说的去做,除非你答应我两件事!”范文希说。
“你和我谈条件?”
“怎么,不想和我合作?我的老板爸爸?”
他瘪了瘪嘴“好啊,那我倒要听听你的条件。”
“第一件事:继续聘用肖大民,过去的是事不再追究;第二件事:关于颜峻老师女朋友小欢的事,你要继续聘用她,并且当面向她道歉。”
爸爸俯下身来,一脸的迷惑,但他还是语重心长,搞得范文希好不难受:“擦擦,这是大人的事。”
“大人的事不也是人的事吗?——你难道是说我不是人?那如果我不是人的话”
“哼,他们都违反了公司的纪律。你说的要求我不但不能满足,而且,还要变本加厉地处理他们,我要以警效尤。”
“屁!简直是愚昧!”
“你说什么?”爸爸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你再给我说一遍,看我不抽你!”
“第一,肖大民之所以挪用公款,是因为他要替儿子办入学的事,是情有可原啊,而且上次我离家出走还是他把我找回来的呢。再者说,区区几万块钱对一个大老板来说,会要你的命啊,那不是一笔小买卖就可以赚得回来嘛。说到小欢,你就更过分了,你知道吗?拿走你1000块钱的人不是小欢,而是我。——爸,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你为什么要开除小欢,因为她不对你言听计从,或者其他什么,也绝对不是仅仅1000块钱的事。”
“你你”他的脸涨成紫色,紧张地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妈妈。即便是如此小心,今天,他依然在劫难逃,妈妈一把手伸过去,掐着爸的耳朵:“你给我交代清楚,那个叫小欢的小狐狸精是怎么回事?”
“诶呀呀你先松开,我再说”
站在一旁的范文希掩着嘴巴偷笑,一场猫狗大战迫在眉睫,而范文希要做的,只是雪中送炭火上浇油。
继母在咒骂。喋喋不休。——因为爸爸丢了饭碗。她觉得日子简直没法过下去了。肖子重从卧室里走出来,对着正在哭诉的继母说:“你给我闭嘴!”
然后是一阵沉默,讶异。
“大民,你看你儿子怎么和我说话?他有没有一点教养啊,供他读了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简直,简直就是畜生!”边说边哭了起来,一会高一会低,却是连绵起伏,不肯停歇。——肖子重最怕女人来这套,烦人!
爸爸尴尬地站在他们中间。
“你管不管?”女人横起来“若是不管,我就死给你看!”
爸爸叹了一口气:“你们都让我静一会吧。”他抽了一口烟,转过身来看了肖子重半天“小重,那范老板的儿子,不是你同学吗,能不能让他和他爸说说,我这个事”
“不成。”
“那真的没有路可以走了。”爸爸皱了一下眉毛“那”
“爸,还能怎么样,大不了,欠他们的钱,我们赔就是了。”
“小重,赚钱不容易啊。况且,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继母抹了一把眼泪:“叫你儿子别上学了!——这些事都是由他招惹出来的,现在他也要承担一部分,要找份工作去赚钱。”
爸爸说:“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叫我让他去干活?而且他能干点什么啊?”
“那你说怎么办?”继母恶狠狠地穷追不舍“现在你一分钱都没有,拿什么去供养他读书,而且公司那边的事不打点,你也知道你将面临的是什么?”
肖子重的心头掠过了一丝疑惑,隐隐中觉察到了不安。
“爸,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他问。
爸爸摇了摇手说:“没什么。”
日子依然在继续。荒烟蔓草的迷离岁月中,多少谜底未被揭穿,沉淀在泥土里,得到了永灭。是否在多年以后,会被继续在这片土地上蓬勃的野草般疯长的少年偶然邂逅,并津津有味地琢磨探询。
如同一场台风,正迅疾地登陆。
如同一场海啸,正骤然地抵达。
肖子重终于决定做一件事。他最后一天在桌子上比画着,讲台上的颜峻一脸沉郁。他猜得到,他为什么不高兴。
肖子重异常安静地等待着,忽然就觉得不舍:记得刚来到这所学校的时候,一想到三年的漫漫时光都要在这里度过,心情就无比压抑。三年,在肖子重眼里,如此旷日持久让他想到了暗无天日的这样的词语,可是当那些穿着一身白衬衫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坐在一起的时候,他有一种明晃晃的感觉。用很文学的说法,觉得自己肮脏的灵魂被照亮了。
黄昏。火烧云。
少年肖子重穿着牛仔裤白衬衫叼着一支香烟跳上了山地车,他吊儿郎当的模样真的像是一个小流氓。城市在黄昏的风中脆弱地站立着,广场上树立着的巨大电视屏幕播放着即将抵达的暴雨预报。
一切终于无可抵挡的到来。
沿着人行道缓慢地前行。没有方向。像是一条在海洋深处漫游的鱼。肖子重忽然俯下身去,把车子蹬得飞快。引得路上行人的侧目。
“肖子重!”有个声音在呼喊。
肖子重隐约记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她讲话了。回想起来,都有点荒唐:夏天的尾巴上,她找到他说,她的好朋友深北得了血液病,也许再没有多少时日了,就算帮她一个忙,暂时隐藏起他们的恋情,叫他去和她谈恋爱。——因为深北喜欢上了他。
肖子重开始是那么的坚持,他不肯做这样让人感到蹩脚的事。可是她像是被人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不依不饶。她说,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是我要求的事,你一定会做到。若你做不到,那我们只能分手。肖子重无奈之下,应允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在那之后,他们真的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了。
而她每一次看过来的眼神,是那么清澈,又历历在目。他记得,并且珍惜。
是她的声音吗?
肖子重忍不住低低地念着她的名字:“小米”
可是,真的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再也不能了。也许小米自己也不会想到,她自己亲手把他推出自己的怀抱,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她曾经是那样的信誓旦旦,一旦游戏落幕,一切会恢复如常。可这个游戏不能落幕,即使是到了落幕的那一天,她会讶异地发现,结局和她最初的预料大相径庭。
一切正在继续。无可阻止。所以,他没有必要停下来,低着头,迎着风,向前方驶去
只是身后那个声音正在风中无情的破碎着:“肖子重!”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到处都很安静。记得以前回来晚了,继母就会诅咒一样地说:“啊,你还知道回来啊!”他那时便一声不吭地钻进厨房,从柜子里拿出碗筷狼吞虎咽地吃饭。
今天照例,他钻进厨房。
可是他失望地发现,厨房里什么也没有。转身出来的时候,黑暗的客厅里,有猩红的火星在闪烁。肖子重确定了爸爸缩在沙发里,自始至终看着他偷偷摸摸地窜进来又窜出去的,可是他没有冲他发脾气,若是以往,估计爸爸早就要收拾他了。
低低地叫了一声:“爸。”
“小重,你喜欢读书吗?”
“”肖子重觉察到某种游移不定的不安。肖子重听到了低低的啜泣“爸。”
“小重,爸对不起你。”
“爸,你咋了啊?”
灯忽然全亮起来,继母站在客厅的门口,她的声音异常冰冷,像是大寒里的冰茬子,凉到了骨头里。
“小重,因为你,你爸被他们老板起诉了。”
“爸!”
一整个夜晚,肖子重辗转不能入睡。在凌晨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打开了电脑,挂上了qq,可是,她不在。他有点难过,抽了一支烟之后,开始给她留言。他写道:“亲爱的葵花,别人都叫我小重,呵呵,小重的意思是不是从小就要承受很多的重量呢,我真的觉得身上有很多的东西压着,喘不过来气啊。现在,真的决定去做几件事了,我要救我的爸爸,我还要”
等肖子重躺到床上睡去的时候,街道渐渐苏醒过来。清洁工人把街道扫得一片响亮,像是潮水一样哗啦哗啦。昏沉之中的肖子重想,我就是那扫帚下随风飞舞的落叶吧,注定被驱逐和流浪,不清楚将来的命运。
庞大的帷幕正在渐渐拉开,肖子重看到了什么?也许他看到了许多许多,也许他什么也没看到。睡梦中的他,嘴角微微上扬,真是一个调皮的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