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霍然抬头,果然。
在硝烟翻滚中他清楚的看到,二十几架在几十分钟前,就曾经在他们头顶耀武扬威,用地毯式轰炸的方法,倾泄出大量航空炸弹的日本战斗机和轰炸机编队,再一次向他们防守的阵地迅速逼进。
看他们的飞行姿态,再笨再蠢的人也明白,新一轮地毯式轰炸。 又要开始了!
竖起军装的衣领,用手边可以动用地一切,尽可能的把自己身体保护起来,雷震再一次蹲回了他亲手挖出来的单兵坑里。
先是航空部队的地毯式轰炸和肆无忌惮的高空扫射,当他们倾泄出所有的弹药返航后,五九八团官兵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利用这段时间进行了最基本休整的敌人炮兵部队,就会立刻开始炮击。
把他们各种口径的炮弹,一批批地砸到阵地上。
航空部队和炮兵部队,就是靠轮流上阵攻击,竟然硬是对五九八团防守的鄂春克阵地,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不间断轰炸与炮击!
从人类生理学上讲。 在面临危险时,人类无论是紧张还是恐慌,都会造成精神高度集中。 而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无论受过什么样的训练。
这种精神高度集中状态,支撑三十分钟,就会到达极限。
一旦超过三十分钟,就会感到身体高度疲劳,在这种情况,再优秀地人,也无法避免判出错。 而连续两个小时的不间断炮击,两个小时不停的死亡刺激。
已经足够让绝大多数人丧失抵抗的意志,甚至是患上西方心理学家宣扬地“战场心理综合症”!
就在这种情况下,违反军事教科书上反复提到的步炮协同作战法则,提早发起冲锋的敢死队员,踏着满地的碎弹片,带着他们满身的鲜血,带着他们绑在身上的烈性炸弹,冲上了五九八团防守的阵地。
没有了中国军人最擅长使用的手榴弹狙击。 没有人开枪。 也没有人跳出战壕和他们对拼刺刀,在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地情况下。
由一名联队长带领的敢死队,轻而易举的冲上了五九八团驻守的阵地。
面对已经被炸得变成一片残垣断壁,到处都冒着缕缕硝烟,伸手抓起一把泥土,就从里面找出几块还发烫的碎弹片的阵地,无论是联队长还是其他敢死队员都愣住了。
无论他们做过多少种设想,甚至已经做好了一冲上阵地就被乱枪打死的准备,可是他们真的没有想到,他们冒死冲上来地阵地,竟然……没人!
和第五十五师团两个联队激战了三天,也没有后退一步地五九八团,竟然连夜主动撤出了阵地!
支起望远镜,仔细观查了半晌,那位充当敢死队指挥官的联队长,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里距离同古城,还有一段相当地距离,而就这样一段距离,已经足够五九八团在放弃了原有阵地后,又重新利用几个小时时间,抢修出一条并不算无懈可击,但是也绝对能够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的第二条防线!
这位已经做好为天皇献身准备的联队长,整张脸都在不停的颤动,他的嘴角抽动了半天,才猛然发出了一声疯狂的怒吼:“八格牙鲁!”
对着一片没有任何人防守的山坡,他们的航空部队和炮兵部队,竟然进行了整整两个小时的不间断轰炸和炮击!
看着猫下腰,从日本敢死部视线不能岂及的位置,迅速自己跑过来的雷震,黄景升的嘴角向上掀起,扬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小子硬是要得,要不是你昨天从河对岸逮回两条舌头,让我们得到情报,提前撤出战场,只怕我们五九八团已经在他们连续两个小时不间断轰炸中,伤亡过半了!”
在放声笑叫声中,黄景升伸出他犹如公熊爪子般的巴掌,狠狠拍向雷震的肩膀,可是他的手在空中却猛然停顿住了。
直到雷震站到他的面前,他才清楚的看到,雷震的嘴角,鼻孔,甚至是双眼里,都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线。 黄景升真的没有想到。
雷震躲在第一条阵线地最后方,仅仅是爆炸的余波,就能把他震成这个样子。
“没有伤筋动骨,连轻伤都算不上。
”雷震随意擦掉自己嘴角渗出来的一条血线,微笑道:“日本人刚才可真是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我估计最少两天,他们的航空部队和炮兵,都无法恢复元气。
无法协助部队,对我们的阵地发起压制性进攻了。 ”
看着雷震脸上扬起的那个单纯而快乐的笑容,黄景升只觉得一股说不出来地酸酸楚楚的感觉,在自己的胸膛里翻滚不休,顶得他就算是张开了嘴巴,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带领特务排孤军深处,不但处决了出卖同胞的叛徒,更顺手从敌人大本营里。 硬是捉回两个俘虏,仅凭这一桩雷震已经立了大功。
而今天如果没有他带领特务排,在大部队已经连夜撤出的阵地后方,继续活动,做出种种假像。
甚至还装模做样的用电台向师部发报,迷惑了敌人的双眼,日本军人又怎么可能对着一片再也没有大部队防守的山坡,发起了最可怕地火力覆盖式攻击?
“雷震。 你下去休息吧。 ”
黄景升嘴唇蠕动了很久,才终于勉强恢复了平静,但是他的声音,却多了一丝颤抖的沙哑,“剩下的战斗交给老哥我就行了,小鬼子没有了空军和炮兵的支援,想要攻破我们五九八团防守地阵地,那是做梦!”
迎着黄景升那种和年龄绝不相衬。 还保留着一种童真的双眼,雷震用力点头,“嗯!”
雷震把冲锋枪倒挂在肩膀上,带着一群和他一起留在第一条防线相对安全的后方,在长达两个小时的反复炮击与轰炸中,同样脸色发白地特务排官兵,走向了他们临时营地。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作战参谋从团前线指挥部里狂冲出来。 他的目光四下游走。 还没有找到黄景升,就伸长了脖子。
放声叫道:“报告,刚刚接到师部急电,‘缅甸独立义勇军’最高指挥官昂山将军,已经带领部队参战,加入到攻击我们的阵营中。
在他们的向导带领下,敌军大约一千名机械化步兵外加一个中队骑兵,在空军与炮兵联合进攻我阵地期间,趁机从鄂春克阵地左翼成功穿插,迂回绕向同古城北侧的克容冈飞机场,并向守军发起了突袭!”
“慌什么,不就是一千名步兵外加一个骑兵中队嘛。 ”黄景升大大咧咧的一挥手,道:“我们的工兵团不是正在那里铺设炸药,毁坏铁路以防止日军通过铁路增援嘛。
工兵团虽然战斗力是弱了一点,但是他们毕竟有一个团,小鬼子就凭那点兵力,就算是有本地土著领路,搞点小动作还可以,直接向一个团去叫板,这未免就太不自量力了吧?”
“这是师部急电!”
那名作战参谋挥舞着手中的纸,放声叫道:“敌人就是那点兵力,可是他们只用了一个冲锋,就成功占领了机场。
工兵团团体李树正督战不力,我们已经失去了容克冈军用机场!戴安澜师长电告您,如果不能夺回容克冈机场,我们二百师和外界唯一地联络通道,就会被封锁,我们和第五军设在瓢背的联络,就会被彻底切断!”
冷汗在瞬间,就冲上了黄景升的额头,而他的目光,在这个时候,已经下意识的落到了雷震的脸上。
和雷震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习惯了雷震每出惊人之举,他也习惯了依赖雷震,去帮他解决各种复杂难缠的问题。
而雷震在这个时候,正在自我反思。
雷震必须要承认,他实在是小看了第五十五师团的竹内宽中将。
奇袭毛淡港,一举击溃英国守军成功登陆,再用仅仅四天时间,以一个师团地力量,攻克了缅甸首都仰光,能做到这一切,绝不可能是因为手中有那么一门三百零五毫米口径地重型攻城炮就可能做到的。
而这两场战斗,已经足够说明,第五十五师团地指挥官,是一个同时擅长正面强攻,与奇兵突袭的战力量大师!
就是在今天,面对五九八团死守不退的鄂春克阵地,这位竹内宽中将,一出手又同时打出了一奇一正两手遥相互应的好棋。
他一边命令部队从正面战场上,发起了前所未有的最猛烈进攻,一边调派轻骑突击,借助正面炮火的牵制,从他们五九八团眼皮子底下完出一记妙到毫巅的迂回大穿插,终于顺利抵达城北,并对正在那里炸毁铁路的工兵团发起突袭。
“黄大哥!”
雷震抓起了自己已经挂到肩上的冲锋枪,他沉声道:“容克冈机场不但是我们和外界联络的唯一通道,更是凝聚了二百师士气与希望的关键,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失守。
我立刻带领特务排赶到机场回援!”
黄景升瞪大了眼睛,叫道:“你小子疯了?你手里只有一个排,敌人却有一千名机械化步兵,外加一个中队的骑兵,你们过去还不是自找死路?!”
“仅凭我们一个排当然不够!”
雷震咬着牙道:“就像大哥你刚才说的,我们那里还有一个工兵团,他们的战斗力再弱,也是一个团!他们措手不及,被敌人占了上风也很正常,只要我们能从背后,给那批敌人同样来上一次突袭,也许就能帮助工兵团的兄弟扳回上风,把容克冈军用机场,从敌人的手里重新抢回来!就算是战况已经演变成最恶劣情况……”
迎着黄景升审视的目光,雷震一字一顿的道:“我也不能让那座机场完整的落到敌人手里!”