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大家几乎都知道,半个月前,澄空魔法学园遭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创,就连校长也在保卫学校的过程中受了重伤。
至于学校受到重创的原因和具体情况,却流传着很多的版本,没有一个比较确定的说法。
而今天校长让同学们集体回校的主要目的,便是针对这一件事情进行说明,以便平息各种流传着的对学校不利的谣言。
今天的集会,是在澄空停课后校长第一次公开露面,对于校长的身体状况,同学们也颇为关心。
上午10点,集会的大钟在学校上空洪亮地鸣响,学生们鱼贯地从各个教室中涌出,向集会地点——整修一新的大礼堂走去。
伊洛芙很粘人地挽着梵绮儿的手臂,一会儿抱怨着尤莉又没有来上课,一会儿又嘟囔着中午要吃什么才好。
梵绮儿有些感激地瞟了瞟她此刻脸上天真的表情。
要不是伊洛芙像只小鸟一样在她的耳边喋喋不休地说话让她片刻不得安宁,只怕那个如雪天使一般离去的少年的身影,又会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萦绕,让她视线模糊。
“啧,尤莉身体弱生病没来也就算了,怎么连夜迦也一块缺席呢?”伊洛芙仍旧说个不停,大病初愈的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只要一碰到熟人,便会拉住人家讲上一大堆的话。
也许是因为梵绮儿和夜迦先前已经对大家做过一些明示暗示,同学们面对伊洛芙时,总会很小心地避开那个名字。
那个在她的脑海中,似乎已经被封印起来名字,那个在她生命中,似乎已经变成禁忌的词语。
“有这么严重吗?”梵绮儿曾经这样问过夜迦“或许她听到了赤月涟这个名字,也未必能想起什么”
“要杜绝一切让她想起来的可能性。”夜迦语气坚决“我不想再看到她难过的表情”
“绮儿,绮儿,你怎么又发呆啦?”伊洛芙在梵绮儿的眼前用力地挥动着手掌。
“啊,没什么。”梵绮儿回过神来,淡淡一笑。
“你最近好像经常这样发呆哦。”伊洛芙说道,随即便坏坏一笑“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想瞬学长,嘿嘿!”
“不要提他的名字!”梵绮儿浑身一颤,厉声说道。
伊洛芙吓了一跳,周围的同学们也纷纷好奇地转头过来看。
梵绮儿愣了一下,似乎也惊异于自己过激的反应,此刻的表情有些呆怔甚至是不知所措。
“绮儿你怎么了?”伊洛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没有。”梵绮儿勉强牵动嘴角,笑容有些苍白“对不起”
流动的人群中,静止站立着的两个少女像是一幅模糊了背景的油画。
“绮儿,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跟我说啊。”伊洛芙像姐姐一般温和地揽住她的肩膀,声音里有不同以往的包容感觉“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那盛气凌人的样子呢!那时我就在想,这个人跟我不对盘,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好。”
说到这里,伊洛芙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没想到,越走近你,就越觉得你是个真性情的人。”伊洛芙吐了吐舌头,继续说道“骄傲高贵只不过是你表现众人看的一件外衣,你也从不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对亲近的人也格外的照顾。对大家来说,你像个高高在上的领导者,对我来说,你总像个大姐姐一样站在前面”
梵绮儿的表情有一丝的动容。
“所以,绮儿,我很喜欢你哦!”伊洛芙绽开笑容“以前你总是听我抱怨发牢骚,在我生病时也陪在我身边,如果你有了什么烦恼,也一定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
她的双眼清亮,神情无比的认真。
“傻瓜”梵绮儿用力地眨着眼睛,像是想要驱赶眼前愈浓的雾气。
“嘿嘿,我们快走吧,不然等一下集会可要迟到了。”伊洛芙又亲昵地挽起梵绮儿的手臂,跟随着人流向礼堂走去。
看着她快乐的表情,梵绮儿悄悄地将手指掐入掌心。
洛芙,原谅我不能告诉你真相。
因为,不想打破你快乐的表情。
就让赤月涟和七翼瞬,永远成为我们生命中禁忌的词语。
让想念变成怀念。
不再留恋。
***
阴晴桥下,汹涌的河流不断地撞击着两岸的山石,发出骇人的咆哮声。
阴晴桥上正中央,一名少年在风中长身而立,强烈的风将他美丽的银发吹得猎猎飞舞,如同月光洒下的清辉。他的脸一半沐浴在淡淡的阳光下,而另一半却完全被阴影所笼罩,看起来妖娆又邪魅。
这就是阴晴桥,连接澄空魔法学园与黯夜魔法学园唯一的一条路。顾名思义,如果当桥的一边是晴天,那么桥的另外一边就必定是阴天,分界线便是阴晴桥的正中间。
此刻,澄空魔法学园那一侧是云淡风轻,而黯夜魔法学园这一侧便是乌云罩顶,甚至还有薄薄的雾气缭绕四周,能见度极低。
夜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现在,便是潜入黯夜魔法学园的绝好时机。
他暗暗地弯低身子,两手轻轻地撑住地面,不顾脚伤还在隐隐作痛,单膝跪地,快速地默诵咒语。
天空上翻滚着厚重的乌云。
仿佛是子弹一般的速度——
咒语念完,夜迦的身体模糊成一道银色的影子,更像一阵银色的风,飞快地向黯夜魔法学园的方向掠去。
黯夜魔法学园的看门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手上拎着一盏被风吹得动摇西晃的提灯,歪着脑袋想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忽地经过了他的眼前。
等他回过头想拼命看清楚时,夜迦早已经来到了黯夜魔法学园的内部的教学楼走廊上。
黯夜魔法学园的气氛与澄空魔法学园迥然不同,从建筑风格和学生制服上便能轻易地看出,统一的灰黑色调,让人觉得压抑而透不过气。
夜迦暗暗惊异自己不过离开了黯夜不到一年时间,便已经忍受不了这样的环境。
也许,他的心早已经注定是属于澄空的吧。
定了定心神,夜迦穿上早已准备好的黑色斗篷,小心地避开人多的地方,凭着过去对黯夜的记忆找到了一幢专门用来关押学生的塔楼。黯夜的校规非常严格,只要学生违反了校规,便会被不由分说地带到这里进行关禁闭处罚。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赤月涟应该也被关在这幢塔楼当中。
夜迦念动咒语,再次成功地晃过塔楼门口的两名看守,顺利地进入了塔楼当中。
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夜迦觉得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倒不是因为潜入的紧张,而是因为他过多的活动牵动了他腿上的伤势,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此刻正撕裂一般地疼痛着。
想起此行的重要目的,夜迦咬了咬嘴唇,打起精神环顾四周。
整个塔楼都由湿滑的石砖砌成,墙壁上嵌着散发出幽蓝光线的小灯。虽然每层楼的面积不大,房间数量也不多,但是塔楼实在太高,一层一层的找,真不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
夜迦有些烦躁地用手扯下斗篷。
要是有人能直接告诉他赤月涟关在哪里就好了。
顺着楼道小心地走了两步,忽然,一个也同样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飞快地与他擦肩而过,夜迦的脚伤作痛,身体不平衡地摇晃了两下,不慎踩到了那人斗篷的一角。
斗篷滑落下来,那瘦小的身影明显是受到了惊吓,连忙重新拉起斗篷重新罩在头上,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夜迦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匆匆离去的瘦小身影。
刚才斗篷滑落的那一瞬,夜迦发觉,那人怯懦的眼神和高高绑起的马尾,实在是像极了他认识的一个人。
就在他思索之际,一只手刀飞快地架在了他的脖颈动脉处,紧接着他没有防备的双手也被人反剪到身后,整个人像是突然被制住一般不得动弹。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冰寒的声音在夜迦的身后响起。
令他意外的是,这居然是个女孩的声音。
“夜孤。”夜迦的声音冷静而没有一丝波澜。
他感觉到身后的人愣了一下,便趁着这机会挣脱了她的控制,并且反身制住了她的双手,虽然因为腿伤,他的动作并不灵活,可还是足够抵抗一个女孩的进攻。
“是你”夜孤终于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
“我要见赤月涟。”夜迦开门见山地说。
“一定要吗?”夜孤看着夜迦脸上那坚决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放软了语气。
那种执着的表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以前所认识的夜迦,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淡淡的迷惑和忧郁。仿佛不懂得自己要什么,该做些什么,可现在却不同了。
又是因为那个女孩吗?那个名叫伊洛芙的女孩。
夜孤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是。”他的回答如同他的表情一般坚决肯定。
“跟我来。”夜孤转过身,稍微一用力摆脱了他的控制。
不知道上了多少级台阶。
狭窄的塔壁,湿滑的石阶,幽蓝的壁灯。
夜孤的背影在夜迦的眼前晃动着,尽管夜迦腿上的伤口越来越痛,可也只能跟随着她,一层一层地上去,看着眼前的世界一圈一圈地旋转。
终于,夜孤停在了某一层。
她转过身,面对夜迦,向最里面的房间方向抬了抬下巴。
“我就不过去了。”夜孤朝夜迦浅浅地笑了笑,在幽暗的灯光里,她的笑容好似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记住,你只有10分钟。”
“10分钟?”夜迦努力地平稳着自己的呼吸,疑惑地重复。
“因为某些原因,他只有每天早晨8点到10点的这段时间是清醒着的。”夜孤望向走廊尽头“现在是9点50,所以,你还有10分钟。”
夜迦怔了一下。
“如果超过10分钟会怎么样?”他小心地问。
“10分钟之后他,就不再是他自己了。”夜孤的声音轻而飘渺,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叹息。
夜迦默默地朝她点了点头,便迈开步子,朝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路不长,夜迦的脚步声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一下一下,就像他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声。
终于,来到了道路尽头。
那扇黑色的门,仿佛无比沉重,似乎不管如何用力,都无法推开。
夜迦缓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闭上眼睛,将手掌贴上大门冰凉的表面,用力地,往里推开。
房间内的光线如同走廊上一样黯淡,夜迦的双眼早已适应了这昏暗的环境,他环顾着四周,环境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了许多,起码不像外界传闻中所谓的关押学生的地方。
窗帘拉得密密匝匝,遮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一名少年靠着沙发坐着,背对着夜迦。
“赤月涟。”夜迦没有犹豫地开口。
他知道,自己和赤月涟,都只有10分钟。
靠在沙发上的少年背脊一僵,好像刚刚从某个迷茫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慢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似乎很久都没有动过了。
赤月涟缓缓地转过身子,面对着夜迦。
他变了。
夜迦暗想。
原本生活在阳光之下的少年,他眼中的霸气自信全然被颓废和迷惑所取代,原本利落的短发也似乎在一夜之间变长了,凌乱地垂在肩头,尽管如此,他还是俊美帅气得如同堕落的天使,有种惊人的颓废的美丽。
恍惚中,夜迦觉得赤月涟的眼神与以前的自己是那样的相似。
“是你”短暂的静默过后,赤月涟终于低哑地开口。
“是我。”夜迦只能机械地接口,虽然知道时间不多,但从见到赤月涟的这一刻,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有事吗?”赤月涟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亦是淡淡的。
“你知道洛芙失去记忆的事情吗?”夜迦知道不能再拖,一狠心便直接切入重点。
赤月涟脸上的表情变得奇异起来,却没有回答。
“她其实不是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夜迦边观察着赤月涟的表情边解释道“她只是忘记了一切跟你有关的记忆。”
沉默,再度难堪的沉默。
赤月涟一声轻笑打破了不寻常的安静。
“这样岂不是很好?”他的嘴角亦扯出一抹笑容“反正我也永远无法回去和她见面,与其让她哭着想我,不如让她笑着忘记我,去过属于她的快乐生活。”
“可是,这样真的就能抹去你在她生命中烙下的痕迹吗?”夜迦皱眉“赤月涟,洛芙喜欢的人是你,她的笑容她的泪水都是因为你,因为是你,我才甘心默默地站在她的背后。”
“别开玩笑了。”赤月涟出声打断他“或许以前的我可以让她一直快乐地笑,可是现在的我,曾经杀过人的我,体内有邪恶灵魂的我,无法守护她,甚至还有可能伤害到她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回到她的身边?”
“你没有杀人!”夜迦脑中空白,低吼出声。
“别再自欺欺人了。”赤月涟用手指揉着眉间,苦笑道“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
夜迦的手紧握成拳。
“让她忘记一切是我最后的愿望。”赤月涟的眼神柔和而哀伤。
“为什么。”夜迦抬头直视着赤月涟的双瞳。
“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么?”赤月涟不答反问“在这个世界上,欢笑与眼泪的数量,是一样的。”
夜迦迷惑地看着他,安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赤月涟的眼神不再颓废而空洞,而是渐渐地蓄满了像海一样深的感情。
“如果在她欢笑时,需要有人哭泣,那么我愿意成为那个为她哭泣的人。”
微凉的风,安静地在空气里游走着。
夜迦的眉头皱紧了,又慢慢地松开。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感情渐渐地从他黑玉般的眼瞳中渗出。
“那么,从今天开始,就让我陪在她的身边,见证他因为你的泪水而绽放出的笑容。”夜迦的声音沉稳平静如深海,表情亦是。
“我会像你一样珍惜她,也许,会比你更加爱护她。”夜迦凝视着赤月涟脸上越来越复杂的表情,继续说着“既然,你已经决定要离开她,那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赤月涟的双瞳轻轻一颤,密密匝匝的疼痛瞬间像针扎一般占领了他所有的感觉。
“我会让她,比现在更幸福。”夜迦的语气郑重如誓言。
良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过凝固的空气。
“就这样吧”红发少年发出一声暗哑的叹息,一抹酸涩的笑容悄悄地出现在他的唇边。
“让她的记忆中只有快乐,让她的生命中只有你。”
就像,他那一天的生日愿望一样。
那天,漫天的飞雪如同温暖的棉絮,可天气却是那样的冰寒刺骨,仿佛这个冬季将会绵长得没有尽头,长得再也听不到来年春天的脚步。
赤月涟在心中默默地勾勒出那个女孩的轮廓。
他的温暖,他的春天,他赌上自己所有要去守护的那个最重要的人
眼角松动,咸涩的液体涌上他微热的眼眶,赤月涟背过身去,重新隐没在黑暗当中。
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方才还感觉明晰的大脑此刻混沌一片,视线也开始模糊,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离了。
又要沉睡了吗?
迷蒙中,赤月涟仿佛看到一个黑色直发的女孩走进了房间,小声提醒着夜迦什么,夜迦向前再走了两步,却被女孩拦住,强行带出了房间。
“再见”他苍白的唇无意识地碰出这两个字。
对他说,也想要对她说。
“再”喉头被咸涩的液体梗住,赤月涟再也发不出声音。
泪水无声地滑下他年轻的脸庞。
从今天起。
无论是晴是雨,我们,都不会再见。
所以,所以。
我没办法说再见
头痛欲裂,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前旋转着,那一刻,却只有伊洛芙的笑脸,仿佛一个烙印一般,在他脑海中,无比地清晰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