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桓之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是一片喧嚣之声。兵器哗然作响,寒光四溅。
他跃起,四下一望,就看到一张极度熟悉的脸孔。
方才还在星镜幻境中所见的脸孔。
任晴川挥手让任氏铁军停止了进攻。天枢和楚无忌并未怎么出手,只是一道又一道仙术防护的光环笼罩在这小小区域内。星曜的冰锥和风华的火球则制造了一些小小的麻烦,地上满是冰霜和火灼的痕迹,伤痕累累。
任晴川并未动怒,甚至没有朝这两个控制不住自己仙术力量的女仙多望一眼。他坐在马上望着任桓之,面无表情。
从任桓之很小的时候起,他记得大哥就渐渐变成了这样的一张脸:庄重,严肃,不用戴战甲的面具看起来也如同金属般冰冷。他在中州和西陆都有很好的声名:治军严谨,战术超群,一代将才。这些溢美之词并不能改变任桓之心中的印象:随着一次又一次战争,大哥正在变成一个越来越没有感情的人。
“楚公,”任晴川开口了,却不是向着自己的弟弟。也许现场的人中,他认为自己弟弟的身份并非那么重要,因此只向着楚无忌和天枢仙尊两人打招呼“仙尊。多谢两位代为寻访桓之,任某在此谢过。”
楚无忌洒然微笑:“不客气,不用谢。”
“如此,任某就将这个不肖弟弟带回——”
“急什么,”楚无忌闲闲截断他的话头“天枢仙尊找此子有事,用完了再还你不迟。”
天枢愕然望他,见楚无忌向自己挤挤眼睛,立时哑口无言。
任晴川为之气结。
这楚无忌分明是不愿让他带走任桓之,随便借个名目,吃准他不会和仙尊撕破脸面。
天枢咳嗽一声,伸手放出一道符文。立刻,在他们面前出现一道蓝光。
那道蓝光逐渐舒展,出现一支巨大的兽。那兽龙首龟身,身高数丈,背壳宽广,看起来十分威武,见到天枢却低头俯首,犹如驯服的宠物。
“哇,好高!”
“这是小仙的坐骑龙龟,”天枢伸手轻轻抚摸怪兽的长颈“只因小仙经常需要搬运伤病之人返回星华宫医治,所以专门在仙界寻觅了这背壳能承载多人的仙兽,作为坐骑。诸位请!”
楚无忌笑了一声,向任桓之微一招手,大家一一爬上龙龟,在那背壳上坐定,天枢最后上去,落在龙龟颈上,对着龙顶轻拍。
龙龟正要举步,任桓之却扭头看着任晴川。
任晴川在马上,静默得像一尊雕像。
“大哥。”任桓之呼唤他。
他此刻坐在龙龟背上,比任晴川更高。任桓之忽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哥哥。
任晴川的脸庞冷硬如铁:“你今天这一去,以后再不是任家人。”
“我知道。”任桓之道“自小,您和父亲教育我,作为一个任氏子弟的职责。我思考了很久,作为一个任家人,我该做什么?保家?为国?即使这国家已经哀鸿遍野,我们任家仍然要为保护那没有资格号令天下的皇帝,而屠杀无辜的平民?大哥,这不是为武之道!”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地说:“更不是侠道!”
任晴川瞪视他半晌,忽然大笑起来。
“黄口乳儿也敢妄论侠道!桓之,你说说看,你心目中的侠道是什么?”
“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能成为当权者挥舞的剑,而要成为天下万民的旗帜!”任桓之大声回答。
任晴川沉下声来:“如此,即使弃任氏家族于不顾?”
“是。”
“即使从此与父亲鸿沟永隔?”
“是。”
“即使你的所作所为,将给我们家族带来灾难?!”
任桓之看着他的大哥,他一直以为只是遵从法则的那张耿直的脸上,第一次看到可以称为隐痛的表情。但他还是点头:“是。”
任晴川冷冷看着他,拔剑,向自己马前挥去。
“轰”的一声。
剑气。
瞬间,两人之间的土地上,出现一道深达数尺的沟壑。
“我任晴川,划地为誓,与任桓之恩断义绝,骨肉分离。”
任桓之看着他的哥哥。他知道这是诀别了。在他的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催动着他:不必如此。回去吧,向大哥道歉,向父亲道歉。即使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可是如果把灾难带给这个家族,自己真的将成为罪人!
也许他的想法,真的过于天真,也许他的所作所为,不一定能走向正确的终点。
但是
平生不负少年意,终须狂醉。
他忽然吸气,抬头。
天际寥廓,鸿雁无踪。
任桓之跳下龙龟。
他用脚尖在地上扫过。
比起任晴川挥剑的姿态,他的动作显得那么稚嫩,黄沙地上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但终于,划地断交。
“我任桓之,划地为誓,与天下武门之首任氏,从此恩断义绝,骨肉分离。”
任晴川看着他,良久,自鞍下摘取自己的头盔,戴在头上。“下一次见面时,我是天卫铁军,你是叛贼。沙场相见,再不容情。”
众马绝尘而去。
天枢尊者看着马队离去的踪影,轻轻一叹:“为何你们人类,总要互相残杀”
任桓之低头。地上两道沟壑,一深一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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