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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月亮的夜晚,世界会不会变成难以看透的黑色呢?
没有。因为天空中飞扬的雪花,已经慢慢地铺满了大地、山川,将绿树化成了白色的雪塔,到处是一片耀眼的白色。
天空的最高处,是一片深深的蓝黑色,再向下来,却被白雪映出的光芒照得越来越亮,颜色也越来越淡,到了地面上方,就与白雪相连,分不出哪是雪,哪是天。在这幽深的天空中,繁星如海潮般涌动着,它们的光让人生出阵阵错觉,只觉它们就是潮水――是那天空中的星河。
无数纤细的小星中间,不时出现一两颗大星,闪着或蓝、或绿、或红的光芒,如五色宝石一般,将天空点缀得分外美丽。一阵风吹过,雪雾立时轻轻涌起,被积雪压住的树枝轻轻摇摆,盖在上面的雪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白色的雪地上偶然会出现一两株小小的、不知名的植物,不畏严寒地立着,更有几株的叶子正面竟还结着小小的红色果实,为这白色的世界增添了一点瑰丽的颜色。
一只滚圆滚圆的雪兔子,在绿晓的手中慢慢出现,也不知她哪来的灵感,竟用两根树枝插在那雪兔的头上,再将雪在手中捂得微微化开,然后粘在那树枝之上,竟做出了两只又长又大的兔耳朵。但她还嫌美中不足,转头问沈绯云:“你说,它还缺什么?”
沈绯云皱起眉头抬头看天,右手轻轻托住下巴,假装思索了半天,道:“我知道了!”说完四下搜索一阵,找到两粒红色的小果子,轻轻按在雪兔的脸上,道:“兔子当然要有红红的眼睛才对。”
绿晓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还是缺点什么,想了半天,忽道:“我知道了――它一个太孤单了,得再给它一个伴儿才是!”沈绯云一怔,想了想后,笑道:“这还不容易。”蹲下身子,将一大团雪揉在一起,团成一个滚圆的身子,再团出一个小一点的头,依着绿晓的法子添上两只耳朵,再用两颗小红果在脸上一嵌,一个大雪兔便出现在原来的雪兔旁边,绿晓见了高兴得连连拍手叫好。
但没过多长时间,绿晓又叹起气来,沈绯云纳闷不已,不知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正想问,绿晓自己说了起来:“你看它们双双对对的,有多么幸福,可春天一到,雪就要融化,那时它们不就要分开了么?”
沈绯云怔了怔,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握住绿晓的手,问道:“我听说在身上种下惑虫便可变成妖身,如果那样做,寿命是否也能延长?”绿晓猛转过头,瞪圆了眼怒道:“你要是变成那种可怕的怪物,我就立刻去死!”
沈绯云的心不由一颤,忙道:“我不会的!”绿晓怒意稍减,嗔道:“你以为惑虫是什么东西?那是一种食人血肉的寄生虫,一旦将它种在身上,它便会慢慢吃掉你的血肉,同时用自己的身体代替你失去的血肉,到最后将你变成奇形怪状的怪物,虎族将它种在身上,用它变成那一对翅膀,却也得不断用自身妖气压住它,不让它继续生长,而你这样的凡人,只消种上一只,用不了半年的时间就被它吃光了――你没听他们提起龙青鳞么?你要是变成那种东西,我就先杀了你,再自杀!”沈绯云闻言一惊,连忙赌咒发誓,绝对不会在身上种什么惑虫。
见到他那副模样,远处树林中的小霞不由掩着嘴哧哧地笑了起来,翼空那异常灵活的脖子不住动着,让头随之摇来摇去,道:“这泼辣的小木头,有谁能降服她?唉,沈公子将来的怕老婆命已经定下喽”
浪天笑了笑,道:“你说这话的语气,可有忌妒沈公子之嫌啊。”腾雷和幽丝不住点头,附和道:“不错、不错!”翼空双眼一翻,道:“不错你个头!我是天地间自由自在一苍鹰,才不会找个什么牵绊来缚住自己。”浪天笑道:“看、看――忌妒之意更明显了。”他不说别的,只一口咬定翼空对绿晓有意思,翼空为人虽聪明机灵,但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因为若是反驳得厉害了,倒有故意小瞧绿晓之嫌,只有气得不住哼哼。
屠火却未露笑容,只轻叹一声,缓缓道:“绿晓有千年之寿,而沈公子也难怪他会想到惑虫啊”几人本因翼空的窘态而各自暗笑,此时闻言,不由随着屠火一同黯然。
雪是那样白,而雪禅素那一身白衣,也不让白雪分毫,站在这雪的世界中,她竟完全一其融为一体,离得远了,但只能看到她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却找不到她的身子。
一颗流星划破天空,忽然为这宁静的夜空添了一点生气,但它只是那么一闪,便再也不见,仿佛是用尽了一生的力量,在发出这一道美丽而孤寂的光芒后,便陨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隐龙山的绝壁前,李狼就那么负手而立,一直不发一语,这颗打破了天空宁静的流星,却也打破了他的沉默,他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是那样轻,轻得连自他仿佛都听不到。
但这一声在雪禅素的心里,却如同雷声一般震耳,她的身子随着这一声轻叹,竟然雷击般一震。泪光在眼中闪动,她轻声问道:“狼王,你你还要伤心到几时呢?清幽姐清幽姐她已经去了,你”再说不下去了,因为那声音已经哽咽,她不想让自己哽咽而哀伤的声音,将李狼带入更大的的悲伤之中。
李狼没有回头,只是缓缓道:“如果能用现在的力量换回清幽的生命,我会毫不犹豫地那样去做,可是她走了――就如天上的流星,闪过动人的光芒后,就走了,任你如何挽留,都阻挡不住她的离去禅素,你说我是不是很愚蠢?明知闵禹莲是那样诡计多端的人,却还天真地相信她会遵守那个约定约定,从一开始那就不是什么约定,只是个谎言罢了,我却天真地相信”
眼泪自脸颊上向下滑落,未走到一半,便被寒风冻结在雪禅素那苍白的面颊上,雪禅素却感觉不到面上的冰冷,颤抖着声音道:“这怎能怪你呢?那空心诀无人能解,你若不答应清幽姐就永远不会记起从前之事,你们又怎能在一起呢?”
李狼微微点了点头,道:“是啊可是忘却了从前的清幽不是一样还深爱着我吗?如果我放弃一切,如果我愿意带着她隐居到某个无人的山中、岛上,她会不会随我去?就算她忘了从前,我们也还有以后,我们也可以携手同老”
眼泪为了对抗这冰冻一切的寒风,竟然加快了下落的速度,一波接着一波连续不断地自眼中流淌而出,前赴后继地涌下面颊,寒风便再无法将它们冻住,终于,泪珠轻轻地滴落地下。
就在滴落的那一刹那,它们终被寒风变成晶莹的冰珠。
雪禅素止不住声音的哽咽,索性就由它去吧,她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安慰这寂寞的狼王,但却再想不出什么能扶平李狼心上创口的话语,只能不住地抽泣。
李狼的头始终不肯转过来,轻声道:“你哭了?为什么要哭呢?你放心,我的肩头还有很重的担子,我不会自私地将它放下,为了父亲魂牵梦绕的忘忧灵地、为了冰谷中狼族英勇的族人、为了妖界能摆脱虎族的强权,各族重新得到自由,我会将这担子一直担到最后的。”
雪禅素的身子颤抖着,不知是被寒风冻到,还是因为过分激动和悲伤。
山中的路上盖满了白雪,踩在上面雪就会随着脚而陷了下去,然后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将脚再拔出时,地上就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天涯左跳一步,右步一步,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竟也觉得分外开心,君自傲不由笑道:“很好玩么?”
天涯点了点头,道:“你也来试试?”君自傲摇头笑道:“算了,我还是觉得慢慢走着比较惬意。”
天涯想了想,转身跑回君自傲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胳膊,低头看着君自傲的步子,将自己的脚步调整到与他一致,慢慢向前走去。两人的脚下传来一阵阵紧紧相和的咯吱声。
君自傲笑了笑,忽道:“你变了很多。”
天涯轻轻将头靠在君自傲肩上,缓缓道:“是你让我变了现在的我再也不想变回那个冰冰冷冷的邪印尊者,我只想像个普通的女孩一样,想蹦就蹦,想跳就跳,想撤娇,就向你撤个娇”说到最后,那张越来越具女子娇美气质的脸,竟然变得通红。
脚下的咯吱声在此刻听来,仿佛仙乐一般,是那样美妙动听。
君自傲忽道:“有时我真想放下一切,和你归隐山林,白头偕老――反正现在已经有那么多高手出现,他们的武功已与我不相上下,少我一个也不打紧。”
天涯无限神往地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感叹道:“若真有一天,我们不必再理会这世间的纷乱,只一心一意地彼此长相厮守,直到天荒地老,那该有多美妙啊!可是”看了看君自傲,她轻轻一笑,道:“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知道在天下安定之前,你绝不会抛下亿万苍生而不故的,不过你能许我这样一个未来,我已知足了。”
君自傲深情地与天涯对望了一眼,道:“待虎妖之乱平定,咱们就成亲吧。”
天涯等他这句话,已等得红花凋谢,白雪飘飘,终于等到他又说出这一句“咱们成亲”来,脸上红晕加重,轻轻点了点头,道:“先说好了,你可不许笑话我――其实上次你只要再多求我一会儿,我我也就答应你了”
君自傲笑了笑,天涯立刻嗔道:“你笑我?”君自傲连忙摇头,道:“不敢、不敢!”
又走了一会儿,天涯忽然叹道:“你说――人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呢?明明心中喜欢得不得了,却非要故作矜持;明明想要得不得了,却非要说‘不’。可能天下间许多的幸福,就是这样子被错过去的吧?拥有的时候不知道及时珍惜,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了你知道吗,那夜的大战中,我一直担心自己会死――那并不是单纯的怕死,而是怕再也见不到你”君自傲缓缓道:“战争,就是这样的可怕,单纯的武林纷争绝无法与之相比,几十万人的性命,就在那么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即便我们取得再大的胜利,这些人的生命也已无法挽回我真的感到疲惫,真的不愿再看到这样血流成河的场面了。”
天涯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虎妖之乱得以平定,你说李狼会如何呢?”君自傲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他会被推举为妖界之主吧,但他是否会当这妖界之王,却又另当别论了。我感觉他不是那种有巨大野心的人。”
天涯轻轻点点头,又道:“魄狱芒呢?到时他又会如何呢?”君自傲摇头道:“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了”二人一时无语,只默默在这山中一路走下去。
雪飘飘扬扬,落满天地之间,在龙城城内一间房内,龙紫纹静静伫立窗前,注视着漫天的雪花。
他正与李狼一道,在不同的地方因着同一件事而满目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