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珂原本得意轻扬的眉在看见他强自压抑的某种情绪之后,微转诧然。她不明白,刚刚还好好儿的谢慕白,这会儿,怎地如阴霾罩天,风云色变?
“喂!”她喊他。
他讪讪然立住脚步。
“船桨没有了,我们怎么办?”
“呃?”谢慕白一下子冲到船尾,果然,刚才一阵摇晃,两只桨都落入水中。他垮下肩膀,想了一想,转过头来,隔着矮矮的船篷面对着船头的珂珂“顺水漂流,希望明天早上能遇到其他船只。”
珂珂挑眉再挑眉,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也很好啊,起码我们不用一个站在船头一个站在船尾。”
她的笑容,映在月光之下,娇若春花。他心里咯噔一跳,胸前好像划下一道什么,暖暖的,柔柔的,却也是深刻的,让他害怕的。
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他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知道。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攀折,可这支玫瑰,却骄傲而又强势地进入他的园地,攻城掠池。他没有办法拒绝,只能任其生长。
然后,他以为,只要他不去碰她,不去采她,不去招惹她,那么,她自生长开放,她自凋谢枯萎,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无法将她摒弃于生命之外,但,至少,他可以做到视若无睹,明哲保身。
他惹不起,可以躲得起。
原本,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然而,她的箭,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射中他。红箭中的,他真的不曾受伤吗?真的不曾吗?
“你在想什么?”她脚步轻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船身又是猛地一晃。
他一脚踏空,身子失去平衡。心里暗道声苦,没想到,珂珂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他的素袖,用力一带,将他整个人拉拽过来。
谢慕白收势不住,身躯整个地扑倒下来,将避无可避的金珂珂压在身下。眼珠对着眼珠,鼻尖触着鼻尖,二人气息交错,热乎乎地喷在彼此脸上。
她的眼睛纯真美丽
她的嘴唇艳色欲滴
覆在身下的身躯温暖柔软
他胸口一紧。
“对不起!”谢慕白一跃而起,胸口不知道是被撞到了,还是吓到了,总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压也压不住。
珂珂背部被撞痛,疼得频抽冷气。看他神色冷淡,避之唯恐不及,不由得噘起小嘴儿“夫子就是教你们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么?”
谢慕白一怔回首,见她芙颊刷白,秀眉紧蹙。
他心头一震,心跳重击了两下。赶紧蹲低身子,将她半扶起来,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哪里痛?”他喉咙紧涩,嗓音带着连自己也不敢置信的沙哑。
珂珂软唇嘟圆,杏眸微眯“你好紧张么?”
“我——”他不肯承认,想要放手,却实在狠不下心来。
“谢慕白,”珂珂微微叹气,身子坐直,离开他的怀抱“我真喜欢刚才的你。”
他心头又是一阵狂跳,身子还维持着刚刚搀扶她的姿势,似是着着实实被吓住了。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轻易说出口么?
可以么?
珂珂拍拍长衫下摆,站起来,今夜有风,微凉的风吹过她发烫的面颊,吹起她散落在肩头的柔柔的黑发,有一两缕发尾拂过他微带迷惘的双眼,有些痒,但他不曾眨眼。
怕眨眼的瞬间,就会错过什么了。
“你知道么?”珂珂走到船头,坐下来,将两只脚搁在船舷下,河水从脚下静静淌过,她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一点也不喜欢文人,可真喜欢跟文人在一起的你。”
他的心一瞬间松开了,又一瞬间纠结成团。
他自认为聪明,觉得单纯又自然的金珂珂无论想什么,做什么,都在他算计之内。他只要守住自己的心,与她保持一段安全距离,那么,她便休想将他控制于股掌之间,如此以来,他安全,王府也安全。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珂珂居然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说,她喜欢他么?
她不喜欢文人,可她却喜欢上了身为文人的他?
是这个意思么?是这样么?
身为状元郎的谢慕白,这会儿,竟为珂珂这一句再浅显不过的话语犯了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