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回到公司,秘书便说:“有外商来,老板传你。”
“谁?”永欣想先翻翻资科。
“华裔加籍人士,叫陈文思,要取我们代理的一只建筑材料。”
永欣抬起双眼。
她看到秘书脸上有犹疑之色。
“有什么问题?”
“不,”秘书停停神“我只是没有见过那么英俊的男人。”笑了。
永欣这时几乎肯定他便是她的陈文思。
她呆呆站在办公室里,多年不见,相遇道旁,应该如何应付?
两人也许会大笑轻轻拥抱一下,坐下谈公事,合作愉快。
永欣怕她控制不住自己。
老板已经再三来传。
来不及照镜整妆,永欣赶着过去。
坐在会客室里的,可不就是陈文思。
他丰硕了。
一见女性,马上站起来,一套灰色西装穿在他身上无比舒服熨贴,他礼貌地朝永欣笑着伸出手来。
永欣一颗心已经跃到嘴边。
但是陈文思与她握手后随即坐下谈公事。
永欣呆住。
他没把她认出来?抑或,留待会议完毕才谈私事?
永欣忐忑不安。
生意很顺利,一拍即合,十五分钟后老板已召人草议合同,陈文思与他们两人握手道别。
永欣送他到门口。
他转过头来,永欣的心提上来,他可是打算聚旧了?
但是没有,他只是笑笑问:“哪个商场价廉物美?这是我第一次来香港,想买些礼品。”
永欣看到他眼睛里去,他不会伪装,也没有必要,他着着实实,的的确确不认得她。
永欣不出声,叫来秘书,嘱她为了文思服务。
他走了,她才走到卫生间,看到镜子里去。
老板介绍她的时候,只称她为徐太太。
永欣在镜前站立良久,不想自贬身价,天下没有不老山人,她不以自己外型为羞。
她回到办公室做事。
半晌秘书回来了,陶醉地说:“你看这是什么?他送我的,从没见过那么客气通到的人客,我还以为真正的男人已经消失。”
女孩子手掌中是一副精致的香奈儿耳环。
永欣点点头“很好看。”
“他未婚。”
永欣又点点头。
在归家途中,永欣才肯承认,他不记得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他们之间,只不过约会过三两个月,但是在那种年纪,那种天气,那种环境,已经似一辈子。
稍后,枯燥生活渐渐把梦般回忆冲淡,不复记起。
永欣欠欠嘴角。
回到家中,女儿迎上来“妈妈,我们已经决定搬到虾子湾。”她们雀跃。
那多好。
永欣呆呆的坐下来。
“有四个房间,两个大露台,暑假可唤同学来游泳。”
永欣点点头。
“爸爸说很快可以搬过去。”
永欣仍然没有表情。
“妈妈,我们知道这阵子吵得叫你烦恼,爸爸叫我们改过来,我们会听话。”
永欣不出声,她不知怎么同她们讨价还价,已经长大了,再也不能搂在怀内哄撮,且聪明伶俐,不易摆平,一代胜一代,永欣从来没有这样精乖过。
她回到房内休息。
身上彷佛有一度两度永远退不掉的烧。
秘书一连几天都戴着那副人客送的耳环。
签合同那日,陈文思亲自上来。
永欣很自然地与他再谈起来。
“陈先生有无在英国逗留过?”
“事实上我在伦大读过书。”
“读了多久?”
“短短一个学期。”
什么,他没有毕业?
“天气不适合我,一年后我返回加拿大。”
“天气是潮湿点。”
“我对伦大印象不错。”
永欣想一想,终于问:“有没有认识什么有趣的人?”
他想一想:“不大记得了,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真的,年代久远。
永欣温和地提醒他:“有没有恋爱?”
陈文思笑出来“在那种年纪那种岁月,我天天都恋爱。”
永欣低下了头“你是一个幸运的人。”
“是,我的确是。”
“谢谢你给我们生意。”
“徐太太,明晚我请客,请赏光。”
“一定来。” ,
陈文思笑一笑,出门去。
老板看着他背影对永欣说:“做人卖相好,真正占便宜。”
“他亦是一个能干的生意人。”
“有些人特别受到上帝宠幸。”
谁说不是。
记性那么坏已经是其中最佳天赋。
“永欣,”老板看着她“你的精神好似不大好。”
“是,我想告假,我们正打算搬家。”
“搬家是生活中数一数二可怕的事之一。”
永欣不预备插手,由得他们三父女去搞,届时,她会把她的东西塞进箱子,抬了就走,不一定走进新的牢笼里去,也许就此走出家庭。
陈文思的请客名单包括整组工作人员,是一种不分阶级极之大方的做法,地点在大酒店的宴会厅。
秘书决定穿红色晚服,征求上司意见:“会不会太夺目?”
永欣从前喜欢穿花裙子,小小上身,露胸,束腰,大把洒下的裙裾,一整夜跳舞。
“你会交际舞吗?”
永欣不语。
小女孩生怕言语造次,便回座办事。
永欣低头看自己的双足,这对脚,此刻用来咬紧牙关过关用,不是用来舞蹈。
晚上,陈文思会不会带女伴来呢?
很快就会揭晓。
下班,永欣把所有的饮宴衣服翻出来堆在床上检阅。
大女儿经过房间看见,进来坐在床沿,轻轻说:“一定是个重要宴会。”
晚服都是黑色的,款式大方,骤眼看,毫无苗头,穿上,倒还见优雅,这是永欣一贯穿衣的风格,
“妈妈,你不开心?”
永欣抬起头来“我有什么不开心的理由?”她淡淡反问。
“我同妹妹已经没有吵架了。”
“唷,真是皇恩浩荡呢,如此大恩大德,叫我怎么偿还?”
大宝涨红面孔,母亲讲起话来,有时十分讽刺,她只得沉默不语。
“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理想,也应当明白,世上至亲,只不过是这个妹妹,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
“她有时真令人气恼。”
“小实亦有同样抱怨。”
大宝吁出一口气“有时争吵也是乐趣。”
“听你们争吵可真受罪。”
“对不起。”
“我要梳妆了。”
“妈妈,让我看你化妆。”
“不行,你爸也不准看。”
大宝笑问:“为什么?”
“这是我唯一的私隐。”
生育过孩子的女性都知道,女子一旦怀孕,还有什么尊严可言,生理心理一切公开,亲友肆无忌惮问:“喂牛奶还是人奶?”手便好奇地探索到孕妇腹部。
自那个时候开始,永欣把化妆程序守秘,不给任何人观看,一次徐振伟撞破她画眉,足足被她痛骂十分钟。
很简单的一个妆,却化了足足半小时,看上去,她比日间体面得多,但仍然像足了是两个女孩的母亲,胭脂并没有创造奇绩。
徐振伟下班回来看见说:“好漂亮,见什么人,旧情人?”
永欣抬起头“哪里有人把我当旧火焰?”
“保不定呵。”徐振伟凝视她。
“新房子选定了没有?”
“过来看图则。”
“你们喜欢就行了,我无所谓。”
“别这样腻腻厌厌的。”
“这是我大方,不计较,女人有这种特质是非常难得的,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明白了,多谢指教。”
到了宴会厅,永欣被安排坐在陈文思对面。
这个时候,她肯定他百分之一百,亳不矫情地,统共不记得他曾经爱过她。
永欣喝得相当多,她一直喜欢香槟,酒量亦不错,说说笑笑,一顿饭时间很快过去。
几个女孩子几乎没醉倒在陈文思君的音容里。
派对散了。
他们与主人家话别,陈文思殷勤地留下地址电话“要是到温哥华来,请联络我。”
女孩子们差点没即刻去订飞机票。
永欣取了车子回家。
客厅静寂一片,丈夫带女儿们看戏未返,永欣坐在沙发上原本想休息一会儿,一瞌上眼,却又做起梦来,她梦见自己来到一片青葱的草原,树荫下有好几个年轻人正在谈笑。
永欣自己才十七八岁模样,穿一条白色海军裙子,头发梳成马尾巴,一步步走过去“你们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
男孩子们闻言抬头,永欣从没见过那么英俊的脸庞,个个剑眉星目,笑起来唇红齿白,永欣马上被吸引了“我能参加你们吗?”
“欢迎欢迎。”男孩子们同声说。
永欣好开心好开心,抬起头来,只见樱花树上花办纷纷落在她身上发梢,男孩子们争相为她拂拭,呵,她握着他们的手,活着真是好。
“快,快,介绍你们自己。”
大家在草地上盘膝坐下。
永欣嘴角一抹微笑。
徐振伟对大宝说:“别吵醒你妈妈。”
他们回来了。
“妈妈好象时常做美梦。”
“那多好,让她多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