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算到您将会遇到血光之灾,他是特意来替您消灾解难的。我见此人胡言乱语,就把他捆了起来。可又不知该如何发落,特来向王爷请示。”
乌海图听完这番话脑子就懵了,在这个他以前从未到过的地方竟然会有什么故交好友。这不是胡扯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乌海图用那双胖胖的小手摸了摸他那两撇微微上翘的八字须想了想,然后走到那位自称是他的“故交好友”的人面前,伸手慢慢掀开那遮住脸的黑帽子。
“是你”乌海图大吃一惊,吓得他把那顶黑帽子往下一拉,赶紧后退了两步。
那位总兵看乌海图有些惊慌,立刻抬脚猛踢了一下那灰衣人的腿。那灰衣人不由自主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乌海图定了定神,俯下身子,凑到那灰衣人耳边,压低声音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跑到我这里来,你就不怕我宰了你?”
那灰衣人也同样压低声音说:“我已是穷途末路了,早死晚死还不都一样,我还怕什么?我只是可惜你,怕你白白给我做了陪葬。”
乌海图听到这么冒犯尊严的话却没有恼怒,只是皱了皱眉头,斜着眼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灰衣人,想了想,然后朝那位总兵挥挥手说:“你先出去。”
“是,王爷。”那位总兵将刀插回刀鞘,退出了帐外。
乌海图围着那跪在帐篷中央的灰衣人转了一圈,又前前后后仔细看了看,笑道:“你这皇帝当得怎么样啊?看来不是很轻松啊,好像比前些年瘦了许多嘛。”
那灰衣人哈哈一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也当了三年的皇帝。要不是你横插一杠子,我差点儿就要了刘度那小子的命。我该威风也威风了,该享受也享受了,死都值了,瘦点儿又算得了什么?”
被捆绑了双手跪在地上的这人原来竟是大成帝国的武威皇帝巴特隆
乌海图笑着讥讽道:“你还是老样子。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变到哪里去?”巴特隆对乌海图的讥讽毫不在意。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就别怪我了。我准备把你捆到皇帝陛下那里去。我想他看见你被捆起来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如果是个聪明人就不会这么做。你以为刘度那小子是真的喜欢你,信任你,把你当成自己人?我告诉你,乌海图,你只是刘度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你”乌海图猛地拔出那一直搂在怀里的弯刀,指向了巴特隆的面颊。
跪在地上的巴特隆毫不畏惧,他抬起头来,从那黑黑的软帽中射出两道凶悍的光芒。他撇了撇嘴说:“我既然敢到这里来,就没想活着回去。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杀我也不迟。”
“说”乌海图的刀锋没有离开巴特隆的面颊。
“乌海图我起兵之前,咱们两个都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我镇守北疆,你镇守南疆。如今我把帝国搅了个天翻地覆,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嘿嘿用什么恶毒的词来形容我都不过分。帝国从上到下,早就把我恨到骨髓里去了。你虽然没有造反,可你有这个能力,而且你这个能力绝不在我之下。以前,你是帝国竖在南疆最坚固的一道城墙,现在,你受我的牵连,已经成了他们最大的威胁。他们不可能再信任你啦你活着,他们就睡不踏实。现在刘度之所以还能对你客客气气的,那是因为有我在,他刘度打不过我,他要靠联合你才能把我消灭掉,他不敢得罪你。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要是死了,下一个就是你。你以为你把我交给刘度就会得到善终吗?做梦吧”巴特隆说到这里竟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在巴特隆的言语之间,好像现在处境最糟,最可怜的不是他,而是乌海图。不是他巴特隆的死活掌握在乌海图的手里,相反,倒是乌海图的命运掌握在他巴特隆的手里。巴特隆的这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态度激怒了乌海图。
“你个老混蛋帝国的败类都是你把我害的”乌海图气愤已极,猛地举起刀狠狠地劈了下去。就在刀锋刚要接触到巴特隆的后脑勺时,他突然犹豫了,手腕一翻,刀背重重地撞在了巴特隆的脑袋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跪在地上的巴特隆身子猛地晃了一下,趴在了地上。
乌海图吓了一跳,他赶紧伸手去摸巴特隆的鼻子,见他还有呼吸,这才放了心。他将刀抛在一边,颓然瘫坐在地上,愁眉苦脸地望着眼前这位身躯硕大的老朋友,老对手。他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了。
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就是把巴特隆捆起来交给皇帝陛下。皇帝陛下肯定会很高兴,也肯定会重重地赏他,可是怎么赏呢?他乌海图贵为郡王,已经赏无可赏。在这场战争中,他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在安魂场,他消灭了战无不胜的金甲战神,一举扭转了危局。后来,他参加了远征军,他麾下的蓝玉将军率领十几万南疆军团在安平镇居然打败了巴特隆的六十万大军。如今他又能不费吹灰之力就生擒住匪首巴特隆。这叫什么?这叫功高盖主这是做臣子的大忌啊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老于世故的尹川王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想到这里,乌海图激淋淋打了个冷战
巴特隆冒死到这里来,无非是想让乌海图放他一马。看来他真的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否则不会下这步险棋。他这以西都城为诱饵的“金蝉脱壳”之计确实很高明,可怎么就逃不过蓝玉的眼睛呢?巴特隆能把帝国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可一遇到蓝玉他就大败亏输,如今又被蓝玉逼得走投无路。在战场上,蓝玉实在是太强大了,这小子是数百年才出一个的军事天才。这一点连乌海图自己都没有想到南疆那块地方,对于蓝玉来说实在是太小了。蓝玉在这场规模庞大的战争中出尽了风头。乌海图是过来人,他知道一个人才华横溢锋芒毕露肯定会招人忌恨的,而这种忌恨最终不会落到蓝玉头上,只会落到他乌海图头上。蓝玉不过是一把利剑,而乌海图才是那个使剑的人。乌海图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就像一个怀里藏着价值连城的宝物却跟一群乞丐睡在一起一样。他既感到庆幸和骄傲,因为他不是一个穷鬼,他比他们谁都强,可他又整天提心吊胆,怕这件宝物被这群眼红的乞丐抢走。乌海图连夜逃亡到那个叫蘑菇屯的小山村的经历依然历历在目,吴曙天劫持他做人质的情景更是让他刻骨铭心。他还能活到今天,还能保住尹川王这个爵位,还不是靠着蓝玉和他麾下那战无不胜的军队。蓝玉在他的身边,皇帝陛下是绝对不会放心的。可如果没有蓝玉这把利剑,那他不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吗?
还有一条路就是放巴特隆走。巴特隆不死对他有好处。巴特隆只要还活着,还能割据西北,还能威胁帝国,帝国就需要他乌海图来对付巴特隆,就不敢跟他翻脸,对他下毒手,抢他手里这把锋利无比的剑。他乌海图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乌海图别无所求,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享受他的荣华富贵。有趣的是,他的日子过得是否安稳,竟取决于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仇敌的死活。这让他感到悲哀。
可真要放巴特隆走,他又下不了这个决心。他这么做,对得起他曾经宣誓效忠过的皇帝陛下吗?对得起饱受了三年战争苦难的百姓们吗?对得起那些为了拯救帝国而付出了鲜血和生命的千千万万英勇的南疆将士们吗?他要是这么做了,那他乌海图不就成了帝国的叛徒,成了千古罪人了吗?他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他该何去何从呢?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在巴特隆的身体和帐篷的大门之间走来走去,他好几次想掀开那厚厚的棉布门帘叫守候在门外的卫兵进来捆人,又好几次停住了手。
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