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辛夷正在泡药茶。她动作轻缓,细白的脸娴静温和,看得他心弦一紧。
“怎么不陪三念休息?”
“她睡下的,一念在给她讲诗。”
“讲诗?”傅九衢有点想笑,在茶席上盘腿坐下,“那么大点孩子,讲什么诗?”
辛夷微微一笑,将沏好的药茶放在他的面前。
“卢永福说什么了?”
傅九衢端起茶杯浅闻一下,是熟悉的味道。
他迟疑着慢慢品尝,“不过是顾左右而言他罢了,归根结底是为我带走神算子一事,颇为不悦。”
辛夷问:“那他就没有提,让你把人留在泗州,由他来审?”
傅九衢摇头,“没有。心在不甘,嘴却不敢。”
辛夷笑笑,“看你们说了许久,便猜到是有事。”
傅九衢把玩茶盏,“今早接到朝廷邸报,同他随便聊聊罢了。”
“哦?”能让他随口聊的事,就不是小事。
果然,傅九衢眯起眼睨她一下,淡淡地一笑。
“西南夷邛部川的首领,称侬智高人在高诏,不日将寇掠蜀地。益州知州高良夫吓得够呛,匆忙调兵驻屯边郡,增调弓手,征发百姓,修筑城池……好一番劳民伤财!”
辛夷诧异:“侬智高在南诏?”
“你也不信是吧?”
也不是不信,是根本不太可能。邸报上称的南诏,是一个旧称,如今也是大理辖地。从高明楼在汴京献上“侬智高首级”,宋廷便当侬智高死了,而明知此事蹊跷的辛夷和傅九衢,却知道那个人是从汴河上逃走的……
这么久不见踪影,跑回西南倒是不足为奇,奇就奇在,他眼下说是丧家之犬不为过,如何能从南诏借兵寇掠蜀地?
辛夷轻轻一笑,“那你信吗?”
傅九衢:“侬智高怕是疯了才会越过关山重重和互无统属的各个部落,从大理寇掠两千多里外的成都。这消息一看就假,偏就益州知州信了……”
辛夷:“一个信神算子的卢永福,一个听信谣言的高良夫,这么一想,怎么当知州的人脑子都不太好?”
傅九衢有被内涵到,斜她一眼。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辛夷赶紧插开话题,“邸报上还说什么了?”
傅九衢凝视着她,慢慢道:“陈执中栽了。”
辛夷不意外。
只是静静地听着傅九衢说:“御史台弹劾这位陈宰辅八大罪状。指他‘不学无术、措置颠倒、引用邪佞、招延卜祝、私雠嫌隙、排斥良善、狠愎任情、家声狼藉’,另有收受贿赂,玩弄律法,应当罢免……说来这个铁面御史赵抃当真是个狠人,厉害!”
辛夷立刻奉上:“也少不了郡王功劳。”
傅九衢:“功劳就不谈了,我别落在赵抃手上就好。”
噗!辛夷难得在他脸上看到一个怕字,忍不住笑,“那可不会,铁面御史虽狠,广陵郡王也不遑多让。唱红脸唱白脸,随便来哪一个,你岂会怕他?”
“你在夸我?”
“自然。”
说来两个人相处常常别扭,难得有这么心平气和谈话的时候,此时此刻,就像寻常夫妻那般相对而坐,一人饮,一人笑。傅九衢看着小娘子脸上如花笑靥,竟有一种隔山隔水隔云端的感觉……
内心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