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依然躺在那里睡觉,睡得很沉,对大家的紧张毫无反映。
“喂,侯三儿,外面闹鬼了,你醒醒。”旁边的一个伙伴用脚踢了踢穿着红色衣甲的侯三儿。
侯三儿斜倒过来,两眼已毫无神采,四肢瘫软在地上,鼻孔里流出了一些黑色的淤血,一根细细的银针斜插在咽喉处,针柄在火光中闪烁着光芒。
那个踢侯三儿的头目吓得往后连退了退,大叫一声:“侯三儿死了!”
罗猛和其他众人忙过来查看,侯三儿确实已经死了,死于一枝毒针。罗猛抬起头,看了看屋顶,正对侯三儿睡觉的地方的那块瓦已经被揭去,露出了天上的星星。
有一个跟侯三儿交情深厚的头目,揪着鲍超的衣领大吼道:“他是为你死的!”
鲍超神色黯然地说:“我知道,死的应该是我,我感到很难过。”
那个头目继续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们这些军官整天想着围剿我们,我们还得豁出命来保护你!凭什么?”
其他头目也纷纷骂道:
“就是,为他搭上我们的命,不值!”
“不干了!”
“回黑虎岭!”
“就是,就是”
罗猛跑过来,大喝道:“大敌当前,你们闹什么!”
其他头目都不说话了。
罗猛用刀架在那个揪住鲍超衣领的头目的脖子上,威胁道:“你再不松开,我一刀劈了你!”
那个头目松开手,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其他头目也都伤心地低下了头。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的伙伴走了,谁心里都不好受。
罗菲蹲到那个头目身边,递给他一块手帕,劝道:“哭哭就行了,别老哭了,哭能把人哭活过来吗?现在最要紧的是给侯三兄弟报仇!”
那个头目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止住了哭声。
罗菲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又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对了,这才像条汉子!”
罗猛招呼大家聚到一起说:“侯三儿死了,我也很难过,但侯三儿不能白死。咱们这次出来,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说咱们就是都死光了也要让鲍超将军安全到达东都。还说,我们这些年打家劫舍,干了不少缺德事,所以整天提心吊胆,偷偷摸摸,不能堂堂正正地走天下。这世间有好多美丽的景致,漂亮的女人,美味佳肴都是咱们没见过没尝过的,如果永远待在黑虎岭,那就一辈子都享受不到了。只要咱们把鲍超将军安全送到东都城,咱们下半辈子就不用再偷偷摸摸躲在山林里做强盗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娶啥样的女人就娶啥样儿的”
“大当家的是为咱们兄弟下半辈子着想呢。”有个领悟快的头目说。
罗猛高兴地说:“就是啊,咱们不能当一辈子强盗啊。赶明儿娶了媳妇,有了儿子。人家问你儿子:‘你爹是干啥的?’你儿子说:‘俺爹是当强盗的。’你说这丢人不丢人啊。”
“就是,就是。”
“二当家的说的对,咱不能一辈子当强盗。”
罗猛接着又说:“所以啊,表面上侯三儿兄弟是为了鲍超将军死的,实际上是为了咱们的前程死的。咱们不能让侯三儿兄弟白死,咱们还要为山上两万多兄弟和咱们自己的前程继续前进。死个人就被吓唬住了,哪里像咱们清风寨的好汉!”
十几个头目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鲍超深为感动地补充说:“我鲍某命值几何,但我怀里的这封书信关乎帝国的命运,老百姓的福祉。兄弟们虽然啸聚山林,但家里的父母妻儿亲朋好友也都是咱帝国的百姓。如今这关外的游牧民族想要占领咱们的地盘,欺压咱们的百姓,让咱们做牛做马。要想阻止他们,只有把这封信送到东都的皇帝陛下手里。所以你们不仅仅是保护我鲍某,更是在保护帝国的亿万百姓。是国家民族的大义所在,是英雄的壮举。”
这些土匪哪里懂得什么大义什么壮举,其中一个头目不耐烦地问:“你就直说了吧,我们保护你,有什么好处?”
鲍超一愣,心想,这些人怎么如此庸俗?
罗菲看鲍超说话文文绉绉的不着边际,忙替他说:“什么好处?就是给你们黄灿灿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细皮嫩肉的女人,漂亮的房子,还有凌罗绸缎什么的,总之,一大堆的好东西。是不是,鲍将军!”
罗菲说完,偷偷在鲍超宽阔厚实的背上轻轻推了推。
“啊?啊,是啊,是啊。”鲍超连忙点头答应。
这些头目点点头说:“好吧,不过你说话可得算数。”
“一定,一定。”鲍超说。
罗猛压低声音对大家说:“敌人就在附近,他们肯定不会走远。从他们射杀侯三儿来看,他们应该没亲眼见过鲍将军。我们明天早上,把侯三儿当成鲍将军给埋在庙外的山地里,然后往回走,装成这次任务失败的样子。敌人肯定以为他们的刺杀得手了。然后咱们再偷偷地绕回来,也许这样就能够骗过他们。”
“好主意!”一个头目说。
“二当家的真是聪明!”另一个头目见缝插针地拍着马屁。
大家商量定了,就分头睡了。为了小心起见,罗猛和罗菲分别带两个头目轮流值夜。
果然如罗猛所料,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晨,大家一脸哀容地把红衣红甲的侯三儿给埋葬了。大家轮流在侯三儿的坟前三鞠躬,然后神情沮丧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
走出三里多地之后,就进了一片密林子。
罗猛悄悄对罗菲说:“你带着大家继续往下走,出了林子往右边走有个深潭,你们在那里装成歇脚的样子等我回来。”
“你干什么去?”罗菲担心地问。
“我要看看这些人是何方神圣。”
“你小心点儿。”罗菲叮嘱道。
罗猛四周看了看,找了个隐蔽的山石躲了起来。
罗菲等人继续沿林间的小道儿往下走,走了没一会儿,一个穿黑衣的人就跟了下来。
罗猛低下头,在山石后面观察这个盯梢的黑衣人。这人身材不高,行动敏捷,而且十分小心谨慎,走路时尽量选石头或树枝落脚,为的是不留下清晰的脚印。
“看来这小子是个盯梢的老手。”罗猛心想。
黑衣人跟着罗菲他们走了一段,又跑了回来。
“看来小妹他们已经到了潭边。”罗猛心里说“这回该我盯他了,也让他见见我的手段。清风寨的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黑衣人走得很匆忙,显然是想尽早赶回去报信。有意思的是,他不走原道,而是成心绕道走。这就增加了罗猛跟踪他的难度,有几次竟差点儿跟丢了。好在罗猛机警,加上在黑虎岭走山路走惯了,一路上竟没跟丢,也没有被黑衣人发现。
罗猛一直尾随他回到破庙。黑衣人来到破庙前向东边的乱石丛中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不一会儿,就从乱石丛中走出来六个人,这六个人也都是一身黑衣打扮。
他们跟小个子黑衣人凑在一起,低声说了几句,便一起来到埋葬侯三儿的新坟前。
罗猛伏在一段残破的墙根下,偷听他们说话。
刚开始他们一直刨坟,什么也没说,等侯三儿的尸体刨出来之后。一个洪亮的声音说:“大哥,这趟生意也太顺了吧。就这样一千两黄金就到手了?”
“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一个尖细的声音说。
“去把他的头割下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听他的口气,像是这六个人的头儿。
“是,大哥。”尖细的声音答应了一声,就听“咔嚓”一声,想必是侯三儿的头被砍了下来。
“大哥,给。”尖细的声音说。
“把它包起来。”苍老的声音说。
“是。”尖细的声音应道。
“大哥,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监军将军吗?我怎么看他不像啊?长得这副猴样儿,哪里像个将军啊?”那个洪亮的声音又质疑。
尖细的声音不耐烦地说:“老三,你是不是跟钱有仇啊?”
“谁跟钱有仇,你看看他长的这副德性。”
“这小子穿着一身红色衣甲,不是监军将军又是谁啊?”尖细的声音辩道。
“衣甲是可以脱下来换的嘛。”
“别吵了!”苍老的声音问“你跟他们跟出去多远?”
“四五里地吧。”
“跟到哪里?”
“山下的水潭边。”
“为什么不跟了?”
“他们在那里歇脚了。”
“他们走的是原路吗?”
“是。”
静默了一会儿,那个苍老的声音说“收工。”
七个人收拾了一下掘坟的工具,走了。
罗猛见山神庙里没有了声音,他又潜伏了一会儿,这才走回小石潭边找罗菲汇合。
“怎么样?”罗菲关心地问罗猛。
“他们好像有所怀疑。”罗猛拧着眉头说“这侯三儿长得确实不像个将军,我怕瞒不过他们。”
“那怎么办?”其他人也都凑过来问。
罗猛想了想,说:“我们的行踪已经被敌人发现,他们现在肯定布下了罗网在等着我们,咱们分成两队。一队由我带着十个兄弟装作计谋得逞的样子继续往前走。罗菲带另外两个兄弟保护着鲍将军下山走石门关。”
“不是说石门关的守将中有巴特隆的人吗?”罗菲不太愿意跟罗猛分开,她有些担心罗猛的安危。
“既然敌人已经知道我们走这条小路,石门关那边相对来说就会安全些。”
“你保护鲍将军,我领着兄弟们走这条小路。”罗菲说。
“别争了,事不宜迟,赶紧行动。石门关西边有座城叫做马邑,离西城门不远处有家悦来客栈,咱们三天之后在那里汇合。”
罗菲无奈,只好听从,带着鲍将军和两个清风寨的头目下山向石门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